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出外探看的人沒即刻回來,屋內又再度走出一人,邵一帆看清來人,沖上前去,一把拽住他的領口。
「哥?」幾乎喘不過氣的邵培元瞪大雙眼,慌慌張張,不敢相信。「你……我以為你……」
「以為什麼?以為你請的那幾只三腳貓絆得住我?你還知道叫我哥?」邵一帆忿忿不已。
「貨在哪里?拿出來!快!趁現在還來得及,取消這件事,我們回去,你以為那票人你惹得起?」
「不,我需要錢,他們開很高的價錢。哥,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做場很簡單的交易,拿到錢之後,我就永遠都不會和他們有關系了。」邵培元信誓旦旦地保證。
「你要錢做什麼?你又哪來的貨?這什麼圈子你不知道?你以為別人由得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從前若不是為了幫你一把,我又何必把你放在我的餐廳?你現在和他們扯上關系,之前辛苦的全都前功盡棄了!」邵一帆對部培元的說法十分不能諒解。
「哥,不行,我——」邵培元還要再辯,舒妍卻眼尖地發現舒薔的身影。
「姐?你來了?」舒妍的聲音听來有些高興,幸好訊息有成功發送出去,她就知道姐姐看得懂她留下的記號。
「我還以為你沒收到我的訊息。你的車在哪兒?要不要先回車上等?這里好像不太安全。」對,剛剛那人說餐廳里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已經出來的培元,另外應該還有一人,舒妍叮嚀舒薔,毫無防備地走向她。
舒薔到了?也許他能說服舒薔帶舒妍先走?
邵一帆正有此意,偏眸睞了舒薔一眼,腦海中卻陡然閃過個念頭,心中警鈴大作——
不、不對!舒薔是從餐廳內走出來的,不是外頭,她怎會在餐廳內?!
再說,舒研的求援訊息是發給舒薔,不是培元,培元怎會知道他們向人求援,找人截擊他們?
只有一個可能,舒薔是餐廳內的另一人,她和培元是一道的!
「舒研!別過去!」邵一帆大吼。
來不及了!
舒薔反手勒住舒妍,一支針筒分毫不差地抵著舒妍的頸子,舒妍手中的木棍落地。
「別動,這是高劑量的肉毒桿菌。」舒薔冷冷地命令。「放開培元。」
可惡!舒妍永遠是他的弱點,邵一帆依言照做,神情恨恨的。
邵培元跌跌撞撞地跑向舒薔身旁,方才被邵一帆勒得喘不過氣的喉嚨終于尋得空隙,大力嗆咳了起來。
肉毒桿菌,他們當然都明白那是什麼,除了被用來當作醫學美容用途之外,也是一種十分強勁的毒素,只要一公克就能殺死許多人,甚至還被拿來研究作為生物武器。
舒薔身為醫學美容醫師,有肉毒桿菌自然不稀奇,但是……
「……姐?為什麼?」事情發生得太快,被挾持的舒妍全然不明白。
「為什麼?」舒薔笑了,即使她站在舒妍身後,舒妍瞧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都听得出來這聲音幾乎不像她認識的姐姐。
「一定要為什麼嗎?我制毒,我想賣,你們妨礙我,我當然不能白白讓你們妨礙,這就是為什麼。」舒薔輕描淡寫,整句話都是笑著說完的,表情十分扭曲。
「原來是你。」邵一帆恍然大悟。莫怪他問了好些上游,都沒有培元近來購毒的紀錄,培元喜歡舒薔,所以想幫她銷貨,這麼一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可是對舒妍來說,這一切根本就說不通,反而還吊論得不可思議。
「姐,你為何要制毒?你缺錢嗎?」她和邵一帆被困在倉庫時,邵一帆想不通邵培元要錢做什麼,就像她現在也不明白,舒薔制毒做什麼?
