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水手 第二十七章 一波情未平 一波浪又起(上)

作者 ︰ 江良才盡

西洋,寶船船隊。

秦航自若純上船後,便如換了個人一般,以前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心中不免多有思念。如今,伊人在旁,他終于不用再忍受那相思之苦。二人隔三差五,便能見得上面。若純被費信分配到副使王景弘身邊伺奉,每日里也只是做些端茶遞水,添衣加袖的輕活兒。而秦航在帥船也已成為‘老手’,不用再做那些基礎的搖櫓操舟之活。是以二人平常相會的機會逐漸增多。

這一日,若純做完活兒,便來到底艙尋秦航。船艙是重地,尋常人進不得內,若純托人進去通報後,便在艙外等候。秦航听到她過來,和小震子交待兩句後,便出得艙來。二人攜手走到船尾,船尾向來比較清靜,且人跡罕至。

此時船隊離中原已有數十天行程,若純在中原之時雖也時常見到大海,可她從未乘船遠行過,更不要說如此規模的船隊了。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汪洋,巨浪翻涌,海鷗飛翔,她內心深處早已被大海的磅礡氣魄所折服,心中自是無限歡暢。最為重要的是能和最心愛的人在一起並肩行駛,這才是最開心的。其實人生就如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伴侶。讓彼此的心靈一起去旅行,才是一場真正沒有遺憾的旅行。

若純此刻覺得老天很是公平,在折磨了自己兩年之後,又讓她煥發一春。她柔女敕的小手輕輕扶住了船板,看著船後激起的陣陣白浪花,心中有感而發,道︰「秦航,你知道麼,我等這天其實已經很久了。」話語悠悠,沁人心脾。

秦航也到船板處。輕聲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說罷,對著若純微微一笑。

海風嘯嘯,吹動著若純秀麗的烏發。柔絲輕舞,如絮,如綢。就像是仙女起舞的綢帶在翩翩飛揚。不,她此刻就是仙女,除了仙女,還有什麼詞句可以形容身旁的人間絕色?若純回之一笑,這個笑靨。讓秦航痴凝不已,心中在仙女前面又加了一個獨一無二。

若純見他痴呆,不由得嗔道︰「還看不夠麼?」

秦航搖了搖頭,道︰「不夠,當然不夠,永遠都瞧不夠。」若純微微嗔了他一眼,雖覺得他此刻很呆,心中卻是異常甜蜜。

秦航道︰「你剛上帥船的時候,整艘船連空氣中都充滿著美。可是現在一到船尾我才發現。這里已經沒有了空氣,只有美。」

若純听到他如此贊美,‘撲哧’一笑,道︰「你何時學會了這些甜言蜜語?沒來由的講出來。讓人听到,可成了笑話。」

秦航又搖了搖頭,道︰「夸自個的媳婦兒,讓別人笑去吧!我還要想出一千句一萬句的話兒。天天夸你,不帶重復。」

若純笑道︰「那你好好想著吧。」

此時已近寒冬,海風吹來。已是寒冷之極,秦航伸出左臂將若純暖在懷里,二人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靜。

隔了一會兒,若純輕聲問道︰「那惠兒姑娘和司馬大哥是何情況啊?」

秦航听她如此一問,倒是一驚︰「你這話是何意?」

若純道︰「我看惠兒姑娘看司馬大哥的眼神不一樣,雖然每次很短,一閃即過,但我還是能發現,她對司馬大哥的情意已到了很深的境界。」

秦航淺爾一笑,道︰「你只看人眼神怎麼就能斷定人家有情?那惠兒還天天看我呢,難道她對我也有情啊?」

若純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得倒美!你是不是特別希望她對你有情啊?」說罷,眼神直盯著秦航,似乎要從他的眼楮里發掘蜘絲馬跡。

秦航見狀大囧,道︰「你別瞎猜啊,沒事都被你看出事來。他們的事我也講不清楚,好像是有點剪不斷,理還亂吧。」

若純收回了目光,又重新依偎在他懷里,輕道︰「我也是女兒家,自然懂女兒心。惠兒姑娘瞧司馬大哥的那種眼神,不是普通的眼神,那眼神里含著的濃濃情誼,是裝不出來的。我看司馬大哥偶爾踫到惠兒姑娘時,總是盡力回避,心中好像也是怪怪的。你說他們若是有事瞞著,那茯蕶不是」

