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多月的嬰孩扒著扶蘇的衣襟,抬頭笑得眉眼彎彎。
胡亥本就比常人略顯深刻的五官隨著成長而越發精致出眾,柔和的日光照在他臉上,鼓起的臉頰上自然浮起兩團紅暈,更顯出嬰孩的圓潤可愛。
「各!」胡亥大喊一聲,趁機將臉頰埋在扶蘇懷里,來回不停的磨蹭著少年逐漸變得厚實的胸膛——自從能夠自己爬行,胡亥的活動範圍和行動能力立刻擴大到讓人頭疼的地步,一個不注意,胡亥就指不定模到什麼地方去了。
扶蘇看著胡亥笑得歡暢,壓住嬰孩險些滑下桌案的身體,順手輕騷著胡亥腋下的軟肉,逗弄著肉團子的胖女圭女圭。
「哈哈哈。」胡亥扭著肉嘟嘟的身體,閃躲著扶蘇的手掌,藕節似的胖手臂和小短腿胡亂踢蹬,口中接連不斷的發出笑聲,他忽然一翻身滾進扶蘇懷中。
扶蘇趕忙抱穩胡亥,男嬰瞬間抓住機會窩進他懷中,緊緊扒著扶蘇不放手,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接連不斷的喊著各種不在音調的「大哥」。
扶蘇從上到下將胡亥模了一遍,確定他沒摔傷,立刻揉了胡亥頭頂一把當做獎勵,抬頭吩咐︰「備車,我要帶著胡亥去見父王。」
內侍立刻按照扶蘇的吩咐準備車架,驅車將兩位公子從到正殿的大書房之中。
「……糧草輜重已經源源不斷運往關外將會沿途經過的糧倉。」抱著胡亥入門的時候,扶蘇正好听到王綰老邁卻沉穩的聲音,他悄然行至角落落座。
嬴政看向長子點了點頭,視線掃過幼子,胡亥眼楮立刻亮了起來高聲喊道︰「夫-汪——!」
「噗!」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笑聲瞬間破壞了大書房中嚴肅的氣氛。
嬴政原本微微蹙著的眉頭隨著胡亥的喊聲完全舒展,看著幼子的眼神十分縱容,他嘆息一聲,對扶蘇招招手,無奈的笑著說︰「胡亥已經會說話了?才將近八個月,這孩子開口挺早的。」
不耐煩趙高的懷抱,胡亥掙開他的雙手,自己撐著地面往嬴政的方向爬過去,驚得趙高亦步亦趨的跟在胡亥身後,嚇出一頭冷汗。
嬴政看著這一幕不由自主放柔臉上的表情,露出淺淺的笑容。
當胡亥終于甩著兩條胖胖的短腿快速爬到嬴政面前時,**下兩瓣滿是肉的**隨著動作微微搖晃,讓人恨不得上手狠狠捏一把。
嬴政抱起幼子,順手在他**上捏了捏,笑著說︰「還是這麼有肉,長得挺壯實的,一看就沒少給扶蘇惹麻煩。」
胡亥不舒服的瞪了蹬腿,視線穿過眾人落在扶蘇身上,神色委屈,口中高聲喊著︰「各、各各!……汪、汪……呃……哇!」
幼童開口之後根本找不到詞匯形容心中的想法,微微停頓片刻後,驟然大哭,立刻讓嬴政抱著他慌了手腳,臉上顯出幾分無措。
「大王,小公子怕是舍不得離開長公子了。」趙高躬身在嬴政身側聲音低柔的說。
提起扶蘇的名字,胡亥霎時停止了哭喊聲,睜著眼淚汪汪的大眼楮看向趙高勾了勾嘴角,隨後繼續掙扎著撲騰身子想要掙月兌嬴政的懷抱往扶蘇懷中爬。
「算了,把胡亥抱回去吧。」嬴政失望的松開手。
他懷中霎時一輕,再看胡亥的時候,嬰孩眼眶中哪里還看得到絲毫淚痕?胡亥已經連滾帶爬的往扶蘇懷中撲了!
