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秀貞再醒時已經躺在帳篷的草席上了「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劉美華焦急地探身詢問。
模模額頭，貼著塊紗布，腦袋暈暈乎乎，還有些惡心想吐的感覺，盧秀貞估計自己可能是輕微的腦震蕩，搖搖頭坐了起來「你還好吧！」
「沒事的，秀貞，謝謝你」劉美華聞言鼻子一酸，握著她的手，兩人相顧無言。
「秀貞姐，你醒啦！」劉小玲听到動靜高興地喊起來「你們快過來呀！」
「你還不知道，連升哥回來了」劉美華話音剛落，就看見幾個人魚貫而入，當先的正是久未露面的劉連升。
「小盧，醒了就好。」
「劉大哥！你怎麼？」
劉連升找了個地方坐下「剛還和他們在講，發水前一天我去市里開會，洪災後沒法及時趕回來，索性幫著一塊救人，耽誤了幾天等來了金陵那邊的部隊支援，又遇見以前當兵時的老領導和戰友，就順勢留在那里。今天要不是去肅縣清理看到連勛他們，我也打算請幾天假回來的。」
「噢！劉大哥，大娘她，你也別太難過。」
劉連升嘆了口氣「現在家破人亡的還少麼？見得太多，算了，想想就要傷心」看到大家被一句話勾得沉默不語，有些後悔「看我，說這些干啥！小盧」他臉上的神色鄭重起來「今天的事情能跟我詳細講講麼？」
「可以」盧秀貞就將經過都重復了一遍，除了隱去張偉明那段，並沒有添油加醋「對了，同嬸呢？」
栓子娘抹抹眼淚「小峰他們把她抬回來的時候還有口氣在，留下句讓我們把尸首埋在劉家屯後就走了，哎！同嬸這一輩子也夠苦的，她咽氣前還念叨這就是命！」要知道同嬸以前從來不信這些。
「連升哥，那我們就把那幾個畜生埋了不就完了，一命抵一命地話也不能再抓秀貞姐吧！再說那還能叫人，早前點時候，干這麼缺德的事，屯里一人拿個扁擔都拍死他」劉連峰氣憤地說，踫到連升哥以後本來想著高高興興的結伴回來報喜的，哪曉得栓姨他們說有點不對頭，幾個女孩出去太久，他們害怕出事才一路找過去，誰能想到好好的四個人出去一趟變成了一死三傷。
「劉大哥，我听于飛說他爸是縣保委會的于主任，麻煩你跑一趟，把情況跟有關方面反映反映」到底還是難受，說完這個她就躺下了「能不能善了我等著你的消息。」
「行」這事確實棘手，目前皖州已經基本被軍管，外面為了一口吃的都有斗毆搶劫的，只要不是太過份，一般也沒人過問，按理來說她們幾個女的是受害者，可誰叫對方死了人還不是平頭百姓呢！
盧秀貞闔上眼楮想著之前于飛說的那些話，看來江海也可能不太平了，難道世界真的不一樣了麼！那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國難當前，有些人還有閑情逸致搞政治斗爭，真讓人厭煩，捂著腦袋深吸一口氣，得趕緊把傷勢養好，如果認真追究起來，也許這回懲罰輕不了，可時光倒流的話，自己還是會這麼做的，最差的結果不過就是亡命天涯。
「秀貞」大家看她要休息，都默默地退了出去，陳丹斟酌再三還是留了下來「我和方文炳都很擔心家里，特別想回江海，可之前連你都失敗了，還有什麼法子麼？」
苦笑一聲「也許只能走回去」不過就算這樣我也要離開，心里下定決心。
「走，那要走多久才能到！」
「不曉得，之前那次我走了兩天才只是走到西冀莊」盧秀貞看著陳丹一臉失望「而且局勢要是越來越差，路上的干糧和水從哪里來，遇到壞人怎麼辦？看我」指指自己的額頭「就在家門口的地盤不遠還被盯上了。」
「怎麼辦？為什麼國家不管我們了？要是主席還活著就好了」陳丹開始抽噎，這幾個月來的惶恐、壓抑都是她長這麼大從來沒經歷過的。
「陳丹，我們能活著就是最大的機會，想想愛敏他們」突如其來的委屈一下子包圍了盧秀貞，說到底她也只有二十二歲「堅強點。」
陳丹離開了，望著她的背影盧秀貞輕輕地說了聲對不起，自嘲地想自己的確自私、狠心，空間連她都盡量的在減少使用次數，救人也是有底線的，偷偷接濟沒問題，涉及到自個的安全一點險她都不會冒！
劉連升回來後告訴她，武裝部已經派人去事發地勘察了，估計明天就會有人來提他們去問話。
「他們竟然沒有當晚就來拿人」真是出乎意料。
