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喬驚愕之下剛要開口相問,只見合鼓不住叩頭道︰「季公子,參見季公子!」
「合鼓你起來!」是季誠的聲音。
「你們……你們認識?」映喬驚道。
「映喬姐姐,這是少將軍啊!」合鼓低伏著身子,急急大聲說。
少將軍季誠,是洛陵季氏的後人,剛剛調至衡帝身旁,這事宮中要人早已清楚,而映喬一直伺候在君夫人身邊,對這件事其實有過耳聞。
她只是沒有想到……
只見她驚愕萬分,惶恐之極。一直以來,她雖以淑闕宮首席女官自居,且仗著身為君夫人的貼身侍女,一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謂有恃無恐。但對于洛陵季氏一門的後人,她僅僅是一名小小宮人,當真是絲毫不敢造次。
而季誠所說不知淑闕宮,竟是真的不知!
她此刻仍是由季誠負在背上,眼下細汗不禁流了下來,剛要請罪,就听合鼓問道︰「季公子!」他說著,狠狠打了下自己的嘴巴,笑道︰「哪里是季公子,應該叫季將軍!將軍,你們這是去哪啊?姐姐你怎麼了,為什麼將軍背著你啊?」
「將軍,奴婢有罪,奴婢自己下來走就行了!奴婢,」沒等她說完,季誠仿若沒她的存在一般,開口對合鼓道︰「這位姑娘腳摔傷了,我背她回淑闕宮。對了合鼓,淑闕宮怎麼走?」
「啊!淑闕宮?」合鼓瞪大了眼楮。
盡管映喬在季誠背上對著合鼓又是眨眼又是做手勢,結果……還是沒有瞞住。
季誠最終還是送她到了淑闕宮門,映喬雖知他沒有問罪的意思,但只覺羞愧難當,一張俏臉漲的通紅。
「姑娘,」季誠將她放下,「你的腳傷還是應該勞君夫人替你請太醫看看,不然耽誤了並不好。」季誠臨走,說了這麼一句。
映喬低著頭,合鼓扶著她的手,她欠身行了一個大禮,而起身時,季誠早已走出幾步,她也不知他看到沒有。
眼見季誠走得遠了,映喬恍然間大喊道︰「季將軍,謝謝你!謝謝你季將軍!」季誠沒有回頭,映喬咬著下唇,愧悔萬分。
「季公子不會和你一般見識就是了,映喬姐姐,所以別擔心!」合鼓看她臉色通紅,不解地勸道。
映喬這才意識到腳上的傷,「啊」的一聲倒在地上。
宮門忽然被打開,一人緩緩步出,合鼓見到她,連忙跪下拜道︰「君夫人!」
此時天色已漸晚,晚風漸起,枝葉搖曳不止。
尹牧秋抬手叫其他人起身,見映喬顏色憐,輕輕嘆了口氣,彎下腰蹲下來望著她。晚霞映在她嫵媚的容顏上,卻看得到她眼中的晶瑩與閃爍。映喬同樣眼淚汪汪地望著她,忽地大叫了一聲「三小姐!」便撲在她身上哇哇地哭了出來。
牧秋輕撫她的頭,低聲對映喬說了點什麼,映喬抬起頭來,仍舊是淚流滿面。牧秋眼前好似閃過多種情緒,她側過頭,靜望著淑闕宮門外的梧桐樹,眼淚竟也繃不住地往下滑。一旁侍從宮人雖面面相覷,卻也只道主僕情深,兀自散了……
宮中雖說等級森嚴,法令繁迭,但尋常事卻也有如生了翅膀一樣能夠飛往各處。凝妝自被冊封為太子側妃,吃穿用度便也日漸奢華起來。這日不知打哪兒听說了君夫人近身侍婢映喬的腳傷,想到當日自己之所以能得來側妃之位,全仰仗君夫人。此時如若不去探望怕會失禮,便連忙央著太子,想進宮一次。
韓昇本無意進宮,忽地想到那日大殿之上與君夫人對話的情景,瞬間便覺眼前盡是她含笑的容顏。又見凝妝央求許久,竟答應了。
凝妝自是不知他這等心思,這日梳妝完畢正要啟程,看時間還早,便到太子妃處似說非說地將要去見君夫人之事全盤托出。太子妃鄭懿自之前攔截蘇歷車馬之事後也頗多忌憚,是故雖然憤怒萬分,表面上也盡力忍著不與她相爭。
