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沈玉珠,是極為世家嫡女的範本,上有身為文相的阿爹和鐘家有名的貴女阿娘寵愛,下有俊美護短的弟弟敬愛,著實令人艷羨。
只是當有了沈雲樓這個例外後,沈家便一步一步被推向了深淵。
她同沈雲樓相斗時,已為時已晚,七皇子已經成為了她的助力。故而,縱使她費盡心機,傾盡全力,都沒能將沈家起死回生。這是她離世時,最感到死不瞑目的遺憾。
……
自回來後,沈玉珠開始信奉神靈了,並非那種盲目痴迷的貢奉,而是懷著感激之心,虔誠之心禮佛,誦經,祈求阿爹阿娘阿弟五郎兄,外祖家平安無事。便是閑來無事,都會翻閱佛札,這種習慣讓她在世家嫡女中不太一樣。
在沈玦的海東青的香包上,她往里面放了佛家香草,念誦了幾日的佛經,直至現在才給他。說來有趣,那香包上,因她一時興趣大發,在那背後繡了一只與眾不同的海東青,比前面的小,又是略肥的一團,似是幼崽,雙眼漆黑,下面還有繡了一張小小蒲團,前面有個小小木魚,當真別有童趣。
拿到阿姐繡的香包時,沈玦將它翻來覆去的察看,直勾勾的盯著最後面的那只繡上的海東青幼崽,看的目不轉楮的,眼楮微微發亮,拿在手上連沈玉珠說要為他掛上,一時都不願放下來。
不愧讓他日日等了這麼久,甚至忍著好奇去問去看,就想阿姐這年會給他繡個什麼新樣式。這一拿到手,真是太合他心意了。
抬頭,明亮的黑眼珠緊緊盯著阿姐。
沈玉珠含笑,對他越來越包容︰「心悅不心悅?可是費了我好大功夫呢。」她說的是香包另一面上的海東青幼崽,當時還想著繡佛上去,想著沈玦怕是不喜歡,想了又想便將海東青換了個模樣。
沈玦哼道,緊握著香包︰「甚得我歡心!」
沈玉珠眨眨眼,見他還有話說,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
沈玦抿嘴,沉默片刻,扭捏道︰「可、可是還有?」
沈玉珠被他發亮的眼神緊盯著,略微奇怪︰「怎會,答應給你繡個新樣式,自然就只得這一個,再無其他啦。」
說來這也是沈玉珠說不清道不明的習慣,什麼東西她都只做一個樣式,多了她費神費力,且總會想出別的花樣來,是以從她女紅里出來的物品,皆只有一個,若是壞了沒了,那便是真不會有了。
沈玦聞言,登時不再裝模作樣,勾唇得意大笑,連連道︰「好、好好……可不許有第二個了,就一個,就只有我有!」
原來如此。
還以為是怎麼了,沈玉珠輕舒一口氣,若是阿弟還要她做第二個,她除了答應做予他,卻不會像之前那樣喜歡了。
笑著把玩香包一會,沈玦終于心滿意足了,只是又不太好意思的小聲補充道︰「阿姐,你不會還會做一個海東青……給阿爹吧?」
若是阿爹也有了,那他的香包,豈不是不是獨一無二的啦?可那是阿爹……一時間,沈玦有些郁卒。
沈玉珠以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他糾結好一會,確認自家阿弟並未被人掉包,又未同沈雲樓一樣性格大變,才道︰「且安心吧,我可就只做你一個,再無別的。至于阿爹,我早有別的樣式做予他,可行?」
別的樣式?
沈玦眉頭微動,趕緊回道︰「若是還有海東青這類什物,需得予我一個!」
沈玉珠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怎麼她從未知曉,原來這個不羈落拓的阿弟,居然也會有喜歡小小一團海東青幼崽繡圖的一天?
說來,這也是沈玦于沈玉珠感情好的原因。
一個喜歡給予別人獨一的物品,另一個只喜歡接受獨一的物品,倒是姐弟二人志趣相投,自然同為一家人,感情濃厚。
便是從此處,就能看出他二人處事原則。
……
…………
春日賞花宴那日,由長公主開頭,整個京都的世家女郎都活絡了。
任是少年郎們,也一群一群的春游去了。整個沈家的晨光微曦時,侍書服侍著沈玉珠起床,梳妝更衣。潔白典雅的長裙袍,里面一件淡黃的里衣,領子上繡著銀色的騰雲圖案,外面錦袍上的花色則選了藍色針線,繡了大朵的富貴牡丹花,袖口處點綴著紅寶石制成的小小花針,腳上一雙粉色珍珠面,墨綠色瑪瑙串花的鞋子。發上又有似繁星一樣的小小寶石制成小網形狀的菱形頭飾,再有在綢緞束發處別了三兩只大紅色和墨綠色的珠花釵子,細細流蘇垂落下來。
兩只手讓侍語細細染了豆蔻顏色,淡淡的粉色令白皙的兩手更是好看。額上中心處,點了三瓣白色的蓮花,口脂則輕輕描了一筆淺淺的紅。鏡中人,雲鬢華服,美目如星,其貌皎皎如月,驕矜尊貴。
沈玉珠嫡女威嚴自然顯露,這是世家之風采,非一般人能模仿出來的,而是經歷歲月打磨專心教養而成,其中可見世家投入的心血。
「可是快到時辰了?」沈玉珠問。
