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捋順思路道︰「前日夜里,我與孝澤一同去參加蔣泰舉辦的詩會,我倆是酉時二刻從林府出門,期間坐馬車花了半小……呃,花了兩刻鐘到了慕古齋。到樓上時詩會已經開始了,那就是說,詩會是酉時三刻開始的。詩會大概持續了不到兩個時辰,也就是到亥時結束的。結束後我與孝澤步行到家花了一個時辰,已經到了子時。
我們到家的時候,門童告訴我們已經出事了,從尸體被發現到消息傳到林府差不多也需要一個時辰。那麼可以推斷出孫少爺出慕古齋在回去的路上被害的,時間地點人,都對上了,但是殺人的動機我卻不明白,仇殺?情殺?或者是謀財害命?那孫少爺是被何物所害?!發現時身上衣服可完好?身體是否有溫度?!當時可有什麼目擊證人?!!」張睿激動的滿臉通紅,瞪著大眼楮直愣愣的質問林孝清。
林孝清往後退了一步,輕咳一聲道︰「表弟分析的很有道理,那孫少爺是被一個醉漢發現的,發現時身上貴重的東西並沒有丟,可以斷定不是謀財。而且孫少爺是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失血過多而亡的。現場也沒有發現凶手用的凶器,只有幾個帶血的腳印,只是這腳印……」
張睿︰「腳印可是有問題?!」
林孝清點頭︰「那腳印異于常人,像是孩子般的小腳……有人傳是小鬼索命。」
張睿不屑道︰「什麼小鬼索命,不過是凶手玩的把戲罷了,只要拿顯微鏡……」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以前的張睿了,這也不是現代,張睿噤了聲。
林孝清笑道︰「我確實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只是何謂顯微鏡?是一面鏡子嗎?」
張睿心里暗惱,自己怎麼就這麼把持不住,萬一被人發現身體里的魂魄是換了的,還不得當成妖怪抓去燒了?!「我胡亂說的……沒準還真是小鬼索命……」說完嘿嘿笑了兩聲。
林孝清笑意退去,臉色有些難看道︰「那表弟繼續看吧,我先去休息了。」說完拱拱手,轉身離開。
張睿奇怪,自己說啥了,怎麼林孝清說變臉就變臉了?難道是那個小鬼的言論?算了反正自己就算分析再多也都拿不出手都白扯,還是看書來的實在,明年春闈下場試一次,萬一中了呢?這幾率就跟彩票似的,考公務員也不及這個難,嘆了口氣拿著大周的刑法繼續看。
林孝澤到底是重病了,驚嚇不說,心里一直擔心著怕被牽連,還有對死去友人的傷心,各種情緒夾雜下來,竟然病的起不來床。
張睿乍听之下也嚇了一跳,那天從大理寺回來時雖然有些發燒,但也沒到這種程度啊。去他院子瞧了幾次,都是病的昏昏沉沉的,看見人也不愛說話。林母是片刻不離的看在林孝澤身邊,每次見了張睿都沒給好臉色,說話夾槍帶刺的無一不是在說都是張睿惹的禍。
跟婦人講道理本就講不清,況且這人還是他長輩舅母,自己寄人籬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張睿也不過去瞧了,而是每日在房中寫寫看看,時不時的練練拳腳功夫,雖說大周的功夫不會,但現代的軍警拳還是耍的行雲流水的,格斗術也沒有忘,那些東西都是如了骨子里的,就算是換多少個身體都忘不了。
期間大理寺的人來林府一趟,因為林孝澤重病在身,張睿只好自己去了。
到大理寺時,林孝清已經等著他呢,見他來了朝他點點頭,領著他去了一間屋子,屋子里陳放了不少書籍。這屋子應該是他平日里辦公的地方。他是主薄,管理著大理寺的許多要案記錄。
林孝清︰「睿表弟你先坐吧,一會江大人會親自過來問你幾句話,你按實情回答便可……其它的不要妄下推論。」
張睿明白林孝清說的是什麼。點點頭道︰「表哥不用擔心,我知道分寸。」
林孝清笑笑道︰「孝澤要是有你的三分聰慧,我也不用這麼擔心了,我听爹說明年你會去學府讀書?」