「你別老替人操心了,他們的事說不定沒那麼復雜,被你這麼疑神疑鬼的反倒是變復雜了。你還是多想想我吧,要不然哪天我被人拐跑了,看你還有心思再顧著別人。」

若純左手輕輕捏了他的右臂一把,佯怒道︰「你倒是敢。」

秦航吃痛,立馬求饒道︰「不敢,不敢,你別動手啊,很痛的啊。」若純沒好氣的盯了他一眼,這才作罷。

二人繼續在船尾相互偎依著,靜靜的看著大海,享受著二人世界。

司馬尚游最近有點煩。茯蕶和若純一樣,被分到了王景弘身旁,二人平日里輪換替代。司馬尚游的情況自然和秦航一樣,他也有大把的時間時時見到茯蕶。可見得最多的卻是惠兒。惠兒是在費信身邊伺奉的,費信本來就是他頂頭上司,一日里倒要踫個七八回,惠兒自然而然的也時常見到了。

每次見到惠兒,他都不知如何面對,只是一味的借機走開。可如此下去,總歸不是辦法。別說是若純看得出來,便是一旁的費信,身後每次有惠兒跟著,司馬尚游便兩句話一完就走,連費信都覺得奇怪。

這一日,司馬尚游在艙底完成了測位,便準備回寢房休息。秦航前來替換自己後,他便換下了水手服,向寢房走去。

及至房門,正欲推門而入,背後一聲輕呼傳來︰「我想和你談談。」

司馬尚游回頭一看,正是惠兒。他四處一望,見周圍沒人。便道︰「今日時辰已晚,我要休息了。」

惠兒清幽的目光直射過來,輕道︰「我就這麼招你討厭,連躲都躲不及麼?」言罷目光中晶瑩閃爍,似有淚光。

司馬尚游心頭一震。他看到了惠兒的眼中清淚欲滴,心中似是不忍,終于心中衡量片刻後,便即答應。

二人來至船身右側,這里是平常水手聚集操練之地。航行時候,水分大部分都在底艙,是以此處倒也僻靜。

惠兒的目光自寢房過來就一直沒離開過他身上片刻,見司馬尚游站好身子後,便問道︰「你的大事完成了?」

司馬尚游奇道︰「什麼大事?」

惠兒又道︰「自然是你來船隊的大事。」

司馬尚游微微一怔,道︰「這和你無關。」

惠兒發出一聲無奈的笑聲。道︰「呵呵。和我無關,對,你的大事是和我無關。可是是誰說過本職工作未做好,就不談私事的?」

司馬尚游心中一驚,他當然記得這話是那晚在錫蘭山城自己親口對她說的。

惠兒繼續道︰「我只想知道,為何你不選我,卻選了那個叫茯蕶的女子。是因為我來歷不明,不如她麼?」

司馬尚游心中一酸,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惠兒說得對。明明自己是先遇著惠兒的,也是惠兒最先向自己表白的。自己後來對惠兒也慢慢的理解,甚至想過接受。可現在,他和茯蕶走到了一起。那個從一開始就讓自己不斷拒絕的女子。卻和他走到了一起。

該如何解釋?該不該解釋?他不知道,或許他心中已亂。惠兒還在等待他的答案,見他無心解釋,心中自是淒楚萬分。

她輕輕幽怨道︰「難懂我連一個解釋都听不到麼?我連自己輸在哪都沒有權利知曉麼?」

司馬尚游心中一動。輕道︰「是尚游辜負姑娘的厚愛了。承蒙姑娘錯愛,尚游一直心中有愧。今日有此結局,亦是尚游始料未及。」

惠兒一陣苦笑。道︰「有愧?我不想听這些無用的廢話。我只想知道你們是何時好上的?是在我之前,還是之後?」

司馬尚游輕聲嘆道︰「她是我回航時候見到的。是我師父在中原許下的親,恩師待我如父,他的話我都不會違背。」

惠兒一陣默然。而後又道︰「那你心中愛她麼?」

司馬尚游默默地看著大海,海風陣陣,迎面刺骨。這個問題他心中自問了無數遍,我愛她麼?我當真喜歡她麼?怕是自己也答不上來吧。

他緩緩回道︰「無論如何,茯蕶待我情深意重,我不忍負她。」

「那你就忍心負我?在你內心深處,就從來沒喜歡過我麼?」惠兒急語打斷道。

司馬尚游莫名一動,不禁自問︰難道我內心深處沒喜歡過她麼?那為什麼我後來一直想她?為何我一見她就想逃避?為何一想到那晚相拒內心就無比難過?

