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過後,沈玉珠正待讓侍書替自己挽發,隔著幾層珠簾,劉管事跪在好幾米之遠的地方問安︰「大娘子喚小人來,可有何吩咐,小人這邊去辦?」
沈玉珠年紀尚小,可周身威儀卻不淡,恩威並施的先叫劉管事起來,細細夸了他照料這莊子辛苦勞累了幾句,後面才開始說起正事。
她聲音頓了頓,道︰「我知道劉管事你料理這莊子,是盡心盡力的,我亦是滿意的。只是,近來一路听聞最近山上游俠出沒,你可以有做好防範啊?」
那劉管事見過沈玉珠幾次,只是以前嫡女尚在年幼,而今這次見面,卻多了下人畏懼的氣勢,話中又有軟又有硬,著實不可小覷。
彎著腰恭恭敬敬回道︰「大娘子,此事小人確實知曉,前些日子已經請來六個護衛,莊子守衛應當是不會有問題的。」
沈玉珠看著鏡中人,簪花女郎,隱隱可見,並未多施脂粉,只是作為主人的她待會還要出去宴客,是以還是嚴謹些好。
听了劉管事的話,想來他還是同上輩子一樣,並未發覺那六個護衛有異常啊。
「是嗎?」沈玉珠不急不慢的開口。
氣氛微微沉默,劉管事也不知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還是主人不滿意那雇來的六個護衛,心中略略不安。
不過他也不是那等不善之人,倒是忠厚老實,不懂便也有膽子開口問,只是格外小心翼翼的道︰「可是小人哪里出了差錯,請大娘子責罰一二。」
沈玉珠那話的意思也不過是想提醒他,問題確實出現在那六個護衛身上,是以當管事請求責罰時,她也並未想要真的責罰于他。
「你且好好查探一番,另尋幾個有力的幫手在莊里看護,若是那幾人並無問題再安置他們。」
此話的意思,便是讓劉管事有個記性,對莊中護衛有所重視,待他下去後定會叫人仔細盯著他們的。
「大娘子,先去用點吃食吧,一路過來,您也未吃些甚麼。」侍書送走劉管事後回來道,天色漸晚,各位女客自然是在自己房中用食的。
下人擺放好吃食在桌子上,侍書服侍著她淨手,站在一旁為她添菜。
「阿萱呢?她吃了嗎?」沈玉珠問。
下來牛車,荀萱自己梳洗去了,說好過來她這處吃飯,怎麼並未派人來說一聲。
「萱娘子在房中睡著了,怕是累了些許,有丫鬟過來稟告時大娘子你在議事不便叨擾。」侍書道。
想到阿萱在牛車上哪怕是一點顛簸都暈乎乎的樣子,沈玉珠實在不太放心。
「我吃飽了,去院中看看她。你先叫廚房備上吃食,我一並帶過去,若是她還未醒便再叫廚娘做一份。對了,阿萱房中的燻香和褥子可是同我一樣的?」
「奴早已吩咐好了,梳洗穿用的都是按大娘子你的要求,劉管事吩咐了也一位照顧,若是萱娘子覺得有甚不妥,便可吩咐的。」
「甚好。走吧,我去看看阿萱。」
推了瓷碗,沈玉珠站起身來,一襲青花色的襦裙長衫顯得她身段窈窕,房中身影被燭光照亮,院子里黑漆漆的,廊檐下有燈籠照著,若是嫌不夠明亮,還有下人打著燈籠走在主人家的身後側,好方便主人家看路,不會被路上障礙絆倒受傷。
阿萱被安置在她院中最近的一處,只是中間還隔著一處小小的假山池水,池水是活水接了山間的泉水進來,寂靜時會有輕盈悅耳似叮當般的流水聲。
要過去,就要穿過那假山那兒的一座小木橋,只是打燈籠的下人似乎不慎踩著石子摔了一跤,連帶著燈籠也摔壞熄滅了,沈玉珠皺眉︰「怎麼回事?」
此時侍書緊緊站在她身旁,扶著她的手,這漆黑夜里不敢稍有馬虎。
那下人暗道自己真是運氣不好,好不容易能為主人引路居然會摔一跤,連燈籠都壞了,連忙賠罪道︰「小人錯了,小人不慎踩到石子,一時未注意便摔壞了燈籠,害大娘子沒了引路的明燈。」可是,他放在確確實實是沒看見石子在路上啊,怎地自己突然就被絆倒了呢,倒還是磕的膝蓋處破皮刺疼。
沒了燈籠,現下也是無法探路安全行走了,侍書勸道︰「大娘子還是先回屋吧,待奴拿了新的燈籠在出來,在此處可別讓蚊蟲叮咬了。」
風聲微動,月光的照耀下有淡淡的影子。
方才她似乎听見了有人小聲躲開的聲音,這院里怎會有小野貓的叫聲?不對,到了晴杏莊,沈玉珠雖有全策卻也不敢徹底放心,此時在她院中都有這種巧合的事出現,她怎會安心離去呢?
