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春日習習讓人禁不住多了一絲懶意,那麼賦秀院里的丫鬟婆子則覺得心里滲人。陳婆子打人事嬤嬤那兒出來,身後多了四個陌生模樣的丫鬟,低眉順眼的跟著她一同走到庶娘子的院中。
從庶娘子前幾日院里的下人被打發了一大半起,直到今日人事才派陳婆子帶分下來的下人添補給賦秀院。剛台階下停下步子,陳婆子環視一圈,瞪著一個清秀丫鬟道︰「樓娘子可在屋里?」
那丫鬟正是不在沈雲樓身邊侍候的笑春,這風和日麗正讓她微微犯困,不用伺候庶娘子她正樂的輕松,卻不是她願意偷懶,而是每每有什麼事庶娘子都喜歡自己動手,且笑春還因上次被打的事,記恨著沈雲樓。偷偷猝了一口,有丫鬟偏不要伺候,白浪費了一身好運投了富貴人家。
笑春見面色嚴肅的老婆子正瞪著她,昏昏的心神兀地嚇醒了,忙道︰「在,在呢老。」
陳婆子為人和善,做事卻肯仔細認真,自己不願偷懶,自然也看不得他人偷懶。她上下打量笑春幾眼,皮笑肉不笑道︰「那你為何在此偷懶,娘子面前不伺候著,可是不願留著這兒了?」
笑春膽子小,從在庭雲軒被嚇得個半死後,對凡不是賦秀院的稍有年紀的都害怕的很,她不過一個小丫鬟哪是這些粗手粗腳的老不死的對手,一旦犯了錯,自然只有被打的份兒。
她小臉一白,立時跪下抓著陳婆子的裙角,可憐兮兮道︰「饒我,卻非是我要偷懶,是……」
「是我不讓她伺候的!」一聲嬌滴滴的聲音突然打斷笑春的話。
陳婆子循聲望去,台階上站著一個青色素裳的小娘子正對她盈盈一笑,盡顯天真無邪之意。
沈雲樓見這方才為難自己丫鬟的老婆子看過來,忍著對古人說話不慣的別扭,道︰「可是要見我?」
陳婆子彎,她身後的丫鬟也跟著彎身︰「老婆子不敢,娘子直接喚我陳婆子便成。老婆子帶來了人事安排給賦秀院的丫鬟來,進來見這丫鬟著一等丫鬟的服飾,卻不在娘子身邊伺候著,便是在偷懶了!」
雖然這庶娘子根本就不受寵,但沈府的下人看的並非是庶娘子這個人,而是她骨血里另一半人的身份。再怎麼說,都是沈意的血脈,既然不寵她,也不敢有下人膽敢欺辱庶娘子。便是庶娘子,也是比下人高出多少的身份。
沈雲樓再次甜甜一笑,道︰「方才我便說過了,是我不叫笑春伺候的,陳婆婆就不要再計較了。笑春你還是起來吧,陳婆婆慈祥,想必是不會難為你的。」
怎麼一個下人,也來管她院里的事了?沈雲樓心中不悅,面上卻未顯一絲變化。
陳婆子聞言,掃過得到沈雲樓允諾一臉驚喜的從地上站起來的笑春,再看著笑容不變的庶娘子,心中冷笑。這話顯然是說她一個老婆子欺負個小丫鬟了,想她一個老婆子本是好心教訓一個不守規矩的丫鬟,哪知庶娘子自以為她老婆子是個惡人,罷了。
陳婆子挪開步子,笑指著身後四名丫鬟道︰「這是新來的丫鬟,因怕娘子身邊缺少伺候的人,管事挑了四個心靈手巧的丫鬟過來,娘子且看看罷。」
沈雲樓看到這四個新來丫鬟就想起前幾日發生的事,又被這婆子笑的燥的慌,她忍著不耐道︰「不必看了,想必這些丫鬟都是些好的。日頭漸大,可要喝口水?」她看了幾眼這幾名美貌丫鬟,笑著趕人。
陳婆子這次卻眼帶笑意的拒絕道︰「不敢勞煩娘子,老婆子還得回去復命呢。」她轉身又對四名丫鬟嚴肅道︰「需得記得怎麼教導你們的,娘子在,你們便在,休得偷懶!」話音落下,又朝沈雲樓一鞠躬,一步不停的向院口走去。
獨留下台階上的沈雲樓笑僵了臉,這該死的老婆子,盡抓著她斤斤計較著不放!待陳婆子人影消失,看看下方的丫鬟,算了,自己同這些封—建的底層人士生氣個什麼勁兒,奈何她自己是個庶女,如今她已明白自己的身份,事實如此也改變不了了。想她到底得罪了哪位高人,竟然來到這破地方,沒有人—權,沒有地位,沒有自由!
最讓她難以接受的事,她居然是個私生女!這個封建社會庶女的出路可不大,若她是嫡女,該有多好?!罷了罷了,想到先前派人打臉的所謂嫡長娘子沈玉珠,這一念頭就更加來氣兒了!
眼神一轉,再次放到那四名丫鬟身上,怎麼看都比旁邊只會哭不會做事的丫鬟順眼。
沈雲樓望著遠處的屋檐,決定將笑春換下去,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她沈雲樓不會一輩子是個私生女,她一定、一定要讓她那個辜負這個身體原主人和她娘親的沈意知道什麼叫後悔!私自便定義下沈意薄幸的沈雲樓這樣想著,只是,想到膽小的笑春是她最開始在沈府最開始接觸的人,又覺得她可憐起來,只是如今她需要初級的後盾,現下就先打發她走,等她自己有能力之後,再補償一下她好了。
自認為自己不是冷漠的封—建人士的沈雲樓很快變沒了那點點內疚,重新揚起笑容道︰「我餓了,笑春去替我端點吃食來。」後又對下面的丫鬟道︰「你們,將名字報予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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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管家的遠房親戚,因他生母在他年幼時對他有恩,便替他謀了這份差事。只不過,就在幾年前,他生身父母皆以去世,便再無其他有干系的人了。」
沈玉珠思緒復雜的听完侍書回報的消息,將與這二人有關的事與後來出現過的人細細連在一起,不過片刻就想通了上輩子大半的遭遇。無怪乎她會落得那個下場,是她太大意了,螞蟻多了咬死象,一個小臣之家的管家都能攛掇著主子挑皇子站隊,讓七皇子盯上了沈家,給了自己機會,也給了沈雲樓一個機會。
半晌過後,她心中有了個計劃。召來侍書,讓她附耳過來︰「……你這般……再那般……」
螞蟻確實能咬死大象,可若在螞蟻不多的時候,一只只的踩死,大象還會受傷嗎?
如今她已十三了,阿爹是她的啟蒙先生,只是如今不得空閑繼續教她,是以今日為她請來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師教學,在及笄之年之前,教有所成。重臣之女,豈能泛泛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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