張睿道︰「舅舅確實這麼說過。」
林孝清︰「好好學,將來掙個功名來,沒準表哥以後還要借你的光。」
兩人說著,江大人走了進來。林孝清連忙作揖行禮,張睿也起身行了一禮。江大人擺擺手道︰「坐吧,這也不是會審,我就是問問你當日的情況。」
張睿拱拱手道︰「那日我與孝澤……林府二公子去詩會,詩會結束後我二人準備回去時發現來時的車夫已經走了,我二人就步行回了林府,然後才知道孫公子被害一事。」
江大人捋著胡子沉吟了一會道︰「你說你倆帶了車夫來,可是走的時候車夫已經先離開了?」
張睿面色發窘道︰「那車夫並非林府的,而是我倆在璐子胡同隨便叫的。因為……我二人是偷偷出來的。」
江大人道︰「你可還記得當日那車夫的長相?」
張睿閉著眼楮努力回想,以前當警察的時候有個習慣,但凡見過一次面的人,他基本就會記個大概模樣,再見一次肯定能辨認出來,就是因為這個本領,他還被科里人稱「人工辨臉機」。
時間在張睿腦袋里快速倒放,兩人從林府後門悄悄出來,走了不一會就遇上一輛馬車,車夫沒下車,而是聲音有些沙啞的問了二人去哪……那人的臉是什麼樣?腦袋快速勾勒,一副中年男子的臉呈現到腦海。
張睿︰「那人年紀大概三十出頭,方臉,額頭有道傷疤,青色布衣打扮……其它的記不太清了。」
江大人一笑道︰「小兄弟好記性!過去這麼多天的事居然還能記住。我若給你紙筆你能否把這人畫下來?」張睿點點頭,可心中卻有個疑團,只是這個疑團現在不能說,他也不敢說。
不一會下人就把筆墨紙硯都擺好,張睿拿著毛筆略做思索,下筆畫了起來,不一會道︰「大人,我畫完了。」
林孝清走上前去把墨吹干,掀起紙遞給江大人,兩人越看眉頭越緊,看到最後林大人差點一口老血吐在畫上……你真的不是在逗我?這尼瑪太難辨認了吧!方臉就真的這麼方?你怎麼不直接畫塊磚頭?還有這傷疤,直接畫了一道橫線是吧?搞我是吧?!糟點太多,林大人已經不知道怎麼吐了。只道︰「小兄弟的畫技有待提高啊。」
張睿放下毛筆不好意思的模了模鼻子,沾了一鼻尖的墨水不自覺道︰「小的從來沒學過繪畫,只是憑著感覺畫下來的。」最後江大人只得搖頭嘆息,這麼點線索又斷了。
從大理寺出來,林孝清跟著張睿一起回了林府。林承把二人叫到書房問了一番,又安慰張睿不用擔心之類的,就讓張睿回去休息了,單獨留下林孝清。
張睿朝自己院子走的時候,遇上韓叔在他門前等他,見張睿過來,老韓急忙走過去道︰「少爺,你交待的事我查了一下。」
張睿揮手制止了韓叔道︰「進去說。」
韓叔進了屋子後急忙把門關上從里面插上。然後用虛聲道︰「少爺,你讓我查的那人找到了,是住在馬尾胡同的車夫,他一條腿確實不好,似乎被打折了,所以拄了副拐。」
張睿眯著眼,一手模著耳垂道︰「果然如此,其他的呢?」
韓叔又道︰「只是……這車夫前些日子已經死了,尸體被人在亂葬崗找到的,他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老母親,听說也搬走了,但究竟去了哪里,他家附近鄰居沒有一個知道的。
張睿啞口無言,死了……?居然死了,那肯定是被滅口了!但究竟是何人所為呢?
韓叔︰「少爺,還要繼續查嗎?」
張睿道︰「不要!韓叔,查的時候沒有暴露身份吧?!」
韓叔搖搖頭道︰「我都是照少爺囑咐的,雇人去問的,也沒有對雇的那些人露出模樣。」
張睿放下心來,這件事背後的文章太深,自己原本想查看一番,如今看來,查也是不能查了,為了避免韓叔被牽連,這段時間千萬不能再讓他去馬尾胡同了。
韓叔走後,張睿坐在椅子上閉眼思索,如果不是仇殺……不是仇殺,孫宏啟死了究竟誰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呢?
門口林孝清站在外面,借著縫隙剛好能看見張睿,少年沉默的坐在椅子上閉眼思索,畫面似乎凝固了一般,林孝清知道,今日張睿跟江大人所說的不過是皮毛,真正里面的東西,他不光沒說,反而還掩蓋了不少。張睿……這個孩子不簡單啊!
