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菲菲笑了笑,表情輕松地說︰「這不挺好的嗎?讓你接替我,好歹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靈雪瞧著她問︰「你沒生氣吧?」
雲菲菲故作驚訝地說︰「我怎麼會生氣呢?卸掉一個操心煩人的包袱,高興還來不及呢。」
秦靈雪說︰「我剛才找老師推辭,她不同意,讓我先當著,剩下的事以後再說。」
雲菲菲安慰她說︰「叫你當你就當,這說明老師對你的信任。」
秦靈雪說︰「可你知道,我的化學成績並不好啊,要是有同學來找我輔導咋辦?」
雲菲菲推了她一把說︰「你真是朽爛木頭上不得梁。縴夫拉船有我幫著哪,你怕啥?」
秦靈雪說︰「拜托,拜托。全指望你了。」
雲菲菲心想真應了那句話︰說你不行行也不行,說你行不行也行,社會上那一套咋弄到班里來了?嘴上卻說︰「放心吧你。預備鈴響了,快準備上課吧。」
嘴里雖然這樣說,內心卻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她想︰這回和初曉寒的距離拉得更遠了,他會更瞧不起自己。心里想著,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過去。初曉寒正和幾個同學起勁地說著什麼,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她想︰這家伙知道我落難到這種地步,一點難過的意思也沒有,也不送個眼光來安慰安慰我,看來我在他的心目中一點地位也沒有。她又忽然覺得自己故作多情,臉不禁微微熱了起來,便裝作疲倦的樣子,伏在桌上假寐起來。
雲菲菲的媽媽爸爸又恢復了吵鬧,並逐漸升級,家里每天充滿著戰爭的火yao味。起因很簡單,市里秋季安排了兩個大型會議,一個是國際博覽會的分會場暨市招商引資洽談會,另一個是國家級的行業商貿會展。為了準備和迎接這兩個會議,市里開始大張旗鼓地整頓市容市貌和治安,象雲菲菲家這樣的餛飩攤都在取締範圍之內。從撤攤的那天起,媽媽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頭兩天她還和「治聯辦」打游擊,第三天所有用具都被沒收了,她心中的火和氣就象鍋爐爆炸般地暴發開了。先罵市里的領導不體恤民情,後來把火又都撒到家里,看著什麼都不順眼。
爸爸說︰「咱們不是還掙了點錢嗎?想想辦法再干點別的還不一樣?」
媽媽說︰「你說的輕松。剛上路掙點錢就活生生把財路給斷了。」
爸爸說︰「本來路攤就不是長久之計,咱們已經有點熟路了,賃個門頭房接著干不就行了麼?」
媽媽說︰「家里現在這點錢能賃得起房嗎?」
雲菲菲實在听不下去了,說︰「沒掙錢你們吵,掙到錢了你們還吵,這家里還有沒有安靜的日子?」
媽媽說︰「你別吃著現成飯就不愁肚子饑饉。你不好好學習,跟著瞎摻和什麼?」
雲菲菲說︰「誰不愁饑饉了?你看看我身上都穿的什麼?你每月給我的錢在學校吃飯和乘車都不夠,一點零花錢都剩不下,同學們的好多活動我都不敢參加,我說過什麼了?你去看看我們班的同學,全班現在有一大半都有呼機,十多個同學帶著手機,我回家要求過什麼了?」
媽媽一瞪眼說︰「嘿,你個死丫頭片子,有你吃有你穿還不滿足?還和你媽說起什麼呼機手機了?我要是不為這個家過得好一點,我能這麼著急,能成天上火嗎?」
雲菲菲不甘示弱地說︰「你少把家里攪得天昏地暗電閃雷鳴的我們就知足了。餓著肚子頂多瘦點,沒有好衣服穿也沒露著肉,不是還沒有死人嗎?」
