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證逍遙 第十二回 乾坤一寂

作者 ︰ 木神君

眾人正驚恐惶急間,只听得「叮當叮當」幾聲鈴音響動,不由心中稍寧,只覺周圍明光忽暗,便是一陣頭暈目眩,忙定了定神,再抬頭看去,卻見空中明月西斜,哪里有什麼天宮景象!環顧四周,更不見分毫冥獄火海!火石和尚好端端地站在旁邊,半步都未曾跨出。身後大殿石階完好無缺。那道人正倒背了雙手站在院門前,舉首仰望夜空,默然不語。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不由俱都出了一身透汗,只覺得手足酸軟,通體無力,渾身空蕩蕩的,提不起半點法力,心頭惶惶悸動,煩悶不已,顯是大傷了精神,一個個立腳不住,搖晃著跌坐在地,百里先生更是面色慘白,連吐了幾口鮮血。

那道人忽地轉過頭來,雙目中神光乍現,陸逍正在殿內攀著窗欞張望,正對上這道人的雙眼,霎時覺得仿佛有兩柄利劍猛刺了過來,激得自己腦中一滯,不禁慌亂起來,「當啷」一聲,把手中的法鈴掉在地下。原來方才他見眾人呆立不動,面色又極是惶恐,心知有異,情急之中記起宗惠的話語,便取出法鈴搖動,誤打誤撞下,正好破了那道人的法術,喚醒了眾人。

那道人雙目神光攢射,早把殿內的陸逍看了個明白,當下「咦」了聲,也不理會地上的眾人,只把大袖一揮,「轟隆」聲響處,大殿的窗壁上猛地破了個大洞。又一招,陸逍就不由自主地凌空飛了起來,直向那道人而去。還未等這道人有其他舉動,禪唱聲中,金光疾閃,有個身影飛躍而至,一把攬過了陸逍的小小身體,輕飄飄落到院中,擋在了眾人身前。

那道人面色一寒,冷哼道︰「哪來的和尚,敢管我萬化道的閑事?!」再看院中這人,光頭無須,身型削瘦,卻正是那老僧宗惠。

宗惠也不答話,捏個法印向陸逍額頭輕輕一按,施法讓他熟睡了,又轉身一掌拍在易寒生胸口,渡了道法力過去,便將陸逍交由他抱了。這才回過身來,雙手合十,躬身對那道人施禮道︰「雲林宗惠,見過姬無化前輩。」

那叫姬無化的年青道人面色稍霽,道︰「原來是般若宗下院的和尚,你倒認得我。」

宗惠躬身道︰「正是,昔年我僧隨侍先師,曾在無余山中拜見過前輩,一別經年,姬前輩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

姬無化怫然道︰「什麼可喜可賀,不過是敗軍之將。你是意定、意玄這幾個小和尚的弟子麼?」

宗惠肅然合十道︰「意玄上人正是先師。」

姬無化點頭道︰「哦,原來意玄這小和尚也已經圓寂了。」當下嘆了一聲,背過雙手,抬頭仰望夜空,半響不語。

過了片刻,姬無化忽又開口對宗惠道︰「也罷,小和尚,你既認得我,那我也不好以大欺小。你若依我三事,今日便不與爾等計較、」

宗惠躬身道︰「姬前輩慈悲為懷,我僧願聞其詳。」

姬無化看著在易寒生懷中睡熟的陸逍頷首道︰「這孩子資質頗佳,我欲帶去,收為弟子,此其一。」又打量了易寒生幾眼,道︰「這年輕人所得的洪山秘藏,我有用處,要交予我,此其二。」再掃了翠姥姥和赤婆婆一眼道︰「那二人是我萬化道的逃奴,須由我處置,此其三。」說完頓了頓,轉頭對宗惠道︰「小和尚,你可听清楚了?」

眾人听了,俱都色變,易寒生站起身來,正要開口,卻被宗惠攔住,當下躬身道︰「姬前輩,這孩子與我僧非親非故,故我僧不能做主,此其一。洪山秘藏已為這位易寒生施主所得,我僧也不好擅作主張,此其二。至于那兩位老施主,我僧更是素未謀面,處置一事,實不知從何說起,此其三。還望姬前輩明鑒。」說罷輕誦了聲佛號。

「哼!」姬無化冷哼一聲,震得眾人心頭猛顫,紛紛變了顏色,俱知這道人的修為可謂是深不可測,在場眾人合力怕也勝他不過,當下各自惴惴。

姬無化雙目彩光迸射,盯著宗惠冷喝道︰「如此說來,小和尚,你是不答應了?」

宗惠直起身來,合十道︰「非是我僧不應允,實是做不得主,還請前輩見諒,莫要和晚輩等一般計較。」

姬無化仰天長笑,忽又倏然而止,盯著宗惠點頭道︰「好,要不計較那也容易,你若勝過了我,我自然也就不好計較,動手吧。」說罷躡空而上,瞬間騰起百余丈,在月色下大袖招展,虛空屹立。

