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璽街上,一架馬車匆匆而去……
秦驀斜靠在左邊,車夫駕著馬一路狂奔,他像往日一樣與車夫說笑,只是總會有些不習慣,只覺自己似是身在陌生的境地,然而周遭卻什麼都沒有改變。
剛剛,就在不久前,他目送著蘇溪的身影,直到這身影穿過長街,再也看不到……
他不曾想到,他偶遇的那個小姑娘,那個扮著男裝的小女子,在燭璽街的街角故意地轉了彎,然後她靜靜地躲在那里,凝望著他的離開。他也未見到,那時她臉上的燦爛。
本來正是黃昏時刻,然而積壓的雲將天空鋪的滿滿,似是要沉甸甸的墜下來。
蘇溪見馬車走遠,轉身走至府門口,叩響了大門。
開門的小廝一見是她,立馬大呼起來︰「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啦。」蘇溪差點想捂住他的嘴,可是卻是來不及了。
姐姐凝妝從內堂走出來,站在游廊上望著她。
零星的雨點落下,一旁的小廝慌忙將傘為蘇溪撐開,她推開了那把傘,看著凝妝,快步往前走去。
凝妝疑惑地望著她,剛要開口,只見蘇溪盯著她道︰「姐姐早啊。」
凝妝一愣,嗔道︰「什麼時候了?還說早呢。」
蘇溪抬起頭,笑道︰「上午出門的時候胡燕說你還沒起呢,我是想這才看到你,道聲早也不為過,是不是?」說著,繞到屏風後面,摘了草帽。
「我哪有?都是胡燕胡說。」凝妝晃到蘇溪眼前,搖頭道。
「她哪會胡說?不然就是你在梳妝,她還以為你沒起。」蘇溪倒了杯茶,笑道。
凝妝抿著嘴唇,沒有答話。她斜倚著屏風,撥弄著頭上的赤金步搖,屏風之上繡滿了蓮蓬羅羽,更襯得她嬌媚萬分。
蘇溪將杯中茶一飲而盡,起身道︰「我回房了。」話音未落,只听凝妝問道︰「你騎的馬呢?」
「什麼時候對我的馬這麼感興趣了?」蘇溪回過身來,緩緩坐在石凳上。『**言*情**』
她本想起身去給母親問個安再回房,可眼下是不能去了的。萬一父親也在,今天的事情還真不知該如何做解釋。其實在她走進門的時候,凝妝便已察覺了。幾次開口都是想問,只是被蘇溪搶先了。
只听凝妝道︰「你早上是騎馬出去的吧,怎麼會……」她只說了一半,然後狐疑地望著蘇溪。
「姐,你才多大啊,怎麼變得這麼嘮叨!」蘇溪看著她。
凝妝見妹妹這麼說,便道︰「我是你姐姐,問問你的馬去哪了有什麼多余的?」
「是沒什麼多余,那你就自己去馬廄看,你自己去看,好不好?」蘇溪瞥了她一眼,起身要走。
卻不想凝妝忽地沖到她眼前,「你說,是不是有人送你回來的?」
蘇溪盯著她的眼楮,朗聲道︰「與你無關。」說罷繞開她。
「你不怕我告訴……」凝妝瞪著她,單手刮著屏風。
還未說完,蘇溪搶過她的話,大聲道︰「告訴誰?」忽地冷笑著,續道︰「除了父母親,你還能告訴什麼人?出了這府門,又有哪個人識得我蘇溪,識得你蘇凝妝呢?」
蘇溪越說越怒,到後來竟拂袖而去。
「你……」,凝妝本想再爭辯,她看得出蘇溪眼底的不屑。
凝妝帶著胡燕,急匆匆地趕往她母親房中,剛走進來,順著阿顏的手勢見母親正在安睡,她等了一會兒,見母親仍沒有醒來,只得不再做聲,默默地回去了。
凝妝只覺氣悶不已,眼淚沒止住地往下流,胡燕正勸她,卻剛好踫上蘇溪的丫鬟紫真。凝妝慌忙背過身去,紫真見狀立刻低了頭,道了聲「大小姐」便匆匆從她們身旁穿過去了。
見紫真走遠,胡燕勸道︰「小姐不要動氣,二小姐她一向沒規矩,連老爺都敢頂撞。」
凝妝低著頭,道︰「這不一樣的!她這麼說我,便是看不起我。」說著,看著胡燕,道︰「你剛看到了嗎,她被男人送回來也就算了,居然還不知悔改,和我頂撞!」
原來蘇溪並不知道,在自己凝望著秦驀的馬車遠去之時,凝妝也在不遠處看到了這一切……