爸爸插嘴說︰「芸菲,你怎麼能用這種口氣和媽媽說話?還不回到你屋里學習去?」
雲菲菲眼眶里溢出了淚水,對爸爸說︰「我向著你,你還幫媽媽來欺負我?」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門反插上了。
雲菲菲坐到書桌前,擦了擦眼淚,出神地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這時,門被 地拍響了,媽媽在外面喊道︰「芸菲,你給我出來。」
媽媽不依不饒的勁頭又上來了。雲菲菲剛止住的淚水,又象暴雨後的小溪,滿滿盈盈地急速流淌下來。她咬住牙,就是不給媽媽開門。外面傳來爸爸的勸阻聲。又傳來媽媽吵爸爸的聲音。雲菲菲無心去听他們吵了些什麼,緊盯住鏡子里的自己,任憑眼淚汩汩地流淌著。外面的聲音小了起來,估計爸媽回到他們的房間繼續戰斗去了。雲菲菲把桌上的書和作業本用手一劃拉,全撥到旁邊的床上,拉開抽屜,取出日記本。她想寫點什麼,可腦子里一片空白,筆在本子上隨便畫著,畫著畫著就畫出一個男孩的形象。她回過神來,仔細看看,有點象初曉寒。她嘆了口氣,一面暗怨自己的畫藝不精,不然日記本上留下的就真是初曉寒的像了,一面在畫像的旁邊寫滿了「初」字。看了一會兒畫像後,她想撕掉,猶豫了一下,又看著那張像呆呆地發起愣來。
今年的天氣有些反常,冷得很快,北方來的第一次寒流過早地南下了。才過仲秋,氣溫驟然下降好幾度,有人已穿上厚厚的毛衣。
班里的同學中間傳開消息,肖方濤被判兩年勞教。不過,或許是事不關己,沒過多久,這件事便在同學們的腦海里逐漸淡化了。
放學,雲菲菲和秦靈雪莫文一起回家。出校門轉過一個路口,秦靈雪忽然用手指捅捅雲菲菲,然後向側面不遠處指了指。雲菲菲扭頭望去,只見趙麗娜正向這邊招手。雲菲菲左右看看,指指自己的鼻尖,趙麗娜點點頭。雲菲菲對二人說︰「等等我。」然後走了過去。
雲菲菲走到趙麗娜面前,見她的面容有些憔悴。她忽然想起,趙麗娜已經幾天沒有上學了。她問︰「什麼事?」
趙麗娜憂郁地說︰「周哥,就是肖方濤很想你。」
雲菲菲驚訝地說︰「想我?他不是在監獄里嗎?」
趙麗娜點了點頭,說︰「我和梅姐去探望過他,剛回來。」
雲菲菲說︰「我和他又沒有什麼關系,他怎麼會想我呢?」
趙麗娜說︰「別蒙我了。你找周哥幫忙處理過到你爸媽餛飩攤搗亂的幾個混蛋,周哥都和我說了,還說賠了你家不少錢。」
雲菲菲的臉頓時飛紅起來。她說︰「一事歸一事,我真的不想見他。」
趙麗娜說︰「他在里面很悲觀,你就幫幫他吧。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肖方濤說了,你只要給他寫封信就行,哪怕只有幾個字,他死也能瞑目了。」
雲菲菲說︰「有那麼嚴重嗎?」
趙麗娜說︰「進監獄後他的情緒很低落,我感覺他有想不開的可能。喏,這是他的地址,寫不寫,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可是把話捎到了。」她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目光中閃爍著悲戚和企盼,說︰「不管你對他怎麼樣,看在咱們同學的份上,就給他寫封信吧,他現在真的很絕望。」說完走了。
雲菲菲呆楞了一會兒,想︰看得出來,趙麗娜對肖方濤真是一往情深。這個時候,她為了肖方濤,竟然情敵也不顧了,和上學期在校門外凶巴巴地堵住自己那次相比,簡直判若兩人。雲菲菲想想竟有些感動。轉而又想︰肖方濤為什麼不是初曉寒呢?如果初曉寒進了監獄,自己也會不顧一切地去探視他嗎?