這時他不斷的回想著過往的一切,不斷的回想著和惠兒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一幅幅畫面剎那間連續涌上心頭,有過歡笑,有過懷疑,有過真情,也有過淚水。原來這個女子,不知何時竟已在自己心中佔有了一席之位!該不該面對?該不該說出?

此刻他心中心亂如麻,情,這個東西有時候就是這麼害人。讓人墜入其中還不知不覺,等到你後知後覺時,才發現,傷害得不只是一人。

惠兒見他沉思不語,內心似乎在不斷掙扎。原來他心中是喜歡自己的麼?若是不喜歡他可以直接再次相拒,為何要表現得這麼痛苦難當?

她內心一直在為司馬尚游愛上他人而苦惱,可如今瞧他模樣,原來他心中也不是沒有過自己,想到此處,她那苦楚的臉龐終于露出了些許笑容,相愛不一定要擁有,彼此間能夠在各自心中留下烙印便已是幸福。可這份情,她還是想听司馬尚游親口肯定,哪怕是一丁點兒,她也希望他能親自對自己說出。

她滿懷期望的望著司馬尚游,希望他能夠給出答案。司馬尚游從沉思中收回心神,無論如何,他不能做膽小鬼,不能做逃避鬼,在風雨中是如此,在戰場上是如此,在情場上也應如此。

他緩緩道︰「剛開始,你隱藏實力。形跡可疑,我自是小心提防。可後來我听到你深情告白,覺得是另有所圖,便狠心相拒。」惠兒仔細的聆听著司馬尚游娓娓道來,一個字也不容錯過。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原來姑娘心中對尚游之情意一直未變,而尚游心中也存有了姑娘的足跡,只是一直未能正視。今日姑娘相問,尚游自覺不再逃避。真就是真,哪怕再避,它還是存在。」

惠兒听到此處,眼淚已情不自禁地流淌出來,自己這麼些年來,等的不就是這些話麼?如今這些話兒終于從他嘴中說出,此刻還有什麼能夠阻擋,她對愛情的向往?海風吹過的瞬間,才發覺眼前的人。

愛情對她而言。就是一種夢想。誰也不能阻擋她追求夢想的腳步。她臉上已被熱淚包圍,她嘴角已自揚起了笑容,她內心已是找到了活路。可擺在她面前的卻還有一個茯蕶,第三者永遠是愛情里的必需品。

只听得司馬尚游續道︰「可是。即使我正視這段情,此刻我已無能為力。茯蕶待我如此深情,又救過我性命,尚游並非喜新厭舊之人。也也懂得知恩圖報,惠兒姑娘,終究是尚游對不住你!」

惠兒婉轉一笑。道︰「你沒有對不住我,我知道你心中有我,而且你心中是愛我的。既然如此,我心中快活還來不及,怎會怪你?你許下親,對我來說不重要。兩個人相愛,不一定要完全擁有彼此,只要存在,便是一種幸福。我存在過你心中,你也留在我深深的腦海里,這已經足夠了。我祝福你日後幸福,也謝謝你坦言相告。」

司馬尚游望著她那帶淚的笑容,心中已是激動到不能自已。有此紅顏,夫復何求?他知道,惠兒說出這麼些話是需要多大的勇氣,他知道,惠兒為了他甘願放棄。有什麼愛情,比這來得更加偉大?有什麼愛侶,比她更加包容?在這個既是表白又是放棄的時刻,怎麼能讓這個女子,在這寒風中獨自站立?又怎麼能夠,讓她愁容滿面?

