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溪猛地推了他一下,轉頭嗔道︰「連你也這樣!」
雍杰本是想听她自己說出口,卻不知女兒家心性,大都是不肯親口講出來的,心下失望,于是道︰「好了,我一早就知道了,你也並不用藏著。」
蘇溪岔開話題道︰「是啊是啊,藏什麼呀,咱們出去罷,我還想見見念兒呢!」說著把大氅塞給雍杰,順手抓了件披風就推門出去。
雍杰錯愕,見她飛奔出去,知她是心下含羞,作為兄長也不好再提,只緩緩走在她身後。
還沒到傍晚,蘇居羽便早早地回了府。原來蘇溪一早就派人去衙門告知他雍杰回來之事,蘇居羽思子心切,又正是迫近年關,雖為節度使,卻著實是沒有什麼大事,一點瑣事交由他人處理之後,便匆匆趕回府中來。
蘇溪和雍杰一起和母親在內堂聊些瑣事,母親問一句,雍杰便答一句,語氣疏離而客氣。蘇溪看在眼中,雖然多年如此,早已習慣,但總覺心中不大痛快。母親的態度一如既往的溫和,雍杰也是如此,蘇溪听他二人對話只覺心中疲累,只得時不時地插上一句,否則氣氛太過尷尬了些。
她時不時地走到堂外看父親回來了沒有,庭前里只余漸漸融化的雪,和來回忙碌的僕人,天地間滿是寒意,蘇溪趕忙縮了回來,見念兒不在,哥哥同母親又是沉默著,只得問道︰「念兒呢?」
一旁的阿顏忙道︰「小少爺剛剛玩累了,女乃娘抱著去睡一會兒。」
「哦。」蘇溪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
見哥哥不做聲,她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忽听得門外腳步聲,忙喜道︰「是爹回來了。」說著,便見侍婢將厚厚的簾子卷起,正見蘇居羽朝這邊走來。
她連忙回頭道︰「哥,爹爹回來了,你快過來。」
雍杰見父親進來,遂即站起身來。蘇居羽听得消息時,心下便早已是激動萬分。眼下看到兒子,更是掩不住的欣喜。若是往常,或許他會掩飾這樣的情緒,是這次不同,還沒等雍杰給他行禮,便朗聲笑道︰「回來了!」
蘇溪見父親舉止反常,不禁好笑,道︰「爹爹今日心情倒是好呢。」說著對雍杰笑道︰「這都是沾了哥哥你的光。」
雍杰沒什麼表情,仍是對著蘇居羽行了一禮,繼而起身讓父親坐。
蘇居羽端詳著兒子,之前還擔心他一個人在京中照顧不好自己,眼下見他身形偉岸,神色如常,非但沒有消瘦,反而健碩了許多,心下倒是十分暢快。只听他笑問道︰「為父有多久沒見你了?」
雍杰一怔,淡淡道︰「幾個月而已。」
蘇居羽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仍是續道︰「我昨天想了想,也有半年的光景了。」說著看向蘇夫人,「對年輕人不算什麼,對我們來說半年也確是很久了。」
雍杰忙道︰「兒子公事繁忙,實在沒空來看望父親母親。」
「我兒比我要精明得多啊,如今有公務忙當然是好事。你在外要謹言慎行,年紀輕輕不鋒芒畢露。」蘇居羽忙囑咐著。
雍杰點頭稱是,再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
蘇溪見他們都不說話,只得道︰「爹,哥帶了念兒回來呢!」
母親點點頭,笑對雍杰道︰「這次回來要多住些日子!」
雍杰起身應下來,女乃娘牽著念兒的小手走過來。
幾月不見,念兒模樣雖未大變,卻長高了許多,蘇居羽站起身來講他抱起,慈愛地看著自己小孫兒……
晚飯過後,各人回到住處。蘇溪本以為父親會提一提雍杰沒有回信的事情,結果父親只說了些關切的話,那些事情只字未提,就連父母親都極為憂心的續弦之事也未曾說起。她自己也不知為何,想到這里,心中總覺惆悵。
晚飯雖然吃過,天色還早,蘇溪披了衣去看念兒。念兒許久未見她這個小姑姑,竟有些生疏,蘇溪只得不厭其煩地哄著他。要說小孩子忘性也的確是強,不過半年而已,念兒竟把蘇溪錯認成凝妝,張口便叫「大姑姑」,蘇溪無奈之下,一邊抱著他講故事,一邊想著這些,暗自好笑。