若是純粹將制毒當興趣,何必要賣?若是要賣,就有可能是為了錢,但是,姐姐的經濟情況應該很寬裕才是。
舒妍左思右想都毫無頭緒,而她頸動脈旁那根抵著她的細微長針卻突然顫了。
「我爽快,不行嗎?我看你不順眼,不行嗎?」舒妍直指核心的問句令舒薔惱羞成怒。
她才不會傻到告訴舒妍,她前陣子有個手術充滿瑕疵,遇到獅子大開口的家屬,向她要求天價和解金,威脅若她不給,就大肆張揚,鬧上媒體,甚至揚言要對她提告,令她身敗名裂。
基本上,醫療糾紛這事,在被判決無罪前,醫師通常都已經被媒體渲染得體無完膚,再無在醫界立足之地。
她是舒家最引以為榮的女兒,是父親長久以來的驕傲,她才不會令自己走入這步田地,落入這般難堪的處境;她不會讓別人知道這種丟臉的事,尤其是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妹妹!
「我?不順眼?」舒妍不可思議地問。
她從小到大都是比不上舒薔的那一個,她真不明白舒薔為何要看她不順眼,姐姐明明很疼她,去哪里都很喜歡帶著她的……
「對,就是你,憑什麼只有你能過你想要的生活?憑什麼我要一直代替你成就父母親的盼望,結果成就卻大大不如你?」仿佛被拉得不能再緊的琴弦瞬間繃斷般,舒薔歇斯底里地在舒妍耳邊大吼——
「我比誰都努力,比誰都听爸媽的話,好不容易當上了外科醫師,卻遇上醫療環境大崩壞;我轉型做醫美,被同是外科醫師的人瞧不起,被爸爸嘆氣搖頭,覺得我丟光他的臉面……憑什麼我一直這麼努力,你卻一年過得比,年好,我卻一年比一年壞?從前每人見了你,句句都是夸我好,現在每人見了你,統統只是稱贊你。」
她討厭死舒妍了!她恨透她了!而且,居然連像邵一帆這樣事業有成且有擔當的男人,目光都只追隨著舒妍,憑什麼?!
「姐……」所以,舒薔從前喜歡讓她跟,只是為了想要得到優越感嗎?舒妍簡直不可置信。
「舒薔,你冷靜一點,我可以幫你,你放開舒妍,別傷害她。」情緒不穩的舒薔每說一句,邵一帆的心髒就跟著她顫動的手指狂跳,唯恐她一個不慎便傷了舒妍。
「我不相信你。你永遠都看著舒妍,誰相信你會幫我?」她才不會中計!舒薔搖頭,抵著舒妍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你把槍放到地上,踢過來,手舉到頭頂。」
可惡!舒薔真的很懂得掐他死穴。
邵一帆心中百般煎熬,正努力思索既不用失去武器,又能營救舒妍的方法之際,不遠處突有車聲傳來,逐漸向這里靠近。
慘了!舒薔和培元的交易對象來了!再不阻止他們,他們都要和這些人牽扯不清了。
邵一帆和舒妍同時交換了一個不妙的眼神。
「快點!」舒薔也听見了車聲,厲聲催促,手中針頭幾乎劃破舒妍的肌膚。Shit!
「好、好,你別激動。」邵一帆單手作出投降狀,彎身,慢慢將持槍的手往地面上移——
不、不行這樣……邵一帆那麼想阻止培元走險路,她怎能拖累他?
快呀,舒妍,快想些什麼辦法!
舒妍咬唇,額際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龐滴下來,邵一帆眼神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目光,唯恐她被傷了一毫一發。
是,他一直看著她,他的眼神永遠都跟隨著她,沒有離開過,她一直都知道的。
「順著你的目光望就知道了,你很單純,想什麼一清二楚寫在臉上……」
邵一帆多年前曾說的話驀然躍入舒妍腦海,舒妍低眸,望向她自然下垂的手。邵一帆跟著她的陣光往下望。
邵一帆眯眸,瞳孔瞬間睜大,皺眉——
「快點!你在拖拖拉拉什麼?」舒薔失去耐性了。
「好、好,我——」就是現在!邵一帆猛然蹲下,舒妍利用舒薔嚇一跳的空檔,偏首,用力將頭往後撞,正中舒薔鼻梁。
「薔!」邵培元大吼。
砰!評!
