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沈雲樓另有所謀的心思,往沈玦和鐘溫言的跟前湊,沈玉珠便打算讓侍書讓人將她帶下去。
若是沈雲樓自己這樣不清不楚下去,丟的不止是她自己的臉,還連著帶壞了沈玦和她自己的名聲,若是有心之人傳出去,借著庶娘子的事說出甚麼不好話,那便是真真打了沈府的臉。
沈玉珠對她說的瘋話根本不作回應,而一旁被叫喚做「五郎兄」的鐘溫言道︰「這位是樓娘子罷,你雖姓沈,卻與我鐘家實實在在的無甚麼關系,方才你是叫錯了。」
他仿佛不因她受什麼影響,反而字字珠璣,溫文爾雅的告訴她,她錯在哪里。
沈雲樓迎上那坐著的三人的目光,頓時感到一陣刺目,體內有什麼在刺痛,就跟針扎的似的,任她面皮再厚,此時也覺得恨不得挖了洞鑽進去,白了又紅的臉微微發燙,站在原地也笑不出來。
怎麼、怎麼都跟她對著干呢?
這些古人,不都說憐香惜玉的嗎,她不爭不搶不就跟著叫了聲「五郎兄」,怎麼說的她好似沒皮沒臉一樣。
沈雲樓咬咬唇,暫時不作聲了。
這對她一個現代人來說,這段日子以來受到的打臉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沖擊。可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就不信就算她是個庶女,就不能活得不如這些古代的嫡長子嫡長女了!
先前覺著鐘溫言有多俊秀俊俏,心撲通撲通跳多了幾下,又穩了下來,現在又撲通撲通跳動起來,卻一半是難堪,一半是不甘。
等到沈雲樓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是阿樓的不對,不若讓阿樓為阿姐,大郎和鐘五郎泡一壺茶,當作賠禮罷。」她堅決自己不能輸,硬著膽兒提出這個建議。
沈玉珠見她對鐘溫言的眼神不對,擔心沈雲樓記恨上五郎兄,且她還不知道上輩子五郎兄的遇刺與她有沒有干系,現下到不方便讓鐘溫言做了壞人,沈雲樓心眼兒有多小她是知道的,表面裝得好,其實背地里什麼都記得死死的。
以防鐘溫言被沈雲樓記在心上以後算計,她開口給了她一個遲來的台階下︰「我有一套翡翠紅絲玉制成的茶具,可以拿來給阿樓一用。」她示意侍書她們去拿。
被轉走了注意力,又有了個好台階下的沈雲樓心情稍稍恢復了些,不過她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想到,沈玉珠怎麼會這麼好心幫她挽回尷尬局面,莫不是那套甚麼翡翠紅絲玉制成的茶具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她心緒反轉好幾道,給了台階的沈玉珠卻不在意她現下想的是什麼,只要五郎兄不被沈雲樓的小心眼記住,那他便少些麻煩。
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若害人害己更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凡任何一方先有了害人之心,那便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局面。
侍書帶來了那套一看就非凡玉器的茶具,于另一張長案放下,退身立于一旁。
沈雲樓要煮茶,自然不可能離他們太近。隔了一桌之距,有了一席之地才能做到那風雅之事。
春日煮茶,淡霧裊裊,茶香漸露。
沒想到沈玉珠的這套茶具,的的確確是珍品。玉潤的感覺觸在她的手指間,便會令人愛不釋手。因先前的事,沈雲樓想著這次好好表現一下,風雅之事她也能信手拈來。
因著沈玉珠讓她沒了尷尬,之前對她的討厭也少了一些,只是沈雲樓還是沒法再向之前一樣,想著討好她,于是,擺著好好出風頭一次的沈雲樓做足了姿態,只怕要焚香淨手更衣了。
……
世家中,煮茶一舉,並不少見,多是為了招待友人,親朋由主人家親自動手。
姿態需好看,並且行雲流水,不可太快,也不可太慢壞了茶的味道,不可太急而令人感受不到煮茶人的風雅姿容,而少了這份沏茶觀茶嗅茶品茶的樂趣。
掃一眼專心煮茶,動作一絲比一絲優雅豐美的沈雲樓一眼,沈玉珠慢慢回身,卻發現她的阿弟和五郎兄皆不在欣賞這景色,而是面露一致的興味神情對著自己。
愣怔一下,沈玉珠看看自己,確定衣著沒有哪里失禮的地方,開口問道︰「怎地都看著我?」
沈玦瞥一眼茶煙裊裊的方向,不屑的冷哼一聲,笑著的面容淡去幾分卻是不肯告訴她。
鐘溫言卻是苦笑,然後眼含認真的問道︰「阿妹,我可是有哪里得罪了你?」
沈玉珠微微啟唇,驚訝的看著他,現下可是她迷糊了,怎麼她有做錯了什麼,讓五郎兄誤會成這個樣了嗎?
