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阿顏撐傘回去了,兩人用過晚飯,紫真沏了熱茶,蘇溪坐在桌旁,看著茶壺上徐徐飄起的水汽,正兀自出神。『**言*情**』
紫真忽道︰「小姐想什麼呢?」
蘇溪想的正是白天生的事,她看了紫真一眼,笑道︰「沒什麼,我累了,你去睡吧,我這兒自己就可以了。」
紫真疑惑地望著她,揖了一下,關上門去了。
只余蘇溪一人在屋內,她支開窗,見雨停了,推開門坐在院落里的石台上。月亮還沒有圓呢,蘇溪仰著頭,望那輪彎月,天際澄淨,她看著滿天的星,只覺自己離它們是那樣的遠。夜風拂動絲,她自覺地捋回去,正觸到蓬亂的絲,忽地想到傍晚時秦驀送她回來的情景,嘴角不禁勾起了笑。她低下頭,地面上有積水,是白日里的暴雨落下的痕跡。月光灑在這些積水上,顯現出天空那樣的亮色,是夜色……
風吹得有些急,有些冷,蘇溪起身回到房內,落下窗……
第二日,蘇溪醒得很早,紫真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妝台前,身著一襲淺藍色絲衣,雪白的飄帶挽在裙裾間,長散在身後,正在將額往頭上聚攏。紫真驚愕地走上前去,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蘇溪見狀白了她一眼,笑道︰「怎麼了,快幫我把這條絲帶系在這里。」說著將藍色絲帶遞給她,手托著盤起的髻。
紫真一面接過來,一面問道︰「小姐今天怎麼穿上女裝了?你不出門了呀。」
「誰說我不出門了?原來是為了方便才穿男裝的,現在……也不必了吧。」蘇溪說著,看著鏡中的自己。
紫真幫她戴上耳墜,是月白的白玉細墜,她膚色本就白皙,相映之下更顯得晶瑩剔透。
一切都裝扮好了,蘇溪站起來繞了一圈,頗為滿意的望著鏡中的自己。其實從前只說姐姐凝妝是自負貌美,事實上,這兩姐妹在這方面都是如此,甚至蘇溪比之姐姐更甚。
「來了灕州之後,再看這些飾居然會覺得陌生。」蘇溪坐在桌旁,托著腮,嘆道。
紫真剛要接話,忽地傳來連續的敲門聲,她忙趕去,開門一看,竟是王管家帶著兩名丫鬟在門外,一見紫真打開門,王管家便道︰「老爺剛剛回來,要小姐馬上就去書房。」
蘇溪听得這話,走過來問道︰「是什麼事情?」王管家本來要囑咐兩句,可眼見蘇溪身著女裝,正是奪目動人,于是馬上點點頭道︰「小姐現在就來吧,家中來了客人,老爺催得急呢。」
蘇溪心中疑惑,卻也只得跟著他往書房走。從前家中來客,父親極少讓自己露面,此次也不知是何人來拜訪。她心下想著,于是邊走邊問道︰「王管家,是什麼客人啊?」
管家一臉喜氣,回道︰「回小姐的話,是洛陵來的貴客,楚戴侯夫人!」
不知為何,蘇溪听到這件事的時候,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其中,或者說,似乎是有異樣的預感。
隨著管家的腳步,剛進書房,便看到父母親都坐在那里,對面坐著一位打扮雍容的貴婦,一身深紫色長袍,看起來比母親的年齡大些,想來這便是楚戴侯夫人了。正想著,听到父親叫自己,蘇溪忙微笑著走過去,站在父親身旁。
只听得父親道︰「候夫人,這是小女蘇溪。」一邊對著她道︰「快見過侯夫人。」蘇溪忙依父命行了禮。
那侯夫人緩緩站起身來,上下打量著蘇溪,笑著對她母親道︰「蘇夫人,你真是有福氣啊。」王氏听畢,笑道︰「侯夫人過獎,平日也是頑皮得很呢。」侯夫人搖搖頭,看著蘇溪道︰「我可不信。」說罷,握住蘇溪的手,對著蘇居羽夫婦道︰「這小姐我一見便喜歡,看來果真是名不虛傳哪。」
蘇溪暗中好笑,自己十幾年的時光都在洛陵度過,哪里有過什麼聲名?而今自己只不過灕州小家女,何來名不虛傳之言?她淡淡笑了笑,知那候夫人只是客套,便只得由著她去說,臉上掛在淺淺的笑容。
幾人談了一會,蘇溪才听出來,原來楚戴侯是奉皇命到丘沅去督軍,他夫人便趁此機會同行,而途經灕州,便索性辭了楚戴候,自己停留下來。
說著說著,侯夫人看著蘇溪,欲言又止,過了一會道︰「小姐十幾歲啊?」蘇溪連忙道︰「夫人客氣,小女今年十六歲。」侯夫人點頭笑道︰「我的小女兒小你幾歲,今年十三歲。」
「那正是好年華。」蘇溪笑道。
