百里先生听得計天籌示警,又覺頭頂疾風烈烈響震,心知不好,要再躲閃,已是不及。當下將腰一挺,催元振音,陡然大叱了聲,運起自己苦修百余年的乾陽一氣巽雷罡來,頓時電光怒射,渾身騰起一丈多高的青紫色雷芒。只听一聲金鐵交鳴之音響亮,眾人耳內嗡然一震,那黑影凌空下擊,正中百里先生頂門。這一下火星四濺,打得百里先生頭巾粉碎,七竅中雷光噴出兩尺多遠,站立處方圓數丈內,地都陷了下去。
眾人見百里先生遭此猛擊,齊齊吶喊,正欲相援,翠姥姥和赤婆婆早在旁邊暗中戒備,當下同聲嘶喊,率先出手。翠姥姥一把將手里的貓兒眼攥得粉碎,就地一揮,霎時間騰起數百道青黃色光幕,密密層層的將眾人護在中間。赤婆婆猛地將掌中火珊瑚向光幕外一擲,紅芒裂空席卷,化作道螺旋火柱,騰起熊熊烈焰,直向那空中的黑影裹去,「轟」的下撞了個正著,爆裂聲中,那黑影一個翻轉,帶著余焰落在院牆上。
眾人見翠姥姥施法護住周圍,便不再出手,忙向百里先生看去,只見他僵立不動,渾身雷光猶如風中殘燭般忽明忽暗,顫動不休,過了半響,突然間俯去猛咳了幾聲,七竅中都流出血來,顯是受了重傷。
易寒生和燕小七正要上前相助,卻被百里先生擺手所止,只見他猛地直起身來,勃然怒叱道︰「無恥之徒!暗算偷襲!能奈我何!?」聲音猶如巨雷般響震,每說一字,便踏上一步,身上雷光便明亮一分,待到他跨出地下的大坑,身上的雷芒已如流漿般四處爆響飛濺,聲勢驚人,方才那剛猛的一擊,好似未對他造成半點兒傷損。
那黑影站在院牆上,身上仍是余焰未熄,他卻渾不在意,雙目烏光閃動著看了百里先生會兒,開言道︰「好,好一個‘無妄之疾,勿藥有喜’,這天雷無妄,你算練到了家,百里明夷,老夫記住你了。」其聲鏗然,音如金石。再看他頭戴高帽,神色木然,長衣被火焰燒去了大半,渾身猶如銅澆鐵鑄般精光閃耀,正是陸逍在日里遇到的那個高帽怪客。
屠人賈大喜,怪笑道︰「嬰魔!你總算出手了!都準備好了?再過一時,我可撐不住場面啦,奼妖在哪里?」那被叫做嬰魔的怪客卻緊盯了百里先生,並不答話。屠人賈面色微變,向黑大漢任烈使個眼色,二人緩緩挪步上前,和院牆上的嬰魔站成個掎角之勢,隱隱將眾人圍了起來。
翠姥姥和赤婆婆對望了眼,不約而同的伸手挾住了燕小七和靈薇,穿過青黃色的光幕騰身而起,同聲大喝道︰「燕小七!靈薇!你們快走!」說話間便要將二人向遠處擲出,忽地停又了勢頭,臉色陰沉地向周圍看了看,再彼此對望了眼,當下又長嘆一聲,落回了光幕內。
燕小七和靈薇二人措不及防,一時間模不著頭腦,正要發問,只听得空中有人輕聲嬌笑道︰「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兩位老人家真是見多識廣,居然能看得出奴家布下了禁制。」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來人藍帕青衣,身材窈窕,凌空而立,卻是陸逍在日里遇到的那個婦人。
翠姥姥大聲嘆息道︰「你們幾個女圭女圭啊,讓你們走,不走。這下六欲彌天羅一出,可就走不了啦,唉……」赤婆婆也搖頭苦笑道︰「上頭既是六欲彌天羅,那下頭定是七情徹地網了,千丈之內,一時三刻,便是任誰也月兌身不得,呵,萬化道……這般趕盡殺絕……」
火石和尚听了暴躁道︰「什麼萬化道!屁!女乃女乃的,怕他們做什麼?!老子就不信,憑這幾個豬狗一般的東西,能把老子怎樣!」說著將手中的石柱用力在地上一杵,砸得地下黃光乍現,頓時心中一動,知道赤婆婆方才說的不差,地下果有什麼七情徹地網的法陣,不由愣了愣神。
屠人賈嘻嘻笑道︰「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方才老屠我好言相勸,各位不听,如今既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各位可就走不了啦,還是早點交代遺言吧。」任烈也跟著大笑,聲如狼嗥般淒厲,盯著火石和尚森然道︰「賊和尚!你罵啊?!罵啊?!這下你是死到臨頭了!一會兒就讓你知道你家任老爺的厲害!」說罷踏前半步,作勢就要撲上。
院牆上嬰魔忽然開口道︰「狼奴,且慢動手!老夫有話說。」任烈頓時一張黑臉漲得如同豬肝一般,喉嚨中低嗥了幾聲,忍氣退到一邊去了。
