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邁進了九月，最高領袖的驟然而逝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悲傷的氛圍，接連三位偉人的倒下和之前各地地震、隕石、泥石流的相繼爆發，不得不讓人感嘆這一年，華夏簡直命運多舛！
盧秀貞面上不顯，心里其實暗暗慶幸，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這說明她的記憶沒有問題。
眾人再悲痛，生產和生活不能耽誤，今天武裝部就要派部隊的人來幫大伙播種冬小麥，她則是負責和屯子里的女人們一塊做飯燒菜，招待這些子弟兵。
趕緊出了門，來到最早屯里吃大鍋飯時代的食堂，人已經到了不少，自覺走去洗菜的地方，看著土豆還沒人清理，順手就接了過來。
午飯蒸的全是雜糧饅頭，劉振東和大隊會計都病著，劉老爺子便做主把隊里養的豬殺了一頭，人家來幫忙，再困難總不能一點葷腥都不見。農村人也實在，土豆燒肉、白菜炖豬肉、臭干辣子炒肉、雪里蕻炒肉絲……簡直比過年還豐盛。
時代不同了，部隊耕作用的都是自帶的機械設備，人力耕一畝地以前需要一整天的，到了他們手上最多兩個小時就弄完，劉老爺子在邊上看著條犁下整齊的田，也是感嘆不已。
整整四天，屯子的冬小麥全部種好，那些當兵的又幫著大家收完棉花、花生和油菜，直接用秤過磅，把該交給國家的當場就裝車拉走，屯子里總算安靜了下來。
自從上次和黃愛敏去幫王俊他們做過飯後，陸陸續續地她們又連續過去了幾天，葛靜芳、陳丹和施軍得知後，也趕來幫忙，只不過才兩次，施軍就說她自己糧票也很緊張，幫襯一天兩天還行，長時期貼補她吃不消，陳丹則是跟施軍一樣沒再來，不過她是因為害怕。
其他人她們沒有親眼看到，可王俊五個現在變化真的很大，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好樣子了，臉色都是蠟黃中透著一股黑灰，盧秀貞心里很不好受，這些男孩子也只是剛剛二十出頭啊！
最讓人意外的就是，葛靜芳竟然主動留了下來，這讓盧秀貞對她刮目相看，自己以前確實不該帶著有色眼鏡看人。
「靜芳，你回去吧！今天我來做飯。」
「馬上，對了，早上方文炳幫他們擦過身了，床單什麼洗好曬在麥場那兒，回頭你和愛敏記得收一下」葛靜芳關照完就洗洗手回了宿舍。
盧秀貞不敢光明正大給他們吃什麼好東西，只是在蛋炒飯里弄了些肉塊，打算要是有人看見，就說是前兩天干活剩下來的，不過劉老爺子也的確說過送一點豬肉給這些生病的人補身體，所以借著這個由頭多吃一陣吧！
端著碗進了屋子，幫手把幾個人都扶起來靠好，他們自己吃飯還是有些力氣的，只是速度很慢，手也不太穩，盧秀貞就從大隊辦公室找了些報紙給墊著，撒在上面收拾起來也方便。
「開飯了，來」王俊看著盧秀貞不避嫌地把他們一個個拖起來，鼻子控制不住地有些泛酸，他穩了穩心神，努力地把飯一口口吃到嘴里，真香啊！
「盧秀貞，以前沒機會，不曉得你做飯竟然這麼好吃。」
「真的」盧秀貞挺高興地樂了「肯定是黃愛敏做飯不舍得放油。」
「呵呵！也許吧！」王俊放下碗，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紙包「拿著。」
盧秀貞打開一看，里面是一疊票據，油票、糧票、布票還有火柴票都有些。
「這是屯里剛拿過來的，我們幾個人的都在這兒，你拿去買吃的吧！」
點點頭，她沒有多做推辭，屯子里得病的人現在都由公社專門發票養著，多是不多，夠吃而已「回頭我給愛敏，讓她去買口糧」畢竟他們才是同學，自己幫忙就是照顧，涉及到錢財的事她不願意沾手。
王俊明白她的顧慮，想了想終究還是提醒她「盧秀貞，有機會還是回江海吧！」
「哦！」
「班長說的對，早點離開」高建晟眼楮盯著她，目光不知道伸向了哪里「這里不安全了。」
「為什麼？」盧秀貞連聲追問，可高建晟已經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們逃不了，你還有生路」王俊認真地說「祝福你，好人會有好報的」言罷，屋子里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心情沉重地離開，盧秀貞心里像堵了一塊石頭一樣的壓抑，連劉連升迎面走過來都沒發現。
「小盧，小盧！」劉連升張開手掌在她面前揮了揮。
「劉大哥，你好。」
「走路這麼心不在焉的，小心摔跤啊！」
「嗯，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這陣糧食處不該忙著麼！」深吸了兩口氣，打起精神搭話。