侯夫人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楮道︰「你這才是好年華啊。」連說了兩遍,蘇溪只覺得尷尬,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回以笑容。
過了半晌,楚戴侯夫人起身,蘇溪以為她這便要告辭,連忙站起身來。誰知母親走過來,恭敬地柔聲道︰「夫人,那明日我派人去莊中接你如何?」
蘇溪見母親如此說,心中不解,而後,只隨著母親一同送走了候夫人和她的侍從,眼見她們遠去了,剛要開口相問,听得母親道︰「侯夫人要在灕州住幾日,明天你就陪著她罷!」
「什麼?」蘇溪驚詫之余,問道,「她有那麼多隨從,何必要我……」話說一半,便見到母親少有的嚴厲眼色,她無法再問下去,只听母親說道︰「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別推阻了。」說著便快步離開,而蘇溪只覺得像是有隱隱的桎梏一樣,難以名狀……
陽光將身影拉得很長,她忽地想到前日秦驀對她說,希望她在天晴的時候去楓江。
如今天色難得明麗,卻沒有辦法走出家門。蘇溪心中惦念,不禁蹙著眉,在回廊晃來晃去。
「想什麼呢?」是父親的聲音,蘇溪一抬頭,正迎上他的目光。
「娘說明天要我陪著洛陵來的候夫人。」蘇溪轉轉眼珠,說道。
「不必考慮那麼多,你平日里不是常常出去麼?」父親雲淡風輕地說道。
「自己一個人怎麼都是一樣的,舒心就最好。」蘇溪若有所思地看著父親,「可這次不一樣啊,是侯夫人啊,還是楚戴侯夫人。」蘇溪努嘴。
蘇居羽看著她,默默了一會,道︰「侯爺與我早年相識,那時老侯爺還在世,他呢,還不是世子,為父那時也正是剛剛入仕,平日里雖身份有別,卻也是可以把酒言歡。」
「後來,老侯爺去世,他。」蘇居羽說到這,頓了頓,道︰「他謀奪了兄長的世子之位,成為了世襲的侯爺。」
蘇溪靜靜听著,見父親不再說下去,便道︰「從先帝登基起,到現在,都沒有設諸侯國,京中的王爺侯爺,到底也沒有幾個手握兵權的。」
蘇居羽見她如此說,道︰「你是說他爭這世襲之位全無必要了?」
「和自己的兄弟爭個你死我活能換來什麼?即便不是世襲之位,他也還是皇親國戚。」
蘇居羽笑著望著女兒,道︰「女孩子有顆純良之心也無害處,你這麼想也沒有不對。只是王侯之家與咱們不同,權位往往比什麼都重要,手足只是其次。」
蘇溪眨眨眼楮道︰「跟我提這些也沒什麼用處吧,爹爹……」她說著,見父親側過身去,
便努努嘴,沒有再說什麼……
就這樣一連過了三日,蘇溪遵父命,每日陪著楚戴候夫人,幾乎走遍了灕州所有勝地。每日傍晚,父親便會派人護送侯夫人回到世子為她買下的居所,而蘇溪才算是獲得了一天中難得的輕松。
這一日,侯府的馬車早早地便停在蘇府門前,蘇溪進到馬車中,見到侯夫人便道︰「說來也是巧,這灕州常年便是陰雨不斷,夫人您來了之後竟然連續幾日都是響晴的。」
侯夫人笑道︰「可能老天體恤我年事高,又有腿疾,是故讓我在的時候多多舒坦些吧。」
蘇溪听罷撫手笑道︰「您這是貴人駕臨,所以才會如此吧。」
兩人正笑著,听得車夫問道︰「夫人,今日要去哪里?」
蘇溪見侯夫人看向自己,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地方,于是道︰「夫人莫怪罪,這幾日灕州有趣的地方咱們都走遍了。」頓了頓,大膽道︰「不過還有一處,只怕夫人不願前往。」
侯夫人喜道︰「有什麼不能夠去的呢,但說無妨啊。」
蘇溪道︰「楓江附近有座歌樓,叫做水清齋,但是我們可以不進去,只坐在江上的竹排上。」說到江中竹排,她瞬間想到那日同秦驀的相見。而不知為何,但凡是當著旁人的面提到有關秦驀的一切,她都會在心里緊張著,不知所措著。
侯夫人笑道︰「我道是哪里,歌樓自是好去處,有什麼不可呢。」
蘇溪見她開明,心中存了好感,她有種正中下懷的感覺,對車夫道︰「去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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