只是,在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時,遠處有人打著燈籠過來,「咦,這不是阿珠妹妹嗎?怎地夜里不打燈籠,這樣走路可要小心啊。」
那聲音卻是長公主愫娘的聲音,她身邊的下人提著三四個燈籠,甚是亮眼。再加上她似是剛剛梳洗過的模樣,眉宇間多了一抹嬌艷的風情。
沈玉珠皺著的眉並未松開,她將目光慢慢從假山那處挪到愫娘身上,默默看了片刻,直讓許久得不到話音,面上絲毫不妥,心中卻極為焦急的愫娘緊張了一會。
她在用了吃食後,早已讓身邊丫鬟送了口信給那讓她神牽夢縈的兒郎,就想在她沐浴之後引他前來,哪知這時候居然會遇上沈家的大娘子晴杏莊的主人,可不是晦氣!若是讓那冤家被發現了,怕是好一番糾纏,到時候可說不清了。
「阿珠妹妹?」愫娘忍著想要去看假山那處的心思,臉上笑容更加嬌艷明顯了。
「無事。倒是愫姐姐為何從此處過來,我記得你的屋子時在假山的另一處,那邊景色甚好,怎麼愫姐姐這夜里要過來這邊?」黑暗中,沈玉珠的聲音讓愫娘心中一緊。
擾了她緊張的心緒,此時未免有些不安的要看假山那處一眼,願那冤家能躲好千萬別露陷。
不動聲色的將愫娘的神色納入眼中,更是裝作並未瞧見假山處那露出的一點點不同于草木的身影。這其中怕是有貓膩了,因愫娘和錦娘身份高,她自然也安排在自己院中,只是不同于荀萱住的近,哪知這愫娘膽子也忒大了,怕是路途便勾上哪家的兒郎,夜中私會了。
只是這是她的院子,這等見不得人的事情必是不能讓她如願的,還有那敢來他院子的少郎,怕也得叫人盯著。
愫娘面色笑容不太自然,目光從假山挪回來後便定在沈玉珠身上,仔細的想要看出是否被她發現了,見她並未露出什麼表情,便以為這事純屬巧合了,她放心道︰「方才沐浴時,有下人為討我歡心,便告知我院子這處,到了晚上便會有流螢出現,可不是極致美景啊!」
這種理由,便是說與人听都不會信的,明明屋子的路在此處卻偏要過來,只是她身份是未出嫁的女郎,又是長公主所出,便是她說什麼,未抓住把柄,那便就是什麼。
「可這院中並無流螢,怕是那下人不懂事胡說的,夜已深,又是一頓舟車勞內,愫姐姐還是先回屋子歇息吧。若是真想看流螢,明日我便尋了管事來問到底哪里才有流螢,屆時叫上各位姐姐妹妹一同去玩好了。」
「這樣啊,尚可。那阿珠妹妹明日便派人告知我們,好早些準備小扇撲流螢玩。我也是累了,先回去歇息,阿珠妹妹呢?」嘴上說著要走,愫娘卻不敢真的走。那躲著的冤家都未離開,她一走,豈不是要讓沈玉珠發現了?
這點沈玉珠顯然也知道了,要不然說了這麼多,愫娘也不會半個腳步都不抬了。
只是,那也不能放任她在這處呆下去,便道︰「我要去看阿萱,愫姐姐一同去吧?」
愫娘心有不甘,但又能如何,此時她不走,沈玉珠也不會放她走,也不知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想了想,還是同她一起去看那荀家的小娘子,也好方便那冤家離去。
就這樣,沈玉珠轉身時,帶著愫娘往另一處走去,除了這小木橋,還有廊檐下的路能走。
只是,那假山處的人到底是誰?還有,提燈的下人不可能輕易就踩著石子,她自己方才又不是不看路,怎會沒看見那石子是突然飛過來的?想必,這院中還有其他人?!
……
燈火通明的屋子里,謝瑱坐在椅子上玩把這一顆玉石,他前面跪著一位頗有武藝的侍從。
「這莊中護衛確實為游俠所辦?卻是我並未看錯啊。」
侍從已一一稟告他。
「如何?可有免去沈大娘子發現他二人之事?」
「小人使得那下人的燈籠熄滅,恰巧讓沈大娘子停步,只是听了之後的話,怕是沈大娘子已有所覺。」
謝瑱看著指尖玉石,腦中卻浮現的是白日里那華服麗影的女郎,她連文章都作的極好,怎會不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想到阿爺的吩咐,對侍從道︰「且幫她一幫,明日走後留下人手盯著那伙游俠。」
那侍從應下,離去前心思頗為復雜,少郎對那沈大娘子頗為看顧,莫非是有讓她為當家主母之意?搖頭,少郎的話不可忤逆卻也不是他可以猜測的,還是謹遵吩咐去辦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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