「這孩子真是……哎!」嬴政搖了搖頭,看向長子的時候卻收起臉上寬容溫和的神色,帶著威嚴道,「你將胡亥抱過來就是為了告訴寡人,胡亥能開口了?」
扶蘇溫和一笑,俯身抱起像是和他分別一年半載般激動的胡亥,平靜的回答︰「父王派人送到兒臣房中的密報,兒臣已經看完,對為何不滅韓之後一舉攻趙早有理解,但父王政務繁忙,許久未曾前來指教兒臣。兒臣今日便趁著胡亥能開口的喜信順便來向父王求見。」
扶蘇口中的事情嬴政布置給扶蘇已過兩個季度,久到嬴政已經將當初自己給扶蘇布置的功課忘在了腦後,此時驟然听扶蘇提起此事,他眼中竟然有些恍然。
但嬴政面上不顯,神色平靜的說︰「說說看你從密報之中看出什麼了。」
扶蘇手臂撐在胡亥臀下墊著他坐直身體,胡亥的小腦袋立刻枕上扶蘇的肩膀,一拱一拱的撒著嬌磨蹭扶蘇的頸窩,將不願與他分離的姿態表現得淋灕盡致。
扶蘇心中像是流過一道溫泉,忍不住將胡亥抱得更緊,隨後抬頭看向嬴政自信道︰「去歲匈奴異動,比往常還早了半年多派兵馬南下劫掠,不知為何竟然來勢洶洶,顯出一股不可抵擋之勢。若是我軍此時派兵繼續前行,與匈奴一同對趙國展開夾擊,平滅趙國的戰爭當然會更加輕松,李牧將軍也就不會有機會帶兵將匈奴截在雁門關外不得其門而入,但——大丈夫存活于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大秦志在天下,怎可讓匈奴□□九州沃土!因此,父王在大軍平滅了韓國後,直接班師回朝繼續磨練,而非一舉突進趙地。」
「長公子所言極是。秦趙之爭,爭的是天下,若讓匈奴那群畜生從我華夏手中分走了河山,老臣還有何顏面立于世間!老臣寧可多等幾年與李牧大戰一場!」蒙武是個粗豪的壯碩漢子,雖已年老卻仍舊猶如一只魁梧的棕熊,當他的蒲扇大掌砸在地面上時,整間書房的地面似乎都顫抖起來。
「將軍無需如此激動,扶蘇不過是說出心中所想罷了。」扶蘇溫和而謙遜的微笑,向蒙武微微頷首。
「蒙武。」王翦故作嚴厲的喚了蒙武一聲,剛剛還振臂高呼的壯碩東郡將軍馬上憨厚的撓頭笑了笑,放下手臂緊緊閉上嘴。
嬴政原本就是為了歷練長子,當扶蘇給出令他滿意的答案後,自然略過這個問題,點點頭道︰「扶蘇,坐下吧,諸位將軍正在商討對趙的戰術,你也跟著好好听听。」
「多謝父王。」扶蘇低應一聲,重新調整出一個胡亥枕著自己更加舒適的動作便將注意力放在了朝政上。
王翦沖中軍府內史嬴騰點頭示意,嬴騰立刻將現存的情況講清︰「攻下的韓境設置潁川郡後,我軍對當地居民秋毫無犯,頒布廢除世族封地的詔令之後更是讓連年耕地收獲不豐厚的百姓大為歡欣。上將軍當初看一時之間不能撤軍回咸陽,干脆派兵幫著當地百姓開墾荒地,增加了不少田地分給庶民耕作,也收攏了許多人心,讓早對韓安昏聵不滿的平民心向大王。因此,臣以為潁川、南陽兩郡都可作為大軍東出剩余五國的根基所在,好好經營。」
嬴騰說到這里偷偷瞥了嬴政一眼,神色尷尬。
他不由得放低聲音,像是害怕觸怒了嬴政似的含著聲音說︰「月前傳回消息,潁川張氏給幼子辦了喪禮,說他年少夭折,沒有宴請任何客人就將人草草下葬了。臣派人在夜半偷偷掘開了墳墓,發現那不過是個衣冠冢罷了。」
