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然腳步沉重地回到小院。
自己真的能放下嗎?隨緣隨意?真的可以隨自己的意念嗎?她頭疼欲裂、眩暈無比,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夢中,白瑾媛步履蹣跚地來到梅花庵。
她已舉步維艱,垂垂老矣!那布滿溝壑的臉上沒有想象中的慈祥和喜悅。她黯然神傷的向李欣然敘述來意︰「老身有意為菩薩重塑金身,不知菩薩能否應答老身的心願!」
多年的沉寂已經造就了李欣然安靜沉穩的性格,即使見到仇人她照樣無波無瀾。當她看見白瑾媛那張了無生趣面的孔時,心里的怨恨頓時煙消雲散︰「不知施主有何願望?」
「老身別無他求,只求得來生不要再傷友人之心,不再做孤苦無依之人!」白瑾媛如喪鐘暮鼓般的老垂之聲擊打著李欣然的心底,令她有片刻的愣神,原來她也並非過得如表面那樣光彩照人。
李欣然釋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己能拯救白瑾媛的靈魂不知造了多少級浮屠?「只要施主一心向善,一切皆有可能!」
白瑾媛溝壑從橫的臉上流露出難得的笑容,高興而歸!
李欣然從狂笑中醒來!
晨光從瓦縫中透射出千萬縷斜斜的光線,微塵在其間輕躍漫舞,絲絲微風輕撫著藍色帳幔,帳幔翻飛搖擺,輕輕拂過李欣然的臉頰,令她心靜如水,無波無瀾。
夢中的情景如此真實,原來卸去身上的仇恨會讓人如此輕松。
放下執念?隨緣隨意?難道大師只是讓自己不要時時把仇恨放在心里?得緣時再隨心意報仇?
「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既然如此,且放下心中的執念,過好眼前的幸福日子,將來有的是機會報仇雪恨!
李欣然呼吸著山間固有的清新氣息,為妹妹搭好薄被,自己梳洗一番來到小院里漫步。
太陽已經升起,山間圍繞的雲霧已經散盡,一切景物都似水洗般干淨秀麗。路過院門,恰巧踫著散步歸來的無緣師太。「師太早!」李欣然明目皓齒、語氣輕快,微微屈膝行禮!
無緣師太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能夠一夜之間放下,實屬不易!佛說︰有舍有得,不舍不得!施主大善!」
李欣然亦雙手合十︰「師太之禪語令小女受益終身,再次謝過!」
難怪有人會到寺廟修行得道,原是有道理的!寺廟多建在空山之中,無濁氣、無誑語、無訛詐,有的只是空靈的氣息和洗滌人心的禪語鳥鳴,在此修身養性,哪有不具仙風道骨之身?
李欣然收起自己的怨念,一心為娘親祈福。期間,她把自己想學醫卻迫于世俗、不敢明目張膽學習的苦惱告訴了舅舅。舅舅和她分析利弊後,決定幫她一把。
七日後,王靜遠準備帶著眾人下山,眾人皆忙碌著收拾箱籠,整理物件,李欣然卻被師太請到了禪房。
師太用那雙清澈的眸子盯著李欣然看了片刻,而後執起她的右手︰「施主有緣得此寶物當善待!」說完從懷中拿出一物,赫然和她手上的翡翠鐲子成對。
無緣師太執起她的左手親自為她帶上鐲子︰「此鐲名為「如煙」,今日終于尋得主人,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如煙?」這不是自己夢中見的那座藏書宮殿的名字嗎?這對鐲子與那個宮殿難道有什麼聯系?李欣然思緒萬千,竟然說了聲謝謝就心安理得接受了那只鐲子。
無緣師太見狀,再次高喧佛語︰「我佛慈悲,善哉善哉!」李欣然懵懂地看著無緣師太一張一合的嘴巴!竟然略有所悟似地雙手合十︰「謝謝師太!」
一行人告別無緣師太回到新縣城內。
王靜遠把三個孩子送到李府門口,本來打算進去坐坐再走的,沒想到在大門口遇到了李志勛。他裝著不經意遇見的樣子,其實王靜遠心里明白,他是怕自己繼續待下去壞了給他姨娘扶正的事情吧!