雲菲菲回到家時爸爸正在廚房做飯。她湊過去看看問︰「做什麼好吃的?」
爸爸說︰「家里什麼都沒有了,湊合著吃吧。」
雲菲菲問︰「媽媽還沒回來?」
爸爸說︰「誰知她最近在忙些什麼?」
雲菲菲瞅瞅爸爸,問︰「最近你沒發現媽媽有什麼變化?」
爸爸盛著菜,沒好氣地說︰「怎麼沒有?她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雲菲菲小心翼翼地問︰「其他呢?」
爸爸看著她奇怪地問︰「其他?其他還有什麼?」
雲菲菲從爸爸手中接過菜,一面往桌上端一面說︰「沒什麼,我隨便問問。」她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我媽回家越來越晚了。」
爸爸說︰「她嚷嚷著要做件什麼事叫咱們大吃一驚呢。我倒想看看她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雲菲菲沒有說話。她心想︰男人真都那麼粗心嗎?爸爸難道就沒看出來?媽媽最近變化可不小,下班經常晚回來,家務也懶得做,還注意打扮了。她發現,媽媽新買了不少化妝品,盡管低檔,品種倒挺齊全。媽媽年輕時是個大美女,現在打扮起來也是很漂亮的。只是,媽媽已經到了這個年齡,突然注重打扮,令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吃飯時,她裝著有意無意地說︰「媽媽好象對咱們有點冷淡,盡管脾氣還是那麼大,但懶得象以前那樣沒完沒了地吵了。」
爸爸呷一口酒,放下盅,看著雲菲菲說︰「哦,你還希望她一來家就跟斗雞似的,從吃飯一直鬧到睡覺?謝天謝地,最好有事老纏著別叫她失去希望。這樣,咱們還能多安靜些日子。」
「唉!」雲菲菲嘆息一聲,把碗筷拾掇到廚房。她想︰但願媽媽僅僅是被她想干的事纏住了。她又感到奇怪,就媽媽一個初中畢業的在職工人那點水平,她又能干成什麼事呢?她暗暗有點擔心,擔心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來。只是感覺最近好象有什麼事要發生,而且是一件大事。這使她的心里愈發感到不安。
回到自己房間,雲菲菲還在胡思亂想著。她忽然記起,媽媽的生日好象就在近日。急忙去查日歷,一看恰好是這個周五。她想,媽媽從來沒有過過生日,要是給她過一次生日,她會不會很高興?想到這兒,她頓時興奮起來。夏天賣餛飩掙的錢還剩好幾十塊,她一直沒舍得花,加上爸爸後來又偷偷給的,近二百塊呢,要是給媽媽買件禮物,她一定會高興。自己長這麼大,還從未給媽媽買過禮物。她想,先不告訴媽媽,到時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給她一個驚喜。她蹦了一個高,自己歡呼了一聲。然後想,這事得和爸爸商量商量。于是,到客廳把自己的計劃和正在看電視的爸爸說了一遍。爸爸不耐煩地說︰「我勸你還是別找事了。你媽媽那個人我比你了解得多,別以為你做件讓她高興的事就領你的情,就是你給她送了金元寶,稍不順心該吵她還得吵。」
雲菲菲不高興地說︰「你怎麼這樣說我媽?哪個女人不喜歡別人給她過生日送禮物呢?我看你和我媽成天吵啊鬧的,就是你不會哄她的原因。還和我媽過了近二十年的日子呢,怎麼使女人高興都不知道。」
爸爸說︰「不相信我的話你就試試,到時踫一鼻子灰可別怨我沒有提醒你。」
雲菲菲撒嬌說︰「那你可得搞點贊助。」
爸爸無可奈何地說︰「行啊。不過,我口袋里的錢可是有數啊,你別老惦記著。」回房間取了五十元錢遞了過來。
雲菲菲作出嗔怒的樣子說︰「你可真小氣。」隨即開玩笑說︰「小心我把你的小金庫給舉報了,看我媽怎麼收拾你。」