過去吧,相擁吧,把她輕輕地擁入懷中,在寒風中,笑著面對

帥船,安寧公主閨閣。

安寧公主自從船隊後,便一直興奮不已。在深宮中待了十六年的她,哪見過如此寬闊的大海?她從小就向往著外面的世界,可她千金之軀,平日里被宮女們侍應們‘關’在金屋里,哪能隨便跑去外面?此次成祖皇帝架不住她軟磨硬泡,終于是放她出來了。她從來沒有乘過船,一上船來,對她而言,到處都透露著新鮮。

期間,鄭和曾向她詳細地講解過海上注意事項和一些海中趣事,她听得稱奇不已。自覺此次出航,不枉平生。後來才發現,原來鄭和只讓她在船中閨閣待著,不敢讓她到處亂走。這一來,又讓她生起大氣。這不等于就是將坤寧宮搬到了海上麼?哪兒都不能去,還有什麼意思?

這一日,她將鄭和召到了閣中,說道要下船艙,甲板等處去瞧瞧。鄭和哪敢答應?只得以海風甚大,海浪襲身,公主千金之軀不能輕易犯險等理由相推辭,推到後來,安寧公主已是大怒,下令讓他閉嘴不得有異議。

鄭和心中有苦說不出,只得隨了她意願。安寧公主換了一套丫鬟的服飾,帶著丫鬟小花一齊走出了閨閣。鄭和遠遠的派出軍士在後照應著,生怕她有所閃失。安寧公主和小花出得船閣,便向甲板上走來。她見一些藍衣服飾的漢子正在甲板上拉帆,微覺驚訝,便上前去問究竟。

此時正值秦航在甲板上值班,順帶監看新晉水手們把控著風帆。安寧見他們拉著纜繩,牽著篷布非常有趣,便上前問道︰「你們這是在干嘛呢?」

秦航轉過頭來,見是兩個丫鬟。其中一個眉目清秀,色相俊美,面容中卻帶有一絲高貴氣質,渾不像普通丫鬟。他見兩個丫鬟跑到了甲板上,微覺驚奇。按照船隊規定,船頭甲板之上是不能放無關人員過來的,何況還是兩個女眷。

他緩緩道︰「你們是哪個閣樓的?不去伺奉跑到甲板上來作甚?」

小花微微一怒,道︰「你怎麼說話呢?姑娘問你話為何不答?」

安寧卻知道此刻二人已換了丫鬟服,除了幾位使者大人,外人也不知她是公主。當下便暗暗白了小花一眼,又對著秦航笑道︰「小丫頭不懂事,這位小兄弟你可別計較。我們是伺奉三保公公的丫鬟,剛完活兒,便下來船頭瞧瞧。」

秦航听到小花的話本來想發怒,這時听到安寧公主的話語,當下便按住了怒氣。一是因為安寧說話識得大體,讓人听著舒服。二是她們自稱是正使大人的丫鬟,當下也不敢過分相惹。畢竟胳膊拗不過大腿,秦航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他對著安寧說道︰「船隊有規矩,無關人員不得在船只航行時上船頭甲板,你們是正使大人身邊的人,怎會不知這規矩,還到處亂跑?」

安寧腦子一轉,便道︰「是正使大人讓我們過來視察的。怎麼,你有意見?」

秦航見她拿出鄭和的名頭來嚇人,當下微覺詫異︰正使大人何時派過丫鬟來視察?

不過想歸想,他見這倆丫鬟的服飾華麗,料得應是不假。便道︰「既是如此,二位便查吧。」

安寧和小花一听登時神氣起來,裝作視察的模樣,內心里卻笑開了花。安寧又問道︰「這幾個漢子,拉拉扯扯,是在干嘛?」

秦航道︰「他們是在調整帆布的高度。」

安寧奇道︰「為何要調整,全部掛起不就是了麼?」

秦航心中一听,便知她是個沒文化的。當下語重心長的解釋道︰「海風時猛時無,猛烈的時候自然可以高掛,可風性降低的時候或者風向不對的時候,自然須要調整。你見過逆風還掛帆的船麼?」說罷,頗為自得的看了她們一眼。

安寧嘴角一撇,似有不服道︰「那,那你如何得知風向,風向不對?」

秦航伸手一指旁邊的桅桿,安寧順著他的手指瞧去,見高大的桅桿上掛著一個轉輪似的東西,正在呼呼而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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