雍杰從父親那兒回來,還沒進房中,便見紫真守在門外。
「紫真,今天你值夜麼?」雍杰走過來問。
紫真一見他,立時紅了臉,雙手局促地交織在一起,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垂首站在那兒。
天氣很冷,值夜的丫鬟早已回到偏廂,紫真仍守在門外,便是要見他一面。
雍杰笑了笑,隨口道︰「回去罷!」便推門而入。
房中,蘇溪和念兒玩得頗為歡愉,雍杰笑道︰「念兒,姑姑抱你不累麼?快下來!」
蘇溪看他進來,抱著念兒站起身來,笑著問念兒︰「喜不喜歡姑姑?」
念兒咧著小嘴不停的笑,一面用小手指撥弄蘇溪頭上的飾。
蘇溪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小臉,對兄長道︰「我看念兒比你要聰明呢。」
雍杰倚在一旁,「他剛剛多大呀,哪能說聰明?」
蘇溪吐吐舌頭,看著念兒道︰「看看你爹爹,心胸多狹窄,連夸你都不許。」
「你別以為他听不懂。」雍杰無奈,從她手中接過念兒,回口道︰「你這小丫頭又斷章取義,我謙虛一句都听不出啊。」
「听不出!」蘇溪哈哈大笑。
一旁的侍女將燭台點亮,雍杰見蘇溪兀自出神,道︰「爹今天沒提那些嗦的話,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蘇溪故作疑惑,「什麼話?」
雍杰嘖嘖了兩聲,「你還裝!」
「沒有!我是沒听明白嘛。」蘇溪狡辯著,見兄長不語,于是道︰「沒說,不代表他沒想這事。」說著看著他懷中的念兒,撫著他的小臉,小聲道︰「你一天不續弦,爹就不會忘了,早晚還要再提的,放心好了!」
雍杰瞪她一眼,沒有做聲。
蘇溪見他不語,急道︰「不過也是,你總不能一直自己一個人啊!」
「我有念兒!」雍杰月兌口而出,見蘇溪錯愕地望著自己,又道︰「溪兒你還小,你並不明白,日後你總會懂的。我有念兒就已經夠了,不需要別人。」
蘇溪听得他言語中藏著數不盡的落寞,心中難過,又不知如何勸起。看著雍杰懷中的念兒上下眼皮在打架,眼看就要睡著,連忙示意兄長。雍杰忙抱著念兒,將他放在榻上,蓋了一層厚厚的被子,看他睡去。
蘇溪看著念兒的小臉,心里更加不好受,「你是不是覺得再娶別人會對不起嫂子?」
雍杰轉頭看向她,搖搖頭,他雖年長蘇溪許多,听她說話偶爾也覺孩子氣,但總能鄭重地對待,似是同齡之人一般,只見他嘆了口氣,道︰「起初是這樣想,如今不會了。」他說著,撫了撫念兒的小臉,不願再說。
蘇溪也不好再問下去,只囑咐了一旁的隨侍幾句,便要離開。
雍杰忽然回頭叫住她,站起身道︰「別急著走,你和秦驀的事情,全家都知道了,還要瞞我?」
蘇溪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繼而笑道︰「本來要第一個告訴你的,誰讓你人在洛陵呢?這樣的事情寫信也不好說,再者說你要是當做父親的來信,連看都不肯看就扔掉了,我不是白白費心了。」她向來喜歡狡辯,哪怕是這樣無理的事情,也想辨出個所以然來。
雍杰被她這麼一說,只得點頭稱是,但也不忘損她一句,「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別當作玩笑話來說。」
蘇溪吐吐舌頭,轉身要走。雍杰叫住她道︰「我倒是想結識這位未來的妹婿呢,你是不是引薦一下?」
「你的妹婿只有一位,便是凝妝的夫婿,但是卻是當朝太子。」
「你叫秦泊諳來提親,我便有兩位妹婿了。」雍杰笑道。
蘇溪本來听得秦驀說到「提親」二字就滿心的不痛快,這下雍杰竟也說到,心中怒氣盡數被勾起來。她冷聲回道︰「誰讓他來提親了?父親麼,還是我,還是他自己?」
雍杰沒听明白,笑說︰「有什麼分別麼?」
「當然有!」他話音未落就被蘇溪打斷,只見她臉色不好,似有什麼話想說,卻又終于咽了回來,只向他道了安,便匆匆回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