爸爸忽然警覺了,說︰「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到時你怎麼向你媽媽解釋從哪兒來的錢呢?」
雲菲菲怔了一下,說︰「她興許一高興,就不會問了呢。」
爸爸說︰「你還是小心些好,到時別把也我牽扯進去。」
雲菲菲皺皺眉頭嘀咕道︰「本來是挺好的一件事,怎麼一落到媽媽身上,就變得這麼復雜了呢?」
爸爸譏諷說︰「因為這是你媽媽,而不是別的人。」
晚上,雲菲菲听到媽媽回來的聲音,就從自己房間里跑出來,正想說什麼,忽然吃驚地看到,媽媽的臉上泛著微微的紅暈,身上散發出濃重的酒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露出愉快的神情問道︰「媽媽,我想送你一件禮物,你喜歡什麼?」
媽媽顯然正在酒勁上,她把眼一瞪說︰「我喜歡錢,你有嗎?」
一句話噎得雲菲菲好長時間沒說出話來,灰溜溜回到自己房間,一面走一面嘟著嘴咕囔說︰「開口錢閉口錢的,干脆調到銀行去工作,天天看錢。」
沒想到話被媽媽听去又接上口︰「銀行?銀行的錢是自己的嗎?裝在自己兜里的那才叫實實在在的錢啊。」她喃喃說︰「這年頭,還有什麼比錢更討人喜歡的呢?」
周五下午只有兩節課。雲菲菲拉了秦靈雪一同逛街。雲菲菲問︰「今天我媽媽生日,你幫我參謀一下,買什麼禮物好呢?」
秦靈雪笑著說︰「這有什麼難的?叫你老爸買一枚鑽戒,當然是越大越好。你呢,定一個雙層蛋糕,買一件漂亮衣服和一束鮮花。」
雲菲菲扭了秦靈雪一把,說︰「好啊,知道我錢少,還拿我開涮。實話告訴你,我統共只有二百多塊錢,雙層蛋糕和漂亮衣服哪樣也買不起。快說,有什麼高招趕緊支。」
秦靈雪說︰「我看你還是照著**裁尿布,搞點實惠的。」
雲菲菲問︰「什麼叫實惠的?」
秦靈雪說︰「蛋糕和鮮花是必須的,再買一些好吃的在家做一桌生日宴。」
雲菲菲一想,這主意還真不錯,媽媽過生日一定高興,自己可以飽飽口福,爸爸可以痛痛快快喝一杯,一舉三得,還花錢不多。她對秦靈雪說︰「行啊,真有你的。就這麼辦。」
買蛋糕時雲菲菲猶豫再三,沒敢買大的,太貴了。她買了一束鮮花,又買了一些媽媽愛吃的菜,然後早早回家,和爸爸一起把菜炒好。布置完飯桌後,就溜回自己的房間,等著媽媽回來。她猜想著媽媽回來後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看見蛋糕上的字驚喜地大叫?這倒符合媽媽的性格;先是裝模做樣地把自己和爸爸叫出來,板著臉問是怎麼回事,自己和爸爸還沒開口說話,她就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正這麼想著,就听到媽媽回來的聲音,她急忙拿一本書裝模做樣地看著,耳朵卻豎起來,努力辯听著外面的動靜。正在這時,她听到媽媽扯著嗓子叫著︰「芸菲,芸菲。」
雲菲菲听著媽媽的口氣有些不對勁,心底一沉,惶惶然地走出房間,不敢正眼看媽媽,輕聲問︰「什麼事啊?」
媽媽指著飯桌問︰「這是怎麼回事?」
雲菲菲說︰「你不都看到了嗎?給你過生日啊。」
媽媽疑惑地問︰「給我過生日?」仔細看看蛋糕上的字,問︰「這是誰的主意?」
雲菲菲小聲說︰「是我。」
媽媽緊盯住她追問一句︰「東西也是你買的了。」
雲菲菲點點頭。
媽媽的口氣突然嚴厲起來︰「你老實說,買東西的這些錢是從那里來的?」
雲菲菲有些慌神,心「 」緊跳幾下,想︰還真讓爸爸給說中了。她正不知該怎樣回答,爸爸從廚房里走出來,說︰「看你整天忙里忙外的,這不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嗎?錢是我給她的。」
雲菲菲感激地朝爸爸看了一眼。
媽媽說︰「看你把她給慣的,不好好學習,淨想著花錢。」
爸爸說︰「什麼淨想著花錢?孩子可是為你過生日啊!」