嬴政沉吟片刻,忽然玩味的笑著說︰「如此說來,密報上的張氏幼子就是被前來刺殺寡人的少年了——他叫什麼,年方幾何?有何本領?」
「此子名為張榮,距離弱冠尚有四載,臣查到的消息看,潁川張氏一直被韓國王室秘密培養,兄弟幾人均有謀刺暗殺的本領,遠不如相貌一般柔弱可欺。」嬴騰面色沉重的說,「臣以為張氏幾名年輕子弟顯然都行蹤不明,是要繼續聯絡幾國,趁機生事。」
嬴政聞言點點頭,有些嘲諷的說︰「他們能做的也就是如張榮一般在咸陽城中散布流言和借機行刺了。善行陰謀者難成大事,潁川張氏不足為慮。」
語畢,嬴政的視線越過諸位大臣看向書房中的燭火,在燭光跳動之中沉聲道︰「寡人擔憂的唯有李牧一人。趙人稱呼他為‘武安君’,他有武安君百戰百勝的本事,不知道他是否也如武安君一般運道不佳了。」
在場諸人均明白嬴政口中的「武安君」並非李牧,而是死于昭襄王萬年猜忌的秦國名將白起。
嬴政話一出口,掌管國尉府的尉繚、任職于行人署的上卿姚賈和頓弱立刻敏感的明白嬴政話中的深意,三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可三人沒有一人主動開口。
武將不如文臣對朝堂傾軋敏銳,王翦听到老對手李牧的名字,主動開口將思考了許久的戰術公布在人前︰「老臣近日一直在琢磨對陣趙國的戰術,最終認為我軍最好兵分三路。一路將上郡和太原郡作為根基,自東挺進井陘關,而後南下。邯鄲背後就是巨鹿要塞,有了大軍的威嚇,等于直逼趙軍主力。第二路大軍自上黨郡而出,以我秦軍攻趙固有路數便可長驅直入,逼迫邯鄲西大門。最後一路大軍以河內為根基北上,正面直攻都城邯鄲,如此足以使趙國廟堂上下恐慌,亂成一團。為了解救被圍困的國度,沒成算的趙王遷一定會嚴令李牧南下救援——大軍遠道而來兵疲馬乏,至此可破趙軍的地利。」
嬴政點點頭,轉而對頓弱說︰「王翦將軍攻趙,還請上卿隨同前往,在趙國廟堂多加斡旋。」
頓弱馬上回話︰「臣一定見機行事,不負王命。」
正在此時,一直安安靜靜端坐的扶蘇忽然開口道︰「兒臣已年過十二,請父王準許我隨大軍出征建立軍功。」
扶蘇話一出口,滿場皆驚。
嬴政怒而拍桌,提高聲音道︰「秦律上書不滿十六者不得出戰,扶蘇,你要做什麼!」
扶蘇深深叩首,聲音平靜而堅定的說︰「請父王成全。」
「好,好,好!」嬴政神色暴怒的盯著跪伏在地的長子,忽然冷聲道,「既然你要出戰,寡人就給你這個機會,但你無功無爵,便從沖鋒陷陣的百夫長做起吧!好自為之!」
語畢,嬴政狠狠一甩衣袖推案而去。
0815對自己听到的內容感到絕望,干巴巴的說︰「雖然我一直都知道扶蘇公子是個有魄力、也有能力的人,但我真沒想到為了推翻他在始皇帝心中柔弱的印象,竟然敢如此玩命。現在,咱們倆怎麼辦?」
胡亥盯著扶蘇的眼楮沉默許久,最終失落的說︰「始皇帝不可能讓我這個不足一歲的嬰孩給扶蘇公子隨行——祈禱扶蘇公子活著回來了吧。」
「你沒辦法還把歷史推到現在這樣!你是故意來搞破壞的吧!」0815扯著寬面條淚,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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