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芷被秦氏這麼突然抱著感到有點慌張,潛意識里還是沒能適應過來。
她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現在小胳膊小腿的根本沒什麼力氣便放棄了,只好繼續裝乖。
「母親,你怎麼會覺得我有事瞞著你?」柳清芷反問道。
「因為你從下午到剛才看到我都表現的太乖了!」秦氏回的一針見血,拿手揉了揉柳清芷的小腦袋,幫她舒緩一下頭頂的穴位,躺了這麼久腦袋不暈才怪。可嘴上還是毫不客氣,「你哪一次人後見到我不是三句話不到就預備著跳起來的。這次乖了這麼久是不是又想打什麼鬼主意?這樣吧,你若是還想著去藏書閣也行,等你去白雲觀的時候在那表現好了,我自然會考慮考慮。」
柳清芷無奈了,她根本就沒聯想到自己這段偷進藏書閣這件往事好麼。
可她也不能明說她現在不是小孩子才懶得中她的激將法,只好揀了個現成原因,「現下我病還沒好呢,沒有力氣想著再去書閣的。」
秦氏低眼覷向看到這丫頭,看她臉上的表情倒更像是在安撫自己一般,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剛想開口便被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給打斷了。
柳守義皺著眉走了進來,看到自己夫人抱著大女兒在哄她,才稍微有些放松。
他沉聲說道,「就知道你還在清芷這里,我便直接過來尋你了。剛剛我找父親說了許久,他說今年清芷必須得去。今時不同往日,在宴會前宮里突然加強了戒備,萬壽宴上所有王公大臣預備攜帶的親眷前幾日就得呈上去報備審閱了,當時清芷身子還好好的,所以早早就報備了。這要是突然又不去,恐怕會來聖心不悅……」
「皇上若是問起就直接說清芷得了急病就好了啊。」秦氏奇怪的看了丈夫一眼,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個王公的孫女不能去而已,還是因為真的急病,直接說出來不就行了。
「不,不是這樣的。」柳守義往前走了幾步,離自己妻女又靠的近了些。他低下聲開口道,「前陣子有諫官進言狠參了我們柳府一本,點明說我們柳府有人在府外頭租院子養外室,甚至還縱容外室擾民,目無法紀,敗壞朝風。宮里頭德總管悄悄給父親遞了話,說陛下雖然當時就把本子壓下去了,但單就這半個月里頭陸續就又有好幾本參柳府折子都被呈上去了,所以陛下最近對我們府一直不悅。這種關頭,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啊。」
柳守義近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大女兒,見她微張著嘴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發現自己望過來後眼楮迅速的浮起一層霧氣,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了的樣子。
他嚇了一跳,又抬頭看了妻子一眼,發現秦氏還在思考他的話,根本沒察覺懷里的女兒都快哭了。柳守義想伸手接過來抱著她哄哄,又覺得這麼做有礙‘君子抱孫不抱子’的祖訓,只好抬抬手又放下,咳嗽一聲去拍了下秦氏的肩膀。
秦氏在丈夫的各種暗示下終于發現了柳清芷居然快哭了。
「哎,是不是剛才你父親的話嚇到你了?」秦氏馬上反應過來,又略帶責備的瞪了丈夫一眼。
柳守義懊惱的皺了下眉,剛剛他也是有些急了,女兒還醒著沒睡直接在她面前就把那些話說出來了。
這些哪里是小丫頭現在能听的,她現在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紀,定是已經嚇到她了。
柳清芷搖搖頭,其實她根本沒在意他們剛剛說了什麼,她只是激動自己終于又見到父親了。
上一世柳守義在她未及笄時便被遠派前往駐守苗疆,他顧慮苗疆瘴氣橫生、氣候無常,為使家人免受煙瘴之苦,僅帶了幾個隨從便輕裝赴任,卻不幸在抵達的次年就染上瘴毒,因那里醫療遠遠落後于中原,導致拖了幾個月後連回鄉返程路途都承受不起,從此便纏綿病榻,擺月兌不了藥石之苦。