媽媽哼了一聲,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晚飯雲菲菲吃的無滋無味。倒是媽媽來了興致,說︰「這是哪兒做的蛋糕?味道還真不錯。」
雲菲菲胡亂扒了幾口飯就回自己的房間了,媽媽給切的蛋糕也沒吃。
星期一上學,秦靈雪瞅個空問雲菲菲︰「那天給你媽媽過生日她高興嗎?」
雲菲菲沒好氣地說︰「還高興呢,好沒討著,倒落了一頓埋怨。」
秦靈雪奇怪地問︰「怎麼,東西沒買好嗎?」
雲菲菲說︰「不是,嫌我亂花錢。」
秦靈雪打抱不平起來,說︰「她怎麼能這樣?這畢竟是女兒的一片心意啊?」
雲菲菲嘆口氣︰「唉!我媽就是那樣的人,什麼都按自己的性子來,她才不管你什麼好心壞心的。」
秦靈雪扮出一個頑皮的模樣說︰「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準備送我什麼禮物啊?」
雲菲菲在她身上拍了一巴掌說︰「好啊,我就覺得你有什麼陰謀詭計要算計我。」
秦靈雪說︰「剛才是開玩笑的。嗨,說咱們的。滿十八歲了,我和爸爸媽媽商量好了,生日我準備約幾個同學聚聚,一起搞個成人儀式。你看上哪兒好呢?」
雲菲菲想也沒想地說︰「去涮火鍋吧,熱氣騰騰,咱們熱熱鬧鬧猛吃它一頓。」
秦靈雪急忙搖頭說︰「不好,不好。那羶味我受不了,到新疆**旅游,我就是因為吃不好才瘦下來的。再說,圍在一起涮,亂哄哄的,既不衛生又沒有情調。」
雲菲菲想了想,賣個關子說︰「我知道個好地方,特別適合你去,也還真有情調。」
秦靈雪說︰「快說,是哪兒?」
雲菲菲說︰「‘陶然居’,怎麼樣?」
雲菲菲知道「陶然居」是一家挺高檔的飯店,但沒有進去過,她估計那里的菜會很貴,覺得秦靈雪能猶豫或拒絕,沒想到她一拍手說︰「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還眨著眼聯想說︰「我姓陶的陶,‘陶然’是祝我一生悠哉樂哉,‘居’就是家——‘陶然居’就是我秦靈雪的家。太好了,就去那兒。」
雲菲菲說︰「送你個什麼禮物啊?我給你推薦了個好地方,你可別太宰我啊?」
秦靈雪說︰「我新買了一部手機,你幫我配個飾物吧。」
雲菲菲裝出不高興的樣子說︰「你也太寒磣我了,一個飾物頂多兩元錢。」
秦靈雪說︰「你可不要上當啊,好的上百元的都有。」
雲菲菲說︰「好吧。說,喜歡什麼樣的?」
秦靈雪說︰「這個還用我教你?生日禮物,當然買個屬相的最好。」
雲菲菲說︰「放學一起去吧,你自己看樣子。」
秦靈雪說︰「早知道樣子,那不就一點新奇感都沒有了?我今天家里有事要早點回去,你買好了生日那天送我就行。」
放學後,雲菲菲估模秦靈雪肯定也請了莫文,就拽著她一起去逛街。買飾物的時候雲菲菲才發現,秦靈雪沒有撒謊,好的手機飾物確實需要近百元,看的雲菲菲直伸舌頭。她避重就輕,選了個十幾元的,是一個滑稽可愛的卡通寵物,她覺得十分符合秦靈雪的性格和形象,又具有幽默感,因此十分滿意。莫文則看好了一個輕巧雅致的披肩卡。
買完禮品從商店里出來,有一個乞丐在那里磕頭作揖地向行人乞討。她倆已經走過去了,雲菲菲回頭看看,又轉回身來,模模衣兜里沒有零錢,就將一張兩元的錢幣投到乞丐面前的搪瓷杯里。乞丐可能很少踫到有人給這麼大面額的鈔票,一個勁地作揖,一面說︰「好人,好人哪!」
回到莫文身邊的時候,莫文說︰「真看不出,你還富有惻隱憐憫之心。沒準這是一個假乞丐,靠著乞討致富呢。」
雲菲菲說︰「你沒看到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就那穿的破爛樣和皮包骨頭一臉的病相,也不會是個假乞丐。」