前幾日張睿身邊的奴僕經常外出,林孝清覺得奇怪便叫自己的隨從悄悄的跟著,沒想到這老韓居然躲開多次跟蹤,到最後林孝清竟都沒模清這人出去究竟干了什麼,只怕是其中的內容只有張睿知道——
分割——
案子一直沒有進展,孫宏啟的棺槨已經停了五天了,再有兩天就要出殯了。孫盞卻一次靈堂都沒去過,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生怕自己忍不住會把人從棺材里拉出來。
這幾日孫老爺的脾氣明顯的越發暴躁了,不光對家中的小廝非打即罵,就連原本一向都比較疼愛的繼室也沒有好臉色。
今日一早繼室高氏到書房問孫盞出殯那日的事宜,一句話沒說好孫盞居然大發雷霆,當場把桌子上的硯台朝她砸了下去。雖然沒砸中,但高氏驚嚇交加竟然一下昏了過去。
下人們急忙喊來大夫,大夫看了脈後跟孫老爺說︰「令夫人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了,可不能再過操勞了,前三月正是胎不穩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滑胎。」
孫老爺一听當時就愣了,然後老淚橫流道︰「這一定是我啟兒轉世回來找我的,他定是舍不得我這個做爹爹的,所以又投胎到你身上的!」這一嚇一怒一驚一喜,讓五十多歲的孫大人神智都有些不正常了。整日和高氏呆在一起,盼望著兒子的降生,就連孫宏啟出殯那日他都沒去。
原以為事情就這麼完了,凶手雖沒抓住,但孫盞已經不追究了,大理寺也將此案段做無頭案,打算封進案幾里。
就在風平浪靜的幾天後,大理寺的鳴冤鼓被一個老嫗敲響,這鳴冤鼓可不是誰想敲就敲的,若敲了鳴冤鼓就必須滾釘板。沒什麼天大的冤案哪有人敢敲這鼓,這鳴冤鼓一敲,連帶著孫宏啟那宗案子也有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那老嫗年紀頗大,腰佝僂著,走路都有些走不利索,身穿著土灰的粗布衣服,領著兩個孩子,大的不過七八歲,小的才四五歲,身上也穿著髒兮兮的破衣爛衫。老嫗哀嚎著說自己兒子被人害死了。
因為顧及到老嫗年紀太大,如果先滾頂板沒準就一命嗚呼了,兩個幼兒也說不出什麼來,江大人索性大筆一揮,直接讓老嫗直接進堂,把案子呈上來。
那老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不停的說兒子被人害死了,卻不說怎麼死的,死在何處。江大人一拍驚堂木道︰「你既說你兒子被人害死,那尸體在何處?又有何證據是被人害死的?」
老嫗顫顫巍巍的抬起頭道︰「大人,我兒子的尸首正埋在京郊的亂墳崗,我兒子前些日子說掙大錢,要我領著我的兩個孫孫去走親戚,等他辦完大事回來就接我回去做老封君。」
「我帶著我兩個孫孫在鄉下妹子家住了半個月也不見大生來接我,我就回了京城,到家沒找著我兒子,朝鄰居打听居然有人在亂墳崗看到我兒的尸首,我那苦命的兒子啊~~~!早先斷了一條腿,媳婦跟人跑了,如今卻被賊人害了性命!青天大老爺可要為民婦做主啊,不然我這孤寡老人領著兩個孩子,可是活不了了!」說完不住的朝地上磕頭,旁邊兩個孩子也不停的磕頭。
江大人一看有些于心不忍,叫老人家別磕頭,又道︰「你說的如若屬實,那本官定會派人去查證的,你且回去安心等待,如若不屬實,釘板你是一定要滾的!」說完一排驚堂木,退了堂。老嫗嚇了一跳,領著兩個孫子從大理寺匆匆離開。
江大人派了幾個衙役去查看,按理說像這種案子不歸大理寺管,只是這老嫗敲鳴冤鼓。誒~這陣子大理寺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太歲,一件接一件的案子,忙的江大人胡子都掉了一把。往書房走時正巧遇上林孝清。
「孝清啊,你這急匆匆的要去哪啊?」
林孝清走過來道︰「大人,我正想找你,上午那案子有處疑點,不知當講不當講。」
江大人︰「孝清但說無妨。」
林孝清︰「那死去的是個馬夫,經常在璐子胡同拉人。」
江大人腦袋沒太轉過彎道︰「怎麼了?」
「孫宏啟那案子……」
江大人一拍腦袋道︰「快叫人把那老嫗叫回來!如果我猜的不錯,那馬夫肯定與那起案子有關,這老嫗和孩子回去沒準會遭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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