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雅期幾乎是挪著步子從義莊側院走出,到擺滿了棺材的大院子里的。看著一排又一排的棺材,子雅期恨不得自己立刻就從這義莊里飛出去。
‘剛才夸什麼海口啊!這張臭嘴!現在好了吧!要把這些四人骨頭都搬到側院里去。’子雅期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暗自叫苦不迭,
誰知話音剛落,便有一陣微風吹來,棺材之前的青煙齊齊往一邊傾斜,院子里的樹木還出細微的聲響,
「啊!這怎麼回事?」子雅期一個激靈,雙手抱胸,帶著恐懼看了看四周,一切跟方才沒什麼兩樣。
「對不起!對不起!在下無意冒犯!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各位還請見諒啊!」子雅期忙不迭的朝那些棺材一一拜了一遍,
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到標著朱永靖名字的棺木跟前,恭敬地朝有些掉了漆皮的棺木,拜了一拜,虔誠的說道︰「朱永靖,在下是為了幫你們朱家查出真凶,才不得已對你們的骸骨冒犯,您老人家見諒!見諒啊!」
說罷,子雅期腿腳有些軟的走到已經被打開的棺木側面,捂著眼楮,哆嗦著雙手伸向棺材內,手指觸到有些硌手的東西後,本能的把手往外拉,結果竟然像是被咬住了一般,拉不出來。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子雅期扯開嗓子大叫,眼楮也猛地睜開,看到自己的手指正插在骸骨的口中時,叫的聲音更大了,「狐尾救我!救我!小方子,小方子!」
許無言和方卓涵聞聲急忙從側院跑了出來,到子雅期跟前,擔心的問道︰「妖男。怎麼了?生什麼事了?」
子雅期一看到兩人,委屈的眼淚差一點就掉出來了,哭喪著臉道︰「他…他…他他…他咬我!他咬我!」
方卓涵和許無言兩人不解子雅期的意思。順著子雅期那似看又不敢看的目光,一起看向棺材里……
看罷。方卓涵很是調侃的看著被嚇的不輕的子雅期,開口揶揄道︰「想不到咱們天和鼎鼎大名的子雅公子竟然會被一具骸骨嚇成這般模樣。」
許無言也想擠兌子雅期,但是因為自己也害怕,不過是強裝鎮定的硬撐著罷了,對子雅期只好報之以理解的苦笑。
「啊!喂喂!小方子,你別盡在那里說風涼話啊!快把我的手指出來啊!」這個時候的子雅期完全沒有了和方卓涵斗嘴的余力,手指上不斷傳來的不舒服的觸感。讓子雅期有一種被什麼纏住的感覺,額頭上冷汗直往外冒。
「卓涵,你就別捉弄他了,快幫他把手拿出來吧!我們還有正事沒辦呢?」許無言很是同情的看了一臉醬紫色的子雅期一眼。看了看方卓涵輕聲說道,
此刻,許無言深深明白一個道理,方卓涵是個絕對不能得罪的主兒,不然哪一天自己說不準就得和現在的子雅期一樣了。
方卓涵無奈的笑笑。伸手輕輕的把卡著子雅期手指的骸骨的上下頜分開,子雅期的手指才得以解月兌。
手指獲得自由的子雅期,差一點就癱坐在了地上,眼楮直的盯著自己那根剛才被卡住、現在顫抖不止的手指,嘴里不住的嘟囔著︰「多謝!多謝!在下並非有意冒犯。還望您在天有靈早日助我們偵破此案,您一家也好早日輪回超生!恕罪!恕罪!」
方卓涵看了看還在冒冷汗的子雅期,這話說的不差,死者為大,要想偵破這已經過去了三年的懸案,還要這些骸骨的幫助才行。
「只要我們懷著敬畏之意,以一顆為死者申訴懲辦真凶之心去做事,我相信他們在天有靈也會希望我們這麼做的。」方卓涵看了看許無言和子雅期神色莊重的說道,
「嗯!這些人都死于非命,他們一定也希望我們早日查出真凶,也一定會幫助我們的。」听了方卓涵的一番話,子雅期雖然心有余悸,神色卻是肅穆了許多。
許無言雖是深受現代文明的燻陶,也算上是個無神論者,但對死者的那份敬畏之心卻是沒有隨時代的變化而有所改變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開始吧!」許無言看了看方卓涵和子雅期,眸色一凜說道,
「嗯!」兩人具是點點頭,接著三人便開始搬起骸骨來,
「無言,妖男,你們要小心,萬不把這些骸骨弄亂了,我們一個一個的來!」方卓涵拿著朱永靖的一只手骨看著許無言和子雅期說道,
要知道這些骸骨一旦弄亂,再要分得出哪一塊骸骨屬于誰就難了,畢竟骸骨是不能說話的。