莫文看到雲菲菲真有些動感情,就急忙岔開話說︰「給你講個笑話。有一個乞丐在城市里要錢發財後,想帶動家鄉的親戚一起行乞致富,就給他們發電報說︰‘錢多人傻速來。’你大概就屬于他說的‘人傻’了。」說完哈哈大笑。
雲菲菲說︰「什麼‘人傻’?我是真幫,能力有限而已。」
和莫文分手後雲菲菲獨自回家,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信號過馬路時,她大吃一驚,肖方濤竟從對面走來。他的衣服穿的很隨便,頭倒梳的很整齊,皮鞋也擦的 亮。由于求他辦過事,並且沒有報答過他,所以也不好故意地避開。肖方濤看見她也愣了一愣,走到她身邊站住了。雲菲菲看著他「你,你」地說不出話來。肖方濤倒文雅地象個君子似的,微微笑著,禮貌地說︰「雲菲菲,你好。真沒想到會踫見你。」
雲菲菲還未回過神來,隨口說道︰「你,你怎麼出來了?」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話有點失禮,明擺著在戳肖方濤的痛處。沒想到肖方濤並沒有生氣,笑笑說︰「楊哥想法子把我給保釋出來了。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到你家餛飩攤拾掇那幾個搗亂家伙的那個楊哥,他的本事大著呢。」
雲菲菲想起趙麗娜讓自己給肖方濤寫信的事,不禁有些微微的臉紅。她神情有點慌亂地說︰「你還好嗎?」
肖方濤一副自得的樣子說︰「還好。我現在過得瀟灑自在,和以前一樣。晚上有沒有事?我請你吃飯。」
雲菲菲急忙回絕說︰「不了,我媽叫我早點回家。」
肖方濤大度地說︰「那改日吧。」
雲菲菲點點頭,慌慌張張地告辭走了。她暗自奇怪,從肖方濤的臉上怎麼一點也看不出象趙麗娜說的對自己有那種想法的表情呢?
秦靈雪過生日一共請了九個同學,加上她自己正好十個人,其中四個男生。陶然居是仿古式裝修,畫梁雕棟,古香古色,優雅而高貴。秦靈雪事先預訂了一個大單間,寬敞舒適,沙發音響一應具全。令雲菲菲興奮和激動的是,秦靈雪竟然把初曉寒也請來了。她暗忖,真沒想到,秦靈雪還有這麼一手,所有請的男生她都事先一點口風也沒透露,所以到場的人互相見面後都有點驚訝和興奮。秦靈雪今天特意做了打扮,上身穿新買的瑪瑙紅蝴蝶領束腰單皮衣,是黑色薄羊絨長筒裙,頭發做了離子燙,梢部鋦成輕微的棕紅色,挽成發髻,高雅莊重,顯出幾分成熟。雲菲菲看著心中暗暗贊嘆︰真是人飾衣服馬飾鞍,秦靈雪今天真漂亮啊,自己就沒有條件這樣打扮一下。同學們開始送上禮物,大盒小包,包裝華麗,秦靈雪一個勁地道謝。雲菲菲暗想︰幸虧剛才瞅空偷偷把禮物先給了秦靈雪,不然和其他同學相比,自己不免顯得禮薄寒磣,要出丑了。入座時,韓雷嚷道︰「男女岔開坐,不要旱澇不均。」
莫文說︰「就你小子事多。是不是想揩女同學的油水啊?」
韓雷說︰「你不要冤枉好人。我不過是讓男生好好照顧你們女生嘛。正好男生人少,你身邊就不要靠了,沒人替你夾菜可不要哭鼻子。」
莫文說︰「我今天還非要你坐在我的旁邊不可。」說完,揪著韓雷的耳朵把他拽到自己的身邊,引來其他同學的一片哄笑聲。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雲菲菲和初曉寒靠在了一起,這使她既激動又緊張,心 亂跳,臉也暗自緋紅起來,幸虧沒人發覺。
開席前,秦靈雪先來了段開場白︰「感謝各位同學賞光本人的十八歲生日。從今天開始,本小姐就有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了。」
同學們笑著叫著一片掌聲。
莫文高聲嚷到︰「切蛋糕,切蛋糕,肚子都餓扁了。」
蛋糕端上來,做的非常精致漂亮,周圍一圈紅櫻桃點綴,中間象是一個童話故事,一間小木屋,木柵欄圍成小小的院落,院外種著兩棵菩提樹,一個小女孩站在木屋外,正專心致志地數天上的星星,星星正好是十八顆,最上面寫著︰祝秦靈雪小姐生日快樂。
