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敏,我們不能空手去看人哪」盧秀貞拉拉黃愛敏的胳膊「上次集上我買了點雞蛋,正好給他們提過去。」
「也是,我那里還有罐樂口福,那我先回去拿,一會兒在他們那踫頭好了。」
「行。」
盧秀貞回到屋子找了個破草籃子,往里放了二十來個雞蛋,想想又從空間里拿了五個隻果擱在邊上,用一塊蒸布往最上頭一蓋才往外走。
王俊他們屋子仍然是門戶大開,盧秀貞喊了一聲听見里面低低地傳來一聲「進來」這才往里面探去。
房間還是老樣子,不過堂屋和廚房都沒人在「王俊,你們都在里屋麼?我拿了點東西來看看你們,就放在桌上了。」
「是盧秀貞!你坐一會兒別著急走。」
「好的,沒什麼事情,馬上黃愛敏也來,我們就是幾天沒看見你們出工,覺得有點不對頭」盧秀貞坐在凳子上,听到里面有起床的聲音。
王俊苦笑一聲「盧秀貞,對不住,要是你不介意的話,能進來說話麼?我們實在沒力氣過去了。」
「噢!可以的」壓抑著心中的異樣,盧秀貞掀開布簾進到了臥室,沿著一溜的牆根砌著一張大炕,側面還有張木床,可以看到幾個人橫臥在那里「這是病了?」
窗戶底下王俊費力地把身子靠在牆上「不知道怎麼回事,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謝謝你來看我們。」
剛想問問怎麼會這麼嚴重,黃愛敏到了「秀貞,你來了沒?」
「在里屋了。」
一把掀開「喲?這怎麼都躺著?不舒服啊!」順手把樂口福和一包糕點放在邊上的炕沿上。
「黃愛敏,先幫我們燒點水吧!渴死了」沈杰也坐了起來,盧秀貞跟他們只是點頭之交,所以不好意思差遣人家,黃愛敏則是同班同學的情份,讓她幫忙沒什麼不好開口的地方。
「小黃,麻煩你了」王俊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很奇怪,一會兒再解釋。」
盧秀貞看了看「你們是不是連飯也沒吃。」
沈杰點點頭「還是早上隔壁方文炳他們出工前幫忙拿了幾個饃過來。」
「那些先墊墊,我跟愛敏幫你們做飯」指了指剛才拿過來的點心,盧秀貞拽著黃愛敏往廚房走去。
牆角放著一些柴禾和土豆,邊上的布袋子里還有些玉米渣和大豆「病著吃這些哪有營養啊!秀貞你等我會,我回去拿點面粉來」黃愛敏扒頭看了一眼就往外走。
一把拽住她「他們餓了這麼久,等你活完面再弄時間就太長了,我那還有剩的掛面,拿過來一下窩個蛋就能吃,你先給他們做開水吧!」
「好!」黃愛敏想著等年底一定要省出點糧票貼補盧秀貞,這會兒也就沒跟她爭「那趕緊的,我正好幫他們收拾收拾。」
等五人都吃完面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太香了,謝謝你們。」
「怎麼會弄成這幅樣子,沒去醫院麼?」
「黃愛敏,你去門口看看,沒人的話把門關掉」王俊指指外頭。
「嗤」沈杰發出一聲怪笑「我說班長,到這個時候你還怕被人听到啊!隔壁小紹興幾個也躺著,誰有空往這邊躥。」
「就是,我們躺在這都沒人管,再說听到又能怎麼樣,抓典型麼」顧廷愷口氣也不好,轉臉看向兩個女知/青「老實告訴你們倆,哥幾個現在背上都爛透了,動也動不了,就是在這等死呢!」
「不是去看了大夫麼?怎麼說的?」
王俊望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眼中慢慢變得空洞起來「黃愛敏、盧秀貞,你們知道麼?那天冒雨去收稻子的人全都病倒了,病癥都一樣,只是輕重的程度不同。這病發展的很快,別人屋還有好人能幫忙照顧,今天要不是你們來,我們要麼撐著爬過去隨便吃點,要麼就是餓著等明早方文炳的饃,我想這次是真的好不了了。」
盧秀貞看向黃愛敏,兩人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地想起早上同嬸說的八卦「別太悲觀,也許只是一種傳染病,等這陣發作期過去就會好呢!」
噶梁在邊上嘿嘿一笑「你們看」說著他撩起衣服,黃愛敏捂住嘴驚訝地抓住盧秀貞的手,整個後背就像是背了一個厚厚的肉殼,之前還能看到的好肉已經完全不見了,所有的紅斑全部連成了一片,大部分化了膿,有爛的透的看過去就是一個個黑黑的洞,正往身上滲著黃紅相間的液體,隱隱還能看見里面森森的骨頭,還有一些癟癟的水皰緊緊貼著皮膚,咖啡色的血痂凝在上面形成奇怪地形狀,看一眼讓人頭皮都會發麻「嚇人吧!我自己看著都惡心」說這話時,噶梁的臉上泛起奇異地潮紅,竟有一絲興奮。
「不行就回江海治吧!你們是為了秋收病的,知/青辦肯定會同意」盧秀貞看著王俊「跟他們反映情況,說不定政策上還能照顧,千萬別放棄啊!」
王俊低垂著眼皮沒有搭腔「謝謝,你們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工。」
屋子里眾人都沒有講話,立刻便陷入沉靜,氛圍讓人十分地別扭。