子雅期和許無言點了點頭,然後朝著棺材拜了拜,「見諒!」便動手和方卓涵一起搬了起來……
從一開始的強裝鎮定,拿著骸骨的手抖抖嗖嗖顫抖個不停,到後來許無言和子雅期兩人拿著骸骨能夠神色自若的交談。這一過程中,許無言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由內至外的淨化,那是一種對于生命由心而的敬重,是任何一種宗教都不能給予的。
一個時辰之後,側院中的石爐和砂甕中便裝好了骸骨,三人看著其下燒著的木柴,在同一時間都靜默了起來。
日光灑入院中,第一次把這座人人避而遠之的義莊,染成了在進行一種肅穆而敬畏的儀式的顏色……
「時辰差不多了!你們兩個跟我去拿一些工具。」半個時辰之後,方卓涵看了看站在身邊的子雅期和許無言說道,
「好!」子雅期和許無言不約而同的即刻應允,
片刻之後,子雅期和方卓涵抬了一張鋪有白色絹布的長形條案放在了側院,許無言則是提了一直長寬約兩尺的類似行醫所用的箱子走了進來。
許無言放下箱子,方卓涵打開箱子,大大小小的工具出現在眼前,僅是刀大大小小就有十幾把,還有鉤子、鑷子、銀針以及瓶瓶罐罐和一卷尋常的白布,滿滿當當的一箱子。
方卓涵拿出那卷白布打開,原來是裁好的大小不一的塊狀疊在了一起,方卓涵又拿了一卷放有五六種工具的條形布袋,連同白布一同放在了條案上。
然後點上一直白色的蠟燭,也放在了條案的上、
「熄火,驗骨!」做完這一切,方卓涵才開口說道,
許無言和子雅期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朝那些石爐走去,熄滅灶中的火,小心的拿開骸骨上的莆葉。
方卓涵拿了一塊大一些的白布,折了四下,將標有朱永靖的石爐里拿出一根腿骨,返回條案,置于火燭之下。
只見,兩條痕跡在燭火的映照下出現在了骸骨上,其中一條是暗紅色,而另外一條則呈現出黑褐色,
「這是怎麼回事?兩條傷痕的顏色不同。」子雅期指著傷痕吃驚的問道,
「死者生前受傷,傷痕便會呈現暗紅色,如果是死後受傷則傷痕成黑褐色。」方卓涵神色凝重的看著傷痕說道,
「為何會如此?」子雅期刨根問底的問道,
方卓涵抬頭看了兩人一眼,緩緩說道︰「人活著的時候,血液循環運行,倘若受傷,血液就會滲入傷口,致使骸骨呈暗紅色;而死後血液不通,傷痕則不會如此。」
「原來如此!」子雅期點著頭,再次對方卓涵心生欽佩。
許無言也點頭表示贊同,雖然在這個時代沒有現今的骨質檢測、dna、又或是各種化學試劑來精確的驗證死者體征究竟是什麼樣的。但是,這些古老的驗尸方法凝聚了先人們大量的智慧和經驗,而且以說明很多問題。
「我相信這些骸骨會告訴我們很多訊息的!」許無言看著方卓涵對偵破此案,又增加了不少信心。
方卓涵點點頭,緊接著吩咐道︰「妖男!拿出紙筆,寫下復驗記事!」
「好!」子雅期帶著一絲欣喜,即刻應聲道,
從義莊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三人拖著疲累的步子走進州丞別院,對周圍造型別致、風景優美的亭台水榭視而不見,只想趕快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提刑大人,你們何以如此疲累?」迎面而來的宋毅,看到神色疲累的三人,不由得快步走上前去問道,
話說宋毅怎會在此呢?漳州直轄于天和皇朝,所以就沒有修建驛館、行館之類供欽差或是王公大臣短暫居住,而是在州丞府衙旁邊蓋了一座別院作為一切短住朝廷官員的臨時居所。也正因為如此,州丞宋毅的住所幾乎和許無言他們毗鄰,許無言他們又是奉旨前來,且初來乍到,作為州丞的宋毅自然少不了一日來幾次,聊表關懷。
許無言抬眼看了看宋毅,答道︰「無妨!宋大人,復驗事務未完,勞煩你派幾名衙差前去義莊守衛。以防不知情之人破壞復驗。」
宋毅點點頭,「下官這就去辦!」
許無言點點頭,微微笑了一下,「這幾日有勞宋大人前來關懷照顧,我們一切安好。」
雖然宋毅多少帶著些目的殷切關懷,但也畢竟是一份心意,何況在辦案上他也算是全力配合,許無言多少還是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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