莫文拍著手夸張地說︰「哇,好好漂亮!」
每人一塊蛋糕吃完,菜也上了一大半。秦靈雪說︰「你們喝什麼飲料自己點。」
韓雷說︰「我提個建議,都已經成人了,今天咱們誰也不準喝可樂和果汁,女士們喝紅酒,先生們喝啤酒,怎麼樣?」
莫文舉起雙手說︰「我同意。」
添酒的時候,初曉寒拿著酒瓶,準備往雲菲菲的杯子里倒酒。雲菲菲急忙用手捂住杯子說︰「我不喝酒。」
莫文說︰「怎麼,你想搞特殊化啊?不行,不行。」說著,從初曉寒手中奪過瓶子,又搶過雲菲菲的酒杯給她倒滿。雲菲菲著急地說︰「就是喝也喝不了這麼多啊。」
莫文朝初曉寒努努嘴對雲菲菲說︰「喝不了你不會找人替啊?」
這句話說的雲菲菲有點心慌,惟恐別人看出自己有什麼心思,急忙緘口。莫文好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又去張羅其他人了。雲菲菲見狀暗暗舒了一口氣。
酒席開始。大家端著杯,每人對秦靈雪說了句祝福的話,然後就歡歡樂樂地邊吃邊聊了。酒過半巡,雲菲菲杯中的酒也下去了大半。她感到臉熱乎乎的,頭也有些暈旋。這時,莫文悄悄拉了拉她問︰「上衛生間,你去不去?」
雲菲菲正好想出去透透氣,就和莫文離席走了出來。衛生間的人挺多,莫文急,就先上了。等雲菲菲上完出來時,莫文把她拽到一邊悄聲問︰「你猜我剛才看見誰了?」
雲菲菲問︰「誰?」
莫文說︰「我說出來你可別生氣啊?」
雲菲菲莫名其妙地說︰「我生什麼氣啊?」
莫文說︰「那我可就說了?」
雲菲菲不耐煩地說︰「你急不急人啊?再不說我可要回去了。」
莫文做出慍怒的樣子說︰「我不也是為你好嘛。告訴你吧,我看到你媽媽了,和一個男人,又說又笑的,進那邊的小單間了。」
雲菲菲嚇了一跳,拽著莫文的衣袖說︰「你可別胡說八道啊?」
莫文不高興了,說︰「這樣的事我敢騙你嗎?我說說出來後你不要著急,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雲菲菲已顧不上莫文是不是真的生氣了,問︰「在哪個房間?」
莫文用手一指說︰「喏,就是那個。」
雲菲菲走過去,她沒敢推門進去,先把耳朵貼在門上听了听,果然听到一個男人的說話聲和媽媽的嘻笑聲。她猶豫了一會兒,又回來了,走到正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的莫文身邊說︰「走吧,大人的事情咱可管不了那麼多。」想了想又囑咐莫文說︰「你可千萬不要和別人說。」
莫文說︰「放心吧,我絕不會說出去的。」她頓了頓對雲菲菲說︰「你可真能沉得住氣,換了我早就沖進去了,問問他們是在干什麼?」
雲菲菲說︰「大人有大人的事,咱們不要亂摻和。」
莫文奇怪地望著她說︰「一男一女關在一個房間里喝酒,能有什麼好事?」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失口,急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說你媽媽怎麼樣。」
雲菲菲憂郁地說︰「沒什麼。其實我也懷疑他們沒好事。」
秦靈雪的生日聚會一直鬧到晚上才結束。雲菲菲回到家里,爸爸還在客廳看電視。她故意問︰「爸,我媽還沒回來?」
爸爸頭也不回地說︰「沒有。」
雲菲菲見爸爸毫不介意的樣子有些焦急,問︰「你知不知道我媽干什麼去了?」
爸爸說︰「她上哪兒,干什麼,誰還敢問?」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盯著雲菲菲問︰「怎麼了?有什麼事兒嗎?」
雲菲菲欲言又止,想︰媽媽單獨和一個男人到飯店喝酒的事還是先不告訴爸爸為好。她想了想問︰「你知不知道我媽最近都干些什麼?」