「那,那我們先走,明天晚上再過來幫你們做飯,喏!熱水瓶就放在這,渴了伸手能夠著」說完,兩人就退了出去。
五個人听著兩個女孩子的腳步漸漸遠去,才有人說了一句「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黃愛敏臉色發白,明顯還沒緩過來,拉著盧秀貞一路快步回到宿舍附近「秀貞,嚇死我了,看來同嬸說的是真的。」
握緊她的手「沒事的,我們跟他們都離得老遠,再說要傳也是病人的家屬先得了,這麼久你听說有人後來染上的麼?先別慌,明天下了工我們還是去幫他們做點飯,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咱回去好好想想,這事應該跟誰打個報告。」
「小盧」兩人正互相安慰著,就見劉連升從田梗邊走過來「秀貞,那我先回去,明天見吧!」黃愛敏擺擺手,拐過屋子跑得很快。
「劉大哥,下班啦!」也不曉得什麼事,只好先招呼著。
「下班了,你這是從哪來,這個點應該早放工了呀!」劉連升隔著一段距離跟她並排走著。
「我去看看幾個男知/青,他們病的很重,劉大哥,听說屯里很多人都生病了,你知道這事麼?」
「嗯,我大伯家里兩個堂兄弟最近都起不來床,去醫院看了沒有什麼起色,正愁著呢!這事已經報到縣里了,等上面安排吧!」
「噢!就是再過一陣得收棉花、種小麥了,這麼些活屯里剩下的人估計來不及干。」
「我這正打算去問老爺子,正好先送你回去」西字輩還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是光緒年間的秀才,少有的文化人,屯里每逢踫到大事,都會把他請出山拿主意。
盧秀貞趕忙推辭說不用,但顯然拗不過劉連升,只得一前一後往小土房走去。
待他們走遠了點,同嬸背著糞簍子從旁邊的土牆後轉了出來,沖地上呸地一聲「還知識青年呢!騷蹄子。」
氣吼吼地回到家,一眼掃到自己閨女正在納鞋底,上去就擰了一把「整天縫啊縫的,你倒是往外送啊!」
「媽,你又發什麼瘋!」馮小梅推開她媽的手,撅著嘴往邊上挪了挪。
「我說你怎麼這麼木呢!再不加把勁,劉連升可就被勾搭走了。」
「瞎說什麼呀!」
「瞎說?我可親眼看見了,他和屯里的女知/青親熱的很哪!」同嬸上去又戳了小梅一下「那些女知/青整天香噴噴的,一個比一個浪,哪有你賢惠會過日子,趕緊的,上次做的鞋不是還沒送出去麼?你晚上就去找劉連升,把話挑破了。」
馮小梅手上一頓,她要豁得出去,還用拖到現在「隨便吧!他真的喜歡知/青,我還跟著摻和什麼呀!」多少有點心灰意懶地味道。
「你傻麼?那些下鄉的根都不在這兒,早晚是要離開的,劉連升分家後就一個老娘,自己又是吃皇糧的,錯過他你哪再找個條件這麼好的。再說了,我閨女這麼俊他還看不上,那他打算找個仙女啊!」哼!姓劉的要敢看不上她女兒,那她想盡辦法也要搞臭他,讓他當不成這國家干部。
一無所知的劉連升已經回到了自家,洗洗躺下後就琢磨老爺子說的話「你明天先去其他幾個村子掃听掃听情況,如果別的村里也是有這麼個病的,咱們就先別出頭,等著組織派人來。要是只有俺們屯一個這樣,你就去公社找梁書記,縣里都曉得的事他肯定也知道,咱們靜觀其變就行。」
「那萬一都不來人,這糧食不就耽誤了麼?」
「升子啊!人和人在一塊就會有互爭雄長的時候,公社不會不管的,真出大事,糧食那更是頂頂要緊。」
翻了個身,明天中午先找老張打听下,他好像就是對河莊子的,還有胡大姐就住在下宏村,也可以問問。
又想到今天踫見的盧秀貞,他對這姑娘確實有好感,可惜自己平時在糧食處上班,很少有機會多接觸,如果突兀地去跟她表態,他擔心會不會有點魯莽。
壓根也沒考慮盧秀貞喜不喜歡的問題,要知道現在的人找對象,工人、干部、軍人這都是香餑餑,一直沒成家也是因為自己怎麼也讀過兩年書,不想像其他農村漢子似的,找個什麼也不懂的家庭婦女而已。
盧秀貞長的順眼又有文化,唯一可能要顧慮的就是她的成分差點,不過也沒多大要緊,跟自己多接觸以後這都不是問題。家在外地也沒事,每年可以探親嘛!再說女人一旦結婚,不都顧著小家了麼!
他在這胡思亂想,盧秀貞也望著天上的月亮皺著眉,王俊說下田的人都感染上了,可不是麼!那天八卦的婦女,不是寡婦,就是喪子的孤寡老人和知青,要是家里有病人誰還有功夫巴茨這個那個的。
可歷史上這個年代沒發生過什麼大規模地疾病啊!難道最後沒事了,所以就沒有記錄?要麼就是屯子太小,病了個把小人物沒必要驚動上層?
疑惑地搖搖腦袋,不好的預感又來了,信息的閉塞讓打听個事變得太不容易,看來還是得去趟縣里,不行就得提前預備,寧願白跑一趟也好過到時候措手不及!
盧秀貞自我安慰著,肯定是自己記錯了,之前所有的過往都印證著這個時代的確的存在過,那麼以後的一切也應該順應著軌跡往下走去,她不敢想象如果這一切顛覆了,未來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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