她今日起的可早,不過這春日的賞花宴便是這樣。只要這京都最尊貴的女郎開了頭,那麼就像一種烽火信號,後面兩三月里,斷少不了這種宴會了。
賞花也是分時機的,便是早晨露水尚在,女郎們各個早早梳妝更衣打扮後,便能坐上備好的車,帶上貼身丫鬟,領上十一二位便能出發了。
長公主已是位中年美婦,她舉辦賞花宴,是分了兩個部分,第一便是這些貴女們的阿娘敘舊,第二才是她們,各分了地方坐著,就跟花團似的,一小簇一小簇的在一起。倒是能讓貴婦人和貴女們相處自得,能同身份相同的人說話。
這賞花宴,是沒有庶女能去的,長公主重嫡,為其郎君育有三郎二女,一直管的郎君死死的,便是以前有的通房都給弄得干干淨淨的,一個不留。
她先發出的賞花帖便是首重世家貴婦和嫡女,是以,多受世家貴婦嫡女的重視,這開春第一場賞花宴便在這時候開始了,不管是貴婦還是貴女,都盡情的裝扮自己,這代表著當日能見到非常多的衣著不凡,珍寶首飾繁多的女郎。
鐘氏一身華服,貴氣逼人,墨綠色的錦袍繡了別樣的幾種不同的吉祥鳥,羽尾有白色,有黃色,有藍色,有紅色,呈七彩狀。她生的貌美,墨綠色的錦袍顯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膚更加顯眼。她眉目端莊,笑容更是恰到好處,極有世家風範,令人不敢冒犯。
「鞠容,玉娘可是起了?」
「是了,方才已送去了早食給大娘子,稍填半飽月復,就能出發了。」鞠容回道。
鐘氏放下心,若是不吃點早食飽月復,怕是在賞花宴上會餓著,雖然宴會上長公主自然會讓下人細心備上吃食,卻是很少有機會品嘗的,這還要看時機,帶眾多女郎一起聊聊天,談談心,論論京都一些八卦,大家才一起品嘗吃食,當然那時候吃的是廚房里下人剛呈上來的,之前擺著的點心,不過是擺設,少有人去動。
若是賞花宴上只是吃喝,怕是浪費大好光陰,畢竟,這種開春第一場受各家貴婦貴女期待重視的賞花宴,是眾多消息,八卦和秘聞傳播和得知的最快速最準確的來源,沒有女郎想要因為吃喝而浪費了這種拿到消息的機會。
聰明人,自然會做聰明事。一般,都會先吃飽了肚子再去,要麼就將食盒帶上車,慢慢享用。再到了公主府,已經能用吃飽了的身體,去應付眾多女郎了。
整裝待發後,鐘氏同沈玉珠二人,帶上了鞠容,紫嫣,侍書等人,留了一些丫鬟在宅院里。侍語留在嫡女院里,她也是近身服侍沈玉珠的一等丫鬟,相比較紫嫣和侍書起來,倒是多了份見機行事的能力,又是簽了死契的丫鬟,能力不差。
卻說沈玉珠去了賞花宴的消息,讓賦秀院的知曉了。沈雲樓剛覺著自己一副字帖有了進步,甚至得到了她那新換的先生贊賞,心中甚是高興自得。
新先生換了,沈雲樓也便敢露出自己原本的字跡,她習書法多年,不過懶懶散散,後來長大了談戀愛,愛打扮,這種習書法的事很少去學習了,家中爺爺也曾說過她,不過女大心兒大,自然左耳進右耳出,更何況她又不住在爺爺家,倒是沒能管束她。
本來挺高興的,沒想到派了抱琴出去打听消息,一回來便得知沈家的嫡女出去玩兒去了,還不止她呢,還有那沈家的女郎君,她這個便宜阿爹沈意的正妻。
沈雲樓心里一直有個想法,要是她這個身體的娘是沈意的正室夫人,她哪里需要像現在這樣,被關在院子里不能出去,這一日兩日,除了去沈玉珠那里惹惹眼,便是在自己院子里呆著,可不沒勁兒死了,現下听見她們出去赴了賞花宴,心里還不嫉妒啊。
怕是這二人故意將她撇下吧!這沈家又不只她們兩個女郎,便是這樣不把庶女當人看了?簡直欺人太甚。
沈雲樓對著抱琴抱怨幾句,任丫鬟听了她的抱怨跪在地上,面露驚色。她冷眼看著,只覺得心中更是煩悶,怎地她抱怨幾句那鐘氏和沈玉珠的不對,這丫鬟就是這個樣子?
難道她想的不對嗎?賞花宴,賞花宴,既然是發帖給沈家,怎地就不帶上她?說不定在那賞花宴上,同她一般身份的庶女已經在那吃吃喝喝,談笑說趣了罷。
跪著的抱琴白著臉,背上冷汗出了一身,這庶娘子當真是膽兒大的很,居然在此說女君和大娘子的不是,她難道不知道,這話隨時隨地都能被人听了傳出去嗎?她可不敢站著回話,怕是到時候也跟著遭殃了。
卻說庶娘子這樣說道女君和大娘子的不是,抱琴畢竟是當初陳帶過來的丫鬟,受過教導,自然懂得這種世家規矩,不說開春第一場賞花宴,庶娘子確實去不得,那可是長公主宴請的客,京都出動的都是一準一的貴女,可沒有說庶女也同去的份。再來,那長公主的賞花帖也沒有指明要帶上庶娘子的呀,豈不是心中酸氣太多,口不擇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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