瞪一眼抿唇偷笑的沈玦,鐘溫言溫柔解釋道︰「除了皎娘,和你,我可別無其他阿妹了啊,若是讓皎娘在此處听見,可不得又要鬧脾氣了。」他語氣中透著淡淡無奈,卻並無怪罪的意思,甚至說到最後,自己都笑了一下。
沈玉珠才恍然大悟,禁不住也笑彎了眉眼。
鐘家最小的小女郎,鐘小娘子最喜歡的便是她的五郎兄了,除了自己這個阿姐以外,任哪家小娘子出聲叫鐘溫言五郎兄,都會忍不住吃醋的不行。是以,每每哄皎娘的鐘溫言都苦不堪言,被逼著答應一個又一個稚童的要求。
且不說皎娘會鬧,便是鐘溫言自己都是無法接受當時沈雲樓的叫法。
鐘家家風甚嚴,嫡庶間的教養涇渭分明,像沈玦、鐘溫言這樣的少年郎自小被長者教導著慧眼識人,自有自的氣度風範,一套規矩原則。
任沈雲樓了解的,嘴甜一些,膽識大一些,再厚臉皮一些,會出風頭一些,都不過是世家嫡子嫡女眼中的庶女行跡,沒有規矩,沒有教養,不懂禮數,只知嘩眾取眾,怎堪重視?
沈玉珠心是剔透怎會不知鐘溫言話中深意,若是沈雲樓知道,定會覺著鐘溫言是個虛偽的君子了罷,卻不知這正是古人世家積累了數百年的尊卑之別,不然怎會有九等之分?若是鐘溫言眉開眼笑的應下她的叫法,定然會覺著他又是一個翩翩如玉的君子了,反之,不過都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卻說阿姐,你怎地會讓她跟來?總覺的她與以往有些不同了。」沈玦一臉不悅,鳳眼微眯,擺明了他不喜歡這個庶女的出現。一臉的心計,裝模作樣好似偏怕別人不知道。
沈玉珠驚訝他的敏銳,隨後道︰「紫嫣告知我五郎兄來時,我正在屋里練字,阿樓也在我那里,便是這麼湊巧。」她隱去其中一些事不說,而今沈雲樓還不成器,她也隨之見機行事,這些並不足以讓阿弟分心,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遵循阿爹的意思,參加學子科考,為日後不論是做文官還是武將備下基礎。
沈玦聞言眉頭微皺︰「怎地老是往你那處走動,她打的甚麼注意?」他還記著自己抓了沈雲樓院子里的私通的一個僕人交給阿姐處理,一個庶女院子出現這樣管教不嚴的下人讓他更加不屑。
其實以往中,沈玦並沒有討厭過沈雲樓,那不過是他看也不會多看幾眼的庶姐,一直安安靜靜的,既不主動湊到阿姐面前,他的面前惹眼,也不會嘩眾取眾,安安分分的,等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給她挑一戶不差的人家,以正妻的身份和不菲的嫁妝配出去,借著沈府的臉面也不會有夫郎家的人欺負了去,如此便能安穩的過一生,也算是對得起她作為文相庶女的身份。
只是不過幾月,過了年以後再見這位庶姐,居然打破了以往對她的印象。
近幾日頻繁的動作,昭示著她的不安分,枉費了阿爹阿娘為她定下的安排,只看她今後到底想出什麼ど蛾子。
若是原來的沈雲樓還在,定是後悔自己一時出了意外磕破頭年華早逝,將身體留給一個天外客,只能任她謀來算去的,不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心比天高,浪費一身好氣運。
話說沈雲樓一人煮茶,風韻盡顯,很是自娛自樂,沉浸在自己一手好茶藝的心情中,並未注意到他們三人的談話。
等她用盡最後的風雅姿態後,親自奉上了茶杯,坐下以後滿心能以為得到沈玉珠,沈玦和鐘溫言三人的夸贊,哪知她坐定後,茶杯被三人禮節的端起,飲入一口,品嘗過後各道了一句︰「好茶。」這是沈玉珠。
「好喝。」這是鐘溫言。
「好燙。」這是沈玦。
然後一齊放下茶杯,二人下棋,一人觀局。
沈雲樓驚訝的睜大眼楮,任她自稱堅強,這一刻都為自己感到委屈……這都是些甚麼人,她如此精心的為他們烹茶,就一個好茶,一個好喝,一個好燙便完了?
……其實,這真是個大大的誤會。
原本煮茶這等風雅的事,一是體現主人家的好情操,二是你來我往的恭維加深一下感情,只是在主人家烹好茶後,應當坐在原位,姿態得宜的告知友人,茶已烹好,可來品嘗了。然後坐著久等欣賞了主人家情操的友人便會走過去坐下,感謝主人家的風雅招待,然後主人家與友人一起品嘗,論茶道。
可是不等沈玉珠他們自己走過去,沈雲樓便自己奉上了茶,讓久經世家教養的嫡子嫡女都吃驚了,礙于雖不喜沈雲樓作態,但為了她主動為他們三人烹茶的禮數,已經是下一刻便收斂好神情,淡定至極的喝下她烹的茶,禮貌性的評價一句。
說真的,這也怪不了他們,被沈雲樓怨恨的沈玉珠,沈玦,鐘溫言三人怕是會更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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