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地一聲山振地裂,盧秀貞瞬間感到腳下的山都晃了晃,還沒等她回過神,上游枋橋水庫垮壩,堤塘決口,河水與洪水合二為一,匯合成更大更猛地洪流一路狂奔,就在盧秀貞眼皮子底下劈頭蓋腦地吞沒了西冀莊。
34475駐軍的方團長此時才收到上級回電「你處立即派遣工程兵炸開張埠口小洪河左岸、西川圈堤及河上阻水堤壩分洪!」
但一切為時已晚,洪水像月兌韁的野馬,以每秒六米的速度向下游沖去,到達縣城時,已傾泄701億立方米洪水,水面寬十公里,浪頭高3-7米,這才只是開始,潰壩洪水一進入河道,繼續向下游的老余坡、泥河窪漫溢。這兩座滯洪區,最大蓄洪量為886億立方米,此時超蓄45億立方米,蓄洪堤開始決口,失去了控制作用。
而不遠處的石溝子漫攤庫最高水位達到11140米,防浪牆頂到水深04米時,入庫的洪水總量224億立方米,在五個半小時內全部泄完,據事後的統計量顯示,最大垮壩流量3萬立方米每秒,下游的所有田崗水庫為之付諸一炬。
至此,皖州整個昭陽境內被淹,所有河流漫溢,東西三百公里,南北一百五十公里,60億立方米洪水肆意凌虐,汪洋一片。
盧秀貞呆呆地看著山腳處的慘狀,水流過處所有建築、樹木不見蹤影;遠處干流上,人頭攢動,拼命掙扎,呼救;遇難者的尸體和豬、羊、馬、牛、雞、狗、鴨順水漂流;石 碾盤被沖下河溝、鏈軌拖拉機、重型機械車床在黃色的大浪里翻滾,不由地淚如雨下。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外,皖州火車站五十噸重的火車車廂被沖走五公里,縱貫華夏南北的京穗鐵路線被沖斷102公里,鐵軌被扭成了麻花形。
***
「平老!」
「你講!」
「10月7號到十月十一號五天間,皖州共有26座水庫崩堤,29個縣市、1700萬畝農田被淹、1100萬人受災、倒塌房屋596萬間,沖走耕畜3025萬頭,豬72萬頭,直接經濟損失近百億元」秘書抬眼看看老首長,靠在沙發上抽著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初步統計死難人數在21萬左右。」
「好嘛!要趕上大地震的死亡人數了」雖然平老的語氣淡淡,但秘書曉得他已經是在暴怒的邊緣「現在還有多少百姓被圍困在水里!」
「大約還有四百多萬。」
「通知京陵軍區的部隊立刻過去支援,讓院部趕緊制定一套方案,撥款、撥糧,確保災後人民的生命和生活安全。」
「是的,已經在開會了。」
「初步原因調查過麼?」平老把煙掐滅,抬眼看向秘書。
「一方面是台風引起的雨季提前,降雨量比往年多了三到五倍,致使江、河、湖水庫水位猛漲……」
平老擺擺手「說實在的。」
秘書打了個激靈「73年的暴雨過後,皖州清苑縣的淤地壩就有133%以上的損壞,只是損毀程度不一樣而已,剩下完好的壩體,設計時的洪峰量是按照20年一遇的標準建造的」說到這兒囁嚅到「而這次實際的峰值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此前淤地壩在稻收前的第一次暴雨時大多已淤滿,無防洪滯洪庫容,也沒有治溝骨干工程的保護,所以上游一垮,下面就形成了連鎖反應。另外,養護不善也是重要的原因,很多地區的溢洪道雨前已被堵塞,大暴雨連續的下,泄洪洞和壩體結合不良就會穿洞垮壩!所以!」
「所以,這次更多的是*而不是天災!」平老募地站起來「把相關部門的人都叫過來,準備開會。」
「是」挺直身子應到「另外,這種時候抓捕四/人/幫的計劃還照常進行麼?」
平老背過手去「攘外必先安內,一切照常!」語氣堅決,不怒自威,秘書聞言退了出去,悄悄地帶上門。
室內只余一聲嘆息!