爸爸說︰「她說要和一個什麼人去合伙開公司。前幾天還和我商量著要從單位辭職呢。我看啊,你媽是想發財想瘋了。辦公司有那麼容易?多少人把錢都賠進去了?你說,我每月的工資就這麼點錢,她要是再辭了職,以後的生活靠什麼保障?」他嘆息著說︰「唉,我是勸不動她了。這日子就這麼湊合著過吧,過到哪天算哪天。」
雲菲菲生氣地說︰「爸,你咋這麼不負責任呢?這個家你不想要了?」
爸爸奇怪地問︰「我怎麼不想要了?」看看雲菲菲的神色有些不對,問︰「發生什麼事了?你今天好象喝了不少的酒?」
雲菲菲說︰「你得多關心著我媽點。」
爸爸看著雲菲菲紅樸樸的臉,問︰「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喝了多少?」
雲菲菲沒好氣地說︰「你還天天喝酒呢。我問你,你還管不管
我媽媽的事了?」
爸爸說︰「我咋不管你媽的事了?問題是我能不能管得了。芸菲,爸爸是大人,喝點酒沒什麼。你還是個孩子,又是個女孩子家,喝酒可不好。同學聚會我不反對,可你不應該喝酒。」
雲菲菲生氣地說︰「不和你說了。告訴你,我媽要是發生什麼事,你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說罷,回自己的房間了。爸爸在後面追問道︰「什麼?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雲菲菲在房間里說︰「你自己先琢磨著吧,我要睡覺了。」
晚上,雲菲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一直豎耳听著外面客廳里的動靜,估模著媽媽幾點回來,最後實在耐不住困,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清晨起床,直到洗漱完,她也沒有見到媽媽。她偷偷朝爸爸媽媽的臥室瞅了一眼,空空如也。她問在廚房里忙活早餐的爸爸︰「我媽昨晚沒有回來?」
爸爸「唔」了一聲,聲調陰沉憂郁。
雲菲菲心里「咯 」一下,一塊陰雲沉重地壓在了她的心頭。
陽歷年前夕,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雪是傍晚開始下的,先是細小粉末狀,幾十分鐘後雪片便如硬幣大小。到了早晨,雪厚的地方已經盈尺,天驟然冷了下來,氣溫下降了好幾度。
雲菲菲家居住的居民樓沒有集體供暖。她家只有自己安裝的燒型煤的土暖氣,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屋內溫度比室外高不了幾度,披著棉衣坐在那里,不消多長時間就凍得渾身打顫。然而,溫度的冷對雲菲菲來說還算不得什麼,十幾年都這樣,她早已習慣了。倒是另一種冷卻使她心里不寒而栗。爸爸察覺到媽媽的蛛絲馬跡,家里的氣溫是降低了,戰溫卻在不斷上升。他們倆要麼是冷戰,整日地不說話,要麼是烽火連天,整個房間都被他們吵得震顫不已。爸爸原本溫和的性格變得焦躁易怒,每日沉湎于酒中,沒有酒喝急得摔盆砸碗,有酒喝醉了就凶巴巴地連罵帶吵,作出一副要和整個世界沉淪毀滅的樣子,要麼就沒黑沒白地昏睡,醉眼朦朧,渾渾噩噩。媽媽則是常常晚回來,偶爾早回家一天,進門看到家里的樣子便煩躁地說︰「夠了,夠了,這個破爛家我是呆夠了。」或者摔門再出去,然後很晚回來,或者進臥室睡覺,並把門插上,不讓爸爸進去。因此,爸爸經常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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