奼妖和嬰魔等四人見了,一時間臉色大變,紛紛拔身飛躍,跨過院牆,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宗惠捏個法印,把落在磚石堆中的法鈴招回手中,轉身對眾人道︰「諸位施主,姬前輩神通廣大,少時我僧恐無暇顧念諸位,不若退入殿中,待我僧護住大殿,或可無事。」又對易寒生到︰「易施主,便請將丹藥分給諸位施主,盡速療傷,若我僧抵擋不住,亦會將這天地法陣擊破,諸位施主到時可速速而去,切勿自誤。」眾人心知厲害,便都答應了,紛紛躍入大殿。宗惠又輕誦了聲佛號,將身一縱,起在大殿頂上,也凌空而立,和高空中的姬無化遙遙相對。

其時明月西墮,夜空中繁星萬點,長風烈烈,姬無化大袖飄飄,雲袍熠動,縱聲長笑道︰「好,小和尚,便讓我試試你的大般若禪定功夫練得如何!」一言未畢,合身急躍,使個氣化風成的法術,頓時化作一道迅烈無倫的龍卷巨風,扶搖騰躍,飛旋疾轉間,隱隱有電光飛掣,霹靂震響,洗得夜空里霧散雲消,卷起漫天塵土,無數木石,直向宗惠撞去。

宗惠見了不敢怠慢,神情一肅,禪唱聲中,放出丈六金芒籠罩全身。又把手中佛珠拋起,掐動法印,霎時間化作一百零八顆金色的圓珠四下飛落,各自散發出柔和的佛光,將身下的大殿籠罩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道疾飛暴卷的巨風猛然撞上了宗惠的金芒佛光,轟然大響中,將宗惠和身下的大殿一起裹在里面,震天動地的嗚鳴聲處,狂雷怒撼不休,那七情彌天羅和六欲徹地網,連光芒都未來得及閃爍,頃刻間已是破碎湮滅。徹天絕地的巨風席卷而來,地下方圓數百丈內的樹木房屋盡數拔起,各種斷木碎磚,砂石瓦礫,隨風猛滾,將宗惠的金芒佛光漸漸吞沒在內,遮蔽不見。

約有半刻功夫,只听一聲長嘯,巨風一收而歇,當中顯出姬無化的身影來。此時夜空萬里如洗,無數木石砂礫簌簌而下,煙塵過後,地下方圓里許內一片平沙,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大殿籠罩在佛光中,兀自屹立,大殿頂上金芒耀目,宗惠跏坐虛空,口中誦念不絕。

姬無化訝道︰「好你個小和尚,居然將實相、觀照二般若修到如此地步,便是當年你師父,也無這等能耐,真是後生可謂。」

宗惠停了誦念,合十答道︰「不敢,我僧這等微末修為,豈能入前輩法眼。還望姬前輩慈心普照,放我等離去。若能見恕,實是感激。」說著輕誦了聲佛號。

姬無化冷哼道︰「好個小和尚,倒讓你小看了我姬無化,也罷,你若能再接我一招,今日便是放過爾等,又有何妨。」

宗惠听了,當下站起身來,在空中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道︰「如此,多承姬前輩慈悲,我僧在此謝過,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姬無化哈哈一笑,把頭上金冠一推,長嘯聲中化道虹光騰身疾起,直破天際,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宗惠心中一動,還未轉過念來,只听空中撼天動地般的一聲巨響,整個虛空寰宇都震動了下,剎那間夜空猛然驟暗,純黑無光,轉瞬又亮起一點,光華怒放中化作玄黃二氣,旋轉彌散。陰陽輪轉間,清濁自分,漸漸上浮下沉。再定楮看去,隆隆聲中有風雷掣動,奇光隱現,火土金水木,五行攢簇一處,相成相生,便有山川河流肇長,草木鳥獸滋生。陡然間竟在混沌陰陽中化出了一片天地,漫空遍布,緩緩向宗惠低了下來,所到之處,穹蒼震蕩,萬物齏滅。

宗惠見了,急急把手中法鈴向空一擲,霎時化作個身高百丈的金剛力士,橫眉怒目,手揮法杵,帶起萬道佛光,破空直上。又忙捏了數個法印,用手一指,身下一百零八顆佛珠所化的圓珠也凌空飛起,一個個都變作光芒四射的巨大金字,首位相餃,輪動旋轉不休,其中隱現一座淨土佛國,無數羅漢僧尼虛影環繞,齊齊禪唱聲中,佛光金芒,遍布世界,猛地向空中那一片天地迎去。只听「 嚓 嚓」悶響不絕,金剛力士,佛國淨土,和那片天地一觸,碎成了無數粉末,飄散下來,消失在虛空里,佛光金芒和無數禪唱聲嘎然而止,只剩下那片天地緩緩而落。

宗惠面現大慈之色,把身上丈六金芒一收,騰空而起,迎著那片天地飛去,剎那間便被它吞沒,那天地陡然一亮,又漲大了幾分,直向地上壓落下來。忽然間一聲佛號,宛如從亙古洪荒傳來般響亮,金芒急閃中,寰宇禪唱大作,一顆舍利子在那片天地中迸現出來,佛光普照,遍徹大千,便又倏然寂滅。要再看時,只余一幕夜色空寂,明月西落,星斗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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