「本來應該沒空的，但最近收上來的糧食都沒有入倉，所以我們就閑了」劉連升隨口說到。
「不入倉那糧食去哪呢？」
「听說是武裝部的人直接運走監管了，這我可打听不到。」
盧秀貞心里一跳「縣里往常一共要收幾個鄉的糧呢？」
「我們縣一共有十鎮五鄉，怎麼了？」
「十鎮五鄉一點糧食都沒收到麼？」
「沒啊！這次听說是各個武裝部和民兵團下鄉直接過稱運走的，縣里接到通知說是不用管。」
「所有的縣都是這樣麼？劉大哥你有沒有認識其他的縣的人，受累打听下可以麼？」
劉連升奇怪地看向她「打听不難，我有戰友轉業在其他縣的，明天上班撥個電話就行，不過你要知道這個有什麼用？」
盧秀貞現在只想趕緊回到住處靜一靜「我只是好奇，你說為什麼突然讓部隊收糧，他們要這麼多的糧食干什麼？一般屯糧不是天災*，就是要打仗，劉大哥你說說這有可能麼？」
「別瞎講」劉連升左右看了看「我看你平時學習還不夠，思想需要再進一步。」
「對不起，劉大哥，你留步吧！我腦子有些亂，剛才都是亂說的，再見！」說完也不管劉連升，拔腿就往遠處跑去。
劉連升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琢磨了一會兒，便抬腳往劉老爺子家走去。
身後同嬸又轉了出來，自打上次撞見他們在一塊後，她就留了個心眼觀察著，這不終于被她發現兩人又湊合到一塊，恨恨地用手抓把地上散落的幾塊羊糞蛋子撿到身後的箕子里「浪貨，竟敢背後說解放軍的閑話，等著吧！」
回到屋子往炕邊一坐，盧秀貞心跳的砰砰地，王俊、高建晟還有劉連升的話相互交織著竄進她的腦子，捂著眼楮捶捶頭，那種不好的感覺又來了，咬咬牙，暗暗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去縣里一趟！
***
盧秀貞坐在醫院對面的食攤上，點了一碗辣糊湯和一個韭菜盒子，大早上的人並不多，她看老板娘閑了下來，便無意地開始套話「老板娘，你這擺在醫院對面，生意不錯吧！」
「也就是糊口，比種地輕松點。」
「現在能做生意的可不是一般人，你這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老板娘一听這話明顯很高興「哪里哪里，家里好幾個男孩，我一個老太婆少我一個不少，正好出來干點別的。」
「那你福氣好，人丁興旺啊！唉！你說最近怎麼回事，來醫院的人不斷啊！」說著話的檔口，就有好幾撥人抬著木板進進出出。
老板娘抬眼一瞧「肯定又是得那個怪病的，都說是傳染上的，已經死了好些人了。」
「死了好些？」
「啊！我這就在對面，這小半個月哭哭啼啼走的可不少」老板娘過來擦了擦桌子，又給盧秀貞的碗里添了半勺湯「夭壽哩！這回走的可都是壯勞力，作孽！這要是獨一個的家里怎麼搞！」
是啊！現在她已經完全相信王俊說的話，這邪門的病百分百跟那天的暴雨或者是水田有關，而勞作的時間各個村子都是差不多的，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
又看了看醫院斜對面的革委會和糧食站「我們屯里前兩天的糧食都叫當兵的收走了，縣里一粒米都沒收到，也不曉得只有我們這邊這樣，還是大家都這樣。」
老板娘搖搖頭「前幾天是有部隊的卡車開過去好幾輛的，我們老百姓要曉得這種事干嘛呢！沒好處，姑娘，我勸你也別瞎打听，現在的日子夠好的了，勤快點就有吃有穿，你不曉得以前鬧災害的時候……」
感謝了老板娘後盧秀貞沿著大街走到革委會門口，隱隱能看見照壁上刷著「為人民服務」、「學好弄通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的標語口號字樣。
盧秀貞左右看了看，沒有人留意這邊，鬼使神差般地她就走了進去。革委會地段好，佔地面積不小，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樣式的房子，听說原先是個地主蓋在這的臨街作坊，所以運動初始，這里很快就被上繳充公。
最早她下鄉辦手續時來過一次，記得左手邊是工宣隊，正中間是知青辦和接待室，右邊則是革委會主任、書記和民兵隊長的辦公室，此刻院中無人，不曉得哪里生出的膽子，盧秀貞直直地朝右手一間屋子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運用盡，剛想仔細看看能不能僥幸探听到點什麼，前方門口就傳來一陣告別聲「好了，張隊長，我這就回去聯系一下，爭取接到命令後，大家行動能夠迅速一致。」
「好的，好的，于主任，我們民兵一定會配合保委會完成任務的，來，我送送你。」
盧秀貞腦子嗡地一懵，眼看就要和這兩人來個臉對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