邵一帆一槍射向邵培元手臂,一槍射向舒薔大腿,可是來不及了,方才氣極的舒薔早就因鼻梁吃痛,狠狠將手中針筒插進舒妍背部。
「舒妍!」邵一帆沖上前攙扶舒妍,他發誓,他這輩子從沒這麼想殺掉一個人過,他惡狠狠地將槍管指向滿臉鼻血的舒薔,舒妍卻虛弱地拉住他手臂。
「不要走回頭路……」至少,不殺人。原來,她對他的期盼,就像他對培元的一樣。
「你是笨蛋啊!你要我別走回頭路,還叫我開什麼槍?!你就不怕我射傷你?」邵一帆又急又氣又心疼又惱,shit!shit!shit!他快被舒妍逼瘋了!
方才,他順著她的眸光往下望,她的手指頭向他作出手勢,那是三歲小朋友也看得懂的「2」跟「3」。
「我說『2』你就蹲下,我喊『3』你就開槍……」
那麼多年前的約定……
她要他蹲下,要他開槍,她要制造機會給他開槍,她居然制造機會給他開槍?!踏馬的她真的是個很稱職的隊友,可是他快被她氣死了!
「『2』蹲下,『3』開槍……你看,我很有用,我是你的隊友,不是包袱……」舒妍癱跌在地,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十分吃力,卻沖著他笑。
肉毒桿菌也是肌肉松弛劑的一種,她的手腳開始發麻,身體動彈不得,可這七年來,她卻從沒一刻,如同此時般滿足。
她不拖累他,她很聰明,她能夠幫他的忙,他其實可以不用甩開她,他們其實原本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總算讓他知道,她其實可以為了他,變得很強悍很強悍……
她眼楮好酸,越來越想閉起來……
舒妍笑了,笑得很美、很秀麗、很朦朧,很令他心跳失速,就像她從前將他迷得神魂顛倒的每個笑容一樣,可邵一帆卻想哭,這輩子從沒如此想哭過。
他眼睜睜看著舒妍閉上眼,而且不知道她能不能再度醒來。
「我帶你去醫院,你撐著,你別死,你若有個什麼萬一,我不只殺你姐,還要殺你爸,我殺你全家,你听到了沒有?不準把眼楮閉起來,更不準死掉!」邵一帆一刻也不敢耽擱地抱起她,大跨步將舒薔和邵培元拋在腦後,全然無視有部轎車在他眼前停下。
邵一帆從疾停在前方的轎車旁繞道,才不想管車內的人是哪個藥頭哪個毒蟲哪個麻煩!
少了舒妍,他才不想管這世界變成怎樣!他才不管別人死活!
管他誰要來!避誰要買賣毒品!統統去他的!
「邵一帆?」車內的人卻猛然推開車門,認識他般地喚。
這聲音十分耳熟,像極曾經跟他出生入死過的兄弟,邵一帆停步,定楮望向眼前來人。
「尉真?」他怎麼會在這里?邵一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尉真是從前和他一起為同議員工作的圍事,後來受人提攜到賭城發展,這幾年又回台灣賣起茶葉,背後有個響當當的李先生撐腰,是個在黑白兩道都十分吃得開的人物。
「帶我去醫院,快!」尉真的轎車絕對比那輛破爛老貨車快,邵一帆像看到救星,著急地喊。
「學妹?」尉真瞥了一眼昔日兄弟的懷中人,立刻打開車門,讓邵一帆和已經失去意識的舒妍坐到後座,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坐進駕駛座,轉動方向盤,催踩油門。
救人要緊,一切的一切,都容後再說吧。
轎車風馳電掣,往前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