凝妝話里有話,多羞辱了她幾句,見她不多話,也覺無趣,正好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離開。
她剛走遠,鄭懿忽地將滿桌茶盞掀翻在地,一旁侍婢露茗拉住她的衣袖,勸道︰「娘娘不必動氣,日後太子登基,有的她受的!」
「登基?你沒見君夫人趾高氣揚的樣子麼?等太子他登基的時候,我就要被這個賤人氣死了!」鄭懿握緊拳頭,恨恨道。
「太子登基您便是皇後了,母儀天下,豈是她一屆偏妃能比的?」露茗撥開珠簾,見外殿隨侍均靜靜立在那里,便陡然回身過來。
「從前小覷了她!上次母親派人截住她弟弟的事情,你看看,她臉上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來,這種人心計太重!」鄭懿眼楮直直地盯著地上碎掉的茶盞,憤憤地說。
露茗剛要差人進來打掃,見鄭懿瞪了自己一眼,連忙住了口,自己親自蹲下來,一片片拾起來。
「整個太子府都是勢力小人!」鄭懿氣道,「不對,都是些奴才,哪里配稱作人呢!」說著,她一把將露茗拉起來,「別撿了,你自小跟著我,也沒受過這個氣!」
「娘娘不要這麼說!」露茗望著自己的主人,恨恨地說︰「總有一天蘇良娣她會有報應的,身為側室如此不懂規矩,一定會有報應!」
鄭懿听得「報應」二字,低聲對她道︰「上次回去我說要不然就毒死她,是娘非說她父親怎麼說也是灕中節度使,下了一次手就不能再輕舉妄動了,你說我怎麼辦?」
露茗迷惑地點點頭,鄭懿見她點頭,騰地站起身來,剛要開口,露茗捂住她的嘴。
只听珠簾之外,有宮人走來,跪在地上。
鄭懿適才說到「毒死她」,只怕被太子府中要人得知,只見她瞪大了雙眼,驚恐地望著露茗。
露茗故作鎮定地走了過去,撥開珠簾看時,卻是府中的年長女官,來通報說宮中的陶貴妃請太子妃娘娘入宮一敘。
露茗連忙擦擦額上的汗,應了一聲,將內室的門關上。
鄭懿轉了身,「我以為是那賤人和太子!」
露茗打開衣箱,一邊拿起一件赤色的宮裝,一邊道︰「娘娘還是想想穿什麼入宮罷,陶貴妃要見您呢。」
「表姨找我干嘛呢?」鄭懿呆坐在那里,說道。
「也許娘娘真的只是想敘舊。」
「宮中的女人哪會真的有舊敘?」鄭懿冷笑兩聲,接過那件宮裝,將它比在身上,走到鏡前,冷笑道︰「他和他的側妃去見君夫人,我帶著我的丫鬟去和陶貴妃敘舊!真是諷刺!」
那邊太子韓昇攜了凝妝已到了淑闕宮門口,宮門口的侍衛連忙進去通報。牧秋正與映喬閑話,听得這消息,微微皺了皺眉頭,抬手道︰「請他們進來罷!」
韓昇的腳步自進了這淑闕宮起便加快許多,他走在凝妝前面進了正殿,正巧見尹牧秋撩開珠簾從中走出。牧秋見他定定地望著自己,臉上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柔聲道︰「太子這麼早!」
韓昇听得如此柔聲軟語,頓覺心中一蕩,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見凝妝一步踏進來,跪地向牧秋行禮︰「君夫人萬年。」
牧秋揚手要扶凝妝起來,凝妝微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她。
「不必拘謹,大家都是自家人!」牧秋眼波流轉,瞥過韓昇,笑吟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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