胡燕听著小姐的話,不知該怎麼答。若是答是,便是說凝妝被自己的妹妹看不起。若答不是,卻像是在替蘇溪說話。于是她只得默默幫凝妝擦著眼淚,不敢作聲。
紫真本來听說小姐回來了,拿了把傘去接,結果沒遇到蘇溪,卻看到凝妝在哭這一幕。她怕惹麻煩,只得匆匆回房。剛打開門,正見蘇溪坐在那里,手捧著熱茶。
蘇溪抬頭見是她,又見她拿把傘走進來,不禁樂道︰「你不會是去接我了吧?」
紫真點點頭,「可是我沒接到小姐你,反倒看到凝妝小姐她。」
本以為蘇溪會問她怎麼了,不想這次竟然是沉默。于是她接著道︰「看到她在哭著呢,我急忙就撤回來了。」說罷笑著道︰「不然她見我看到了,不定怎麼多想呢。」
蘇溪嘆口氣,「不提她了。」
紫真眨眨眼,道︰「大小姐是不是還念著去年的事啊?」
蘇溪撇撇嘴,仰頭嘆了一句︰「天知道她怎麼想的。」過了一會笑道︰「你說說,又不是我讓那個什麼鐘謁來求親的,是他自己來的,況且我連那人的面都沒見過,凝妝她怎麼就想不通呢。」
「可是畢竟她是大小姐,來提親的人卻點名想娶二小姐你。「紫真囁嚅著,」那她若是不知道還好,結果被她听到了,大小姐那麼怕羞的一個人,她,她肯定是想多了。」
「她就是惱羞成怒。」蘇溪氣道。
去年還在京中的時候,都御史來府中見蘇居羽,是替他的胞弟鐘謁求親來的。當時胡燕听說這件事,便興沖沖地推著凝妝去偷看,兩人偷偷地藏在書房窗外。凝妝本來就怕羞,听到「秦晉之好」的時候,臉漲得通紅。然而,最終听到的卻是「聞得二小姐蘇溪品貌出眾,必是良配。」鐘謁其人儀表堂堂,然而父親以蘇溪年幼為由,竟推了這門親事。
從那以後,凝妝對蘇溪的態度便改了太多,起初蘇溪不知是何原因,並沒放在心上。後來兄長提起,她才明白過來,從前還想著同姐姐說個明白,可是如今兩姐妹的關系只是變得更糟而已……
正說著,听得一陣敲門聲,開門一見原來是阿顏,她不慌不忙地將餐盒放在桌上,道︰「夫人讓我給小姐送來,這是新鮮的墨魚湯,還有蓮子羹。」
蘇溪起身掀開盒蓋,嘆道︰「聞起來很香呢,我一見你還真的餓了。」
阿顏笑道︰「我就說小姐你一定還沒用飯吧,剛剛凝妝小姐來找夫人,夫人裝作睡熟了,她也就回去了。」說著看著蘇溪,續道︰「所以夫人讓我來問小姐,你今天干嘛去了?」
蘇溪一驚,不知該不該說出來,她側頭斜睨著阿顏,道︰「我娘是怎麼猜的?」
阿顏想了想,回道︰「對了,夫人還讓我問問你還剩多少銀兩?」
「你跟我娘說,不夠我自己會到賬房取的。」蘇溪隨口應道。見阿顏還沒走的意思,于是故意道︰「你們說灕州這地方怎麼就是連雨不斷呢,剛才阿顏說起銀兩,我還要說呢,今個要不是帶夠了銀兩,我連回家都難了。」
阿顏睜大眼楮望著她,蘇溪接著道︰「就是說嘛,今天雨下得那麼大,我要是不租輛馬車,真的會在水清齋呆上半夜。」她知道凝妝遲早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來的,索性自己扯謊算了。
「水清齋是什麼地方啊?」阿顏好奇地問道。
「怎麼說呢,是……」蘇溪刻意壓低聲音,在阿顏耳邊道︰「是歌樓,這里最有名的歌樓了。」
說罷,蘇溪晃晃阿顏的衣袖,刻意央道︰「你可不要告訴我娘啊,她要是知道我差點躲雨躲到歌樓里,這段時間都不會讓我出門的。」
「阿顏明白。「她俯身點點頭,笑道︰」那凝妝小姐問的時候,您就直說不就好了嘛。」
蘇溪搖搖頭,嘴上說著︰「我偏偏不想告訴她。」而事實則是,她當時盡數想著同車之事,哪里會有理由來應付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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