目光如此短淺的男人,不知當初父親怎麼舍得把姐姐嫁給他了?
李志勛滿臉堆笑,笑意卻不到眼底︰「多謝小舅子為夫人做法事,本來是該我親自主持的,可、這不公務纏身嗎!多謝多謝!」
王靜遠尚顯稚氣的臉上頓時冷冽起來︰「李縣令客氣了,為家姐做法事是應當應分的,當不起縣令的感謝!」
李志勛頓時臉孔發紅,連連著︰「當得起,當得起!」
李欣然見父親不知所雲的樣子有些氣結︰「父親還是請舅舅家去坐坐吧!」
李志勛仿佛此時才想起待客的禮節,慌忙抬手︰「請小舅子到寒舍喝口茶,請!」李欣然不覺皺了皺眉頭,即使父親不想舅舅再呆在新縣,也不用這麼明顯的表示出來吧!
客人到了門口,如果誠意相邀,就會請人一同用膳,如果只是虛禮,就只需提喝茶即可!沒想到為了給姨娘扶正,父親竟這般不願舅舅留下來,難道他真的已經忘了和娘親的情意?
王靜遠雖然未及弱冠,但行走江湖多年,哪有看不出李志勛的意思?他叮囑三個孩子一番,然後對著李志勛一抱拳︰「告辭!」
李志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同時舒了口氣,總算把這個隱患送走了!自己雖然很希望和定國公府再次親近起來,可是家里的事情也該即刻解決,否則自己的官運也會被母親和姨娘吵沒了。
哎,只怪自己當初太過軟弱,要是當初不答應母親把表妹納為妾室,這些煩心事是否就不會有了?
李欣然見舅舅走後,父親顯然松了口氣,更加篤定父親已經把娘親忘了,她低垂著略帶冷意的眸子屈膝行禮後和弟弟妹妹回了蘭苑。
李欣然幾人回到蘭苑,老太太這邊就得了消息。老太太躺在躺椅上摩挲著李欣妍為她縫制的棉襪子︰「這六十歲的老祖母還在呢,怎麼就想到要給她娘親做法事了?」
新縣之地的老百姓多以勤儉居家為原則,因此,有高堂還在,即使晚輩大歸也不舉行大的祭祀或法事。
鄒媽媽見老太太責怪李欣然為生母做法事,不好插話,像一尊石雕站在一旁不言不語。心里卻嘀咕開了︰李府對故去的夫人無情意,還要做女兒也效仿他們不成?人家為娘親做法事也沒花銷李府一毛錢,不知她心疼個什麼。也不想想自己享的是誰的福,就連自己這個老媽子和她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還是托了夫人的福才有幸來服侍老婦人!夫人在時,雖說每月的月俸差不多,可是每年年節的打賞、四季的衣服比之現在不知強了多少倍!哎,天上地下,想起來傷心!
老太太見鄒媽媽沒有言語,知道這個悶葫蘆又沒話說了!不知欣然的媽媽在哪里找的老媽子,做事還靈動,就是不會察言觀色!也不合著自己的心意擠兌擠兌欣然那丫頭!真是榆木疙瘩不開竅!
老太太瞅了鄒媽媽一眼,又閉目養神起來!不知自己的六十大壽準備的怎麼樣了!要是欣然的娘親還在,那里需要自己操心?還不辦的風風光光?令新縣的百姓大開眼界?
哎,自己怎麼又想到她了?當初如果自己早點兒發現芙蓉的計策,欣然的娘親也不會這麼早就離開,李府也不會捉襟見肘到如此地步!
不過,該還的終究是要還,躲得掉的就不是債了!怪只怪欣然的娘親命薄,不能長長久久地做他李家的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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