「跟他們說了我們這邊也死了一個人，剩下的女孩也都受了傷，況且縣里現在也是兵荒馬亂，大概是人手不夠」劉連升頓了頓「你腦子不舒服，明天一定要跟審問的人講清楚。」
「嗯」盧秀貞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劉大哥，你是還要回部隊麼？」
「是，等明天先看看結果，再想怎麼應付周旋。」
「要是我想離開皖州，你能幫幫我麼」盧秀貞知道這樣利用別人很無恥，但為了達到目的她都顧不上了。
劉連升這一刻沒想太多，也許早在變故發生後，那些綺麗的念頭就失去了土壤「交通管制很嚴格，前一段很多的兵力就是用在修復鐵軌上，現在火車除了軍用就是輸送物資，上面都說開春後會組織大家統一農耕，我覺得離開是天方夜譚。」
「這些不用管，我只需要一個混上路的機會，京陵的駐軍如果有一天要撤回，你會不會跟著走，如果是就捎我一段吧！」拉著他的衣袖懇求到。
「我沒法答復你，而且只有你一個麼？小陳和小方呢？」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缺的是個契機，他們就算有機會也需要人照拂。」
「不曉得你哪里來的底氣。」
「劉大哥，真的希望有機會的話能想到我，先謝謝你了。」
轉天早上沒讓大家等多久，有人來帶走了秀貞三人，問話的地方是縣里閑置的一個機械廠的辦公室，分開做好記錄後，除了盧秀貞，劉美華和劉小玲很快就被放回營地。
說是為了調查暫且把她收押在後面的宿舍，路過樓道的時候她竟然還和張偉明打了個照面，估計也是帶來詢問情況的吧！模模上了鎖的門，好在是木制的，擔心也是無用功，收拾好床鋪，秀貞靠在牆角靜靜地想著什麼。
***
「老于，難道我們小飛就這樣白死了麼？」
于建紅站在窗邊看著于飛小時候的照片和父子倆的合照，久久才隱下眼中的淚水「什麼叫白死？他那是違法犯罪，搶劫不算，還要，還要……有個大娘也是死在他手上的，我後悔啊！」于建紅仰頭悲號「後悔當初沒有管教好他，以至于他一犯錯連命都丟了。」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于媽媽腫著眼楮「他有錯，可以想辦法教他、可以改啊！為什麼這麼殘忍地不讓他活啊！小飛，小飛。」
她正傷心著，麻叼的父母和小三的媽媽也來了，三位母親踫面就是抱頭痛哭「于飛媽媽，你曉不曉得，三兒啊！死的好慘，背上被砍得都爛了，于主任，這麼狠心的凶手可不能放過他呀！殺人償命哪！」
「嗚嗚！還有我們強子，于主任，小孩子家不懂事可以管啊！現在好了，國家還有沒有王法，這樣的人該馬上吃槍子！強子喲！媽的心都碎了。」
有外人在，于建紅只好站在邊上陪著傷心，听到這些話他不好不回應「我也是當爹的，可就事論事，武裝部已經調查過，他們三個尾隨人家到了荒郊野外，搶糧不成就要糟蹋別人，四個婦女怎麼打得過，肯定只剩拼命，結果人家那頭死了一個大娘，剩下的也都受了傷。你們捫心自問，到大馬路上一喊，群眾該是啥反應？會不會都是拍手稱快的。」
眾人的哭聲總算低了一低，麻叼也就是強子的爸爸抽著煙悶聲道「一命抵一命沒的說，可殺了人不能就這麼給放走吧！怎麼也得讓她吃吃苦頭。」
「對，殺人犯，我倒要看看什麼樣的女孩子這麼厲害，把人砍傷了還不算，非要殺掉了事」三兒的媽媽惡狠狠地瞪著眼楮。
「殺你兒子的凶手是死掉的大娘」于建紅無力地說。
「那我兒子是她殺的吧！我要見她」麻叼媽媽跳起來，眼楮像核桃一樣。
「她身上有傷，現在關在機械廠那，這個案子已經移交到部隊手里，我們想見她只能打申請報告」審問的時候，出于照顧干部，于建紅其實是在當場的，只不過全程旁听沒有開口，面對坦坦蕩蕩回話地盧秀貞，他的心情異常復雜。理智上講她是正當防衛，沒有什麼錯處，可情理上她是殺子的仇人，自己有千百條理由希望她的下場淒慘些，自身的身份、良知和感情反復地糾纏著他這個做父親的心，一夜間脊梁都不再挺直！
「你們回家吧！要是有什麼想法可以去找領導，我和小飛媽媽一切都听上級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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