***
盧秀貞坐在草席上看著來來往往地人,她是一天前被搜救部隊從山上救下來的,西冀莊地理位置較靠上,洪水來的太快,沒有任何反應時間,莊子里竟然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目前充當臨時救助地的駐軍部隊軍營里,同她一樣被營救出來的大概有三百來號人,解放軍們把自己的房間、帳篷都讓給了傷員和災民,可身體完好無損的老百姓臉上也大多都是麻木的神情。
一撥撥進進出出的人就沒有停過,地毯式的搜索下能救回一個是一個。
「同志」盧秀貞攔住一位年紀看著比她還小的當兵的,把手里的碗遞給他「喝一點吧!」
年輕的小戰士靦腆地撓撓頭「老鄉,我不渴,你留著吧!」災後物資緊張,每個人每天都是定時定量的水和糧,他怎麼好意思去拿群眾的東西。
「我有水,你喝吧!喝完我想麻煩你個事。」
「什麼事,你講。」
「不是說軍民魚水情!一家親麼!你連我的水都不肯喝,哪里當我們是自己人,算了吧!」盧秀貞故意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果然戰士不好意思了「唉不是這個意思,好吧!好吧!」
看他一口氣喝干了一碗水,意猶未盡地舌忝舌忝嘴唇,盧秀貞才打听到「我想問問目前安置災民的救助地只有這里麼?我插/隊的地方叫劉家屯,解放軍有沒有去那片救人?」
「救助地現在只有這兒,因為地勢高而且離著縣城也近」小戰士想了想「我們小隊負責的區域不是劉家屯,同志,你別著急,每個鄉鎮我們都派人搜救的,不是我們也有別人,下午我幫你打听一下。」
「謝謝了,你是本地駐軍麼?」
「不是,我們是京陵過來的。」
「京陵,那離皖州和江海都不遠,看來你們那邊沒事啊!」
「誰說的,這次皖州的水災引得淮河、滁河、洞庭湖的澧水和水陽江相繼都發生了洪澇,只不過那邊沒有這里嚴重而已,我們部隊來的時候局面都控制住了,怎麼你有家人在那邊麼?」
「我是江海人,很擔心家里的情況。」
「那你放心,江海的地勢一般不會發水的,再說江海那是大城市,排水系統也很好的,怎麼也保的下來,好了,我要出任務了,謝謝你的水」小戰士把碗遞給盧秀貞,腳跟並攏朝她敬了個軍禮才走開。
盧秀貞退回自己的位置,抱著包裹暗暗思量,京陵派人來了,那他們總有回去的時候,听說鐵路現在通不了車,那是從公路過來的?要是能跟解放軍一塊撤退就好了,到了京陵自己可以坐船回家。
接下來的閑暇她努力地幫手安置救回來的災民,老年人居多的場合,她是派上大用場了,幫著煮粥做水分飯,也有一些媳婦過來搭手生火、淘米、照顧失去父母的孩子和鰥寡老人,這麼一整天的忙下來,至少沒有惆悵和傷風悲秋的時間了。
這天盧秀貞正給排著隊的一群小孩分紅芋,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快點,快點,壓著腿的送到護士那兒,沒事的去帳篷里,先喂點水」知道這是又救到人了,拉過邊上一個八/九歲大的女孩「桂花,你給弟弟妹妹們發午飯好麼!一人一半。」
「嗯,姐姐,我一定能做好」小姑娘早熟的臉上非常鄭重,放心地交給她,盧秀貞打算出去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盧秀貞,是你麼?」
正端著碗給新來的人倒水喝,听到有人喊還有點不敢相信「你是!你是陳丹?」陳丹已經看不出一絲昔日干淨漂亮的樣子,頭發上掛著泥漿,一綹綹地貼著頭皮,身上的衣服更別提了,硬的地方已經結成殼狀「陳丹,真的是你?你沒事啊!」
「盧秀貞」哽咽出聲,見到了熟人陳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沒事了,別怕,我們都安全了,渴不渴,先喝點水」盧秀貞撐著她把碗端到嘴邊,陳丹又渴又餓的堅持了兩天,這點根本就不夠看的。
「還有麼?我還要。」
「你等等啊!」盧秀貞想著可以把自己今天分到的水給她,又一頓,左右打量了下「陳丹,愛敏、靜芳還有施軍他們呢!是不是受傷送到護士那頭了,那你可得忍一忍,救助站這里現在每天每個人只有一碗水,你們幾個肯定都不夠,我回去把水分一分,大家先對付一下怎麼樣!」
陳丹眼圈一紅「盧秀貞,整個屯子只有不到十個人逃了出來,知/青里就剩我和方文炳了,他為了救我腿被壓壞了,現在在帳篷那治著哪!」
听到這情理之中的消息,盧秀貞整個人都軟在地上「怎麼會,怎麼會都沒逃出來」心里曉得這麼問是最沒意思的,可胸口還是像有人揪了一把似地疼「愛敏,靜芳,嗚嗚嗚!」
她這麼一哭,悲傷的情緒蔓延到了整個帳篷,誰家里都有沒逃出來的親人,那些絕了戶的老人更是傷心欲絕,營地里頓時響起救助以來的第一次悲號,老天真是太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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