嬰魔看了看翠姥姥和赤婆婆,鏘然發音道︰「二位是什麼人?怎麼會我萬化道的化寶如意訣,還識得這彌天羅和徹地網?從實道來,或許還能活命。」翠姥姥和赤婆婆听了面色鐵青,當下對視了眼,也不答話。嬰魔見二人沉默不語,又道︰「好,現在不說,拿下再問,豬僕,狼奴,動手!」說話間扯去身上的高帽和長衣,臨空飛起,猛地向翠姥姥和赤婆婆當頭罩下。屠人賈和任烈也聞聲而動,猱身撲上。
眾人正要迎敵,卻被翠姥姥和赤婆婆擺手所止,只听得「 」幾聲,屠人賈和任烈一下子退出去十幾丈遠,那嬰魔也在空中倒翻了幾個跟斗,「當」的聲落在地下,四周數百道青黃色光幕層疊搖曳,伸縮顫動,竟是將這三人彈了回去。
翠姥姥啞聲笑道︰「既知是化寶如意訣,怎不識得我這千障疊翠,三刻之內,除了我們姐妹,無人能過。若是不信,你們盡可動手試試。」赤婆婆接口道︰「不錯,也不知你這怪人練的是什麼功夫,竟然不懼我的旋焰赤火!可我老姐姐的千障疊翠便沒這般容易了!你們既布了天羅地網,那我們就耗著吧,等時辰一過,大家再好好算算賬。」
旁邊靈薇奇道︰「翠姥姥,什麼是化寶如意訣,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嘛,以前怎麼不教教我啦∼」翠姥姥嘆氣道︰「厲害是厲害,可有什麼好學……」忽地住了口,似是不想多說的樣子,便岔開話題對靈薇道︰「別問那麼多,你去看看計胖子怎樣了,若還沒死,就救他一救,,想來他也知道厲害,不敢胡為。」靈薇雖是不舍,也只得答應了,便向旁邊躺著的計無施走去,旁邊燕小七紅著臉跟上。玉萱正要攔阻,卻被翠姥姥拉住,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說得她連連點頭,抱了琵琶立在一邊。
赤婆婆見寶藏仍在旁邊堆了一地,便對易寒生道︰「姓易的小女圭女圭,你把地上的寶貝收起來,我們姐妹在這兒擋著,一會兒得空了你就先跑,等逃了性命,再分也不遲。」易寒生躊躇了下,便打開皮口袋,一拍袋底,只听「嘩啦啦」響聲不絕,諸多寶藏猶如長鯨吸水般直飛到袋子里去,片刻功夫就收拾得干干淨淨,當下又把口袋系了,背在身後。
嬰魔見易寒生收了寶藏,雙目中烏光攢射,望了望那青黃色的光幕,鏗然道︰「收了也好,一會兒我等拿起來也容易。既是這法術能撐上三刻,那老夫不妨就等上一等,有多半個時辰,收拾你們也夠了。」屠人賈和任烈听了,同聲而笑,甚是得意。
翠姥姥和赤婆婆對視了眼,一起啞聲道︰「好,你是叫嬰魔吧,倒也算計得不差。只是,我們姐妹難道事先便不曾預備?」說著,翠姥姥從懷里取出塊拳大的祖母綠來托在掌中,赤婆婆也從袖中模出柄血色的玉如意來。又同聲道︰「既是化寶如意訣,我們姐妹渾身上下,這般寶物雖是不多,也有那麼個五七件,只是不知這天羅地網的陣盤,你們又帶了多少?」
嬰魔頓時語塞,屠人賈和任烈也住了笑聲,齊齊向他看來。沉默了片刻,嬰魔抬起頭喝道︰「奼妖,拿不下這幾人,得不到寶藏,一會兒化尊到來,便顯得我等無能,你還不快下來幫忙。」話音未落,人影閃動,空中那叫奼妖的青衣婦人早已落在地下,輕笑道︰「嬰魔,你這老家伙,也有求妾身的時候,妾身還當你連心肝都是鐵打銅造的哪∼」眾人見她說話間眉目傳情,雖非十分美麗,卻別有一番動人風情。靈薇正查看計天籌所中的禁制,瞥見燕小七呆呆地看著那奼妖直看,不由把小嘴一撇,直起身來用力擰了燕小七一把,嗔道︰「還不來幫我,發什麼呆啦∼!」燕小七不由滿臉通紅,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瞧,和靈薇合力為計天籌化解起禁制來。
奼妖一邊輕笑,一邊扯去了包著的藍帕。頓時一頭烏黑的長發瀑布般灑落下來,在月光映照下泛著淡淡的幽光。便又輕輕搖頭,掩口微笑,那長發緩緩隨風曳動起來,姿態頗為嫵媚。再看她眼波盈盈婉轉,似是歡喜,又似哀愁,脈脈如水,甚是惹人憐惜。眾人見了不由一愣,還未回過神來,縴縴玉臂舒展中,一襲青衣飄飄而落,露出個窈窕的身影來,上下仿佛未著一縷,只籠了層雲霞繚繞般的半透輕紗。悠悠鈴音鳴響間,雪白的足踝上幾只銀鐺震動,仿佛絲絲春雨,敲打在心頭,使人陶醉。她走向周圍了幾步,身姿輕盈,曼妙婀娜,胸前一抹嫣紅震顫,股間淒淒春草隱約,極為動人,一時間,眾人不禁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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