柳清芷前世的及笄與出嫁都是父親托人帶回的書信與賀禮。
她還記得自己在成婚前一日柳授義托人送來的家信,打開信封看到父親字跡的一瞬間就哭了出來,默念後更是泣不成聲。
柳守義在信中深切自責無法親眼看到嫡女成親嫁人,沒盡好一個做爹的責任。他已經打听到都傳她的夫婿探花郎李延為人斯文有禮,文采斐然,只是他沒能親自考校過未來的女婿,仍擔心李延其人的品行如何,在信里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最後提到他著實思念幾個兒女,在病榻上花了三個月給她刻了幾支有西南當地特色的簪子首飾,連趕在她成婚前稍人帶了回京城一並送到她手中。
而秦氏在次年嫁完小女兒馨茹後不久也去了西南。從此,柳清芷至死都再也能沒見過他們。
柳清芷搖搖頭,讓自己從前世回憶里擺月兌出來,听到秦氏仍在絮絮叨叨的埋怨粗心的丈夫。
她慢慢的滑出秦氏的懷里,又特意在他們面前走了幾步表示自己已經無礙。
「父親母親,我已經休息了好些天了,下午大夫也說我的病都已大好,就讓我去赴宴吧。」
柳守義見她不再是一副要哭的樣子了,瞧著她走路步伐也穩健,只是燭光照映下的小臉面色仍是難掩病容,心中猶豫再三最後開口道,「這樣吧,今天也晚了,你先好生歇息。明天我帶你去見祖父,請他看看你的狀況後再來做決斷。」
秦氏也隨聲附和,「先別想著去皇宮里頭玩兒了,現在你先去洗漱睡覺,明日好早起。」
第二天清晨,秦氏便過來領著柳清芷去了她祖父住的祖屋,見柳國公早已在正廳等著了,問安後直接拉了柳清芷走近讓她祖父看看。
柳國公遠遠看見孫女步伐沉穩,先是安心了不少,近了看清孫女的面色才略吃了一驚。「清芷,你怎會如此……」
只見孫女印堂晦澀,唇色也是泛白發紫,一望就知道是病氣未褪。
他輕嘆一口氣,「唉,清芷,祖父沒想到你竟病至如此。那還是不去了吧,祖父到時候跟宮里管事說聲就好。」
柳清芷又看到了記憶中小時候祖父的樣子,現在就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白發長須,十分堅朗,說話也中氣十足,心下有些激動難平忙按了下去。
她看了秦氏一眼,見她沒有開口幫自己說話的意思,便向祖父伸出自己的胳膊示意他來為自己號下脈,然後輕聲開口道,「祖父,您現在可是覺得清芷脈象像是病中之態麼?」
柳國公沉吟了一會兒,見她這脈象確實是平穩有力,又瞧見孫女這番姿態便知她的態度了。
「嗯,你雖面色虛弱卻脈象健康沉穩,祖父也安心不少,那兩日後的萬壽宴你還是一道前去吧。」柳國公又望向秦氏說道,「不過,那天你費些心給清芷這丫頭好生打扮打扮,莫讓她顯得氣色太差了。畢竟這御宴里人多嘴雜,要是因為這個對清芷傳出些不好的言語,那就不妙了。」
秦氏應下,又忍不住提起另一件事,「父親,兒媳听聞淮南王府里從半個月前大夫就進出不斷。昨兒來我們府里頭瞧病的陳太醫原本在我們府已經歇下了好些時辰了,大半夜的淮南王府來人把他都拉走了。這……他家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早晨從下人那得知此消息後,秦氏壞心眼的有些高興。
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方家那個小世子也生病了,這樣的話大家都不能去了,誰也說不了誰了。
「是他家小世子昨晚頑皮摔了一跤,磕到頭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柳老國公似乎不願多說,干咳一聲後又把話題轉向柳清芷,「清芷,這幾天你就好生歇息,打賭比試的事不用放在心上。那方……方久然跟你一樣也病著,他還傷了腦袋,這真是天意!」
說到後面,柳國公居然又有些幸災樂禍,一旁的秦氏也跟著露出了相似的神態。
柳清芷看著他二人覺得有些好笑,淮南王知道柳府如此估計得氣死了。
其實她之所以一直想去赴這場宴會,是因為前一世她因為生病也沒能去。當時祖父只帶了馨茹和清時去赴宴,但當晚淮南王那邊別說世子沒去,連淮南王本人都托病未至。
那晚柳馨茹回來後見她時神情卻很不好,沒有半分去皇宮玩的喜悅,倒像是受了什麼刺激,問她她也支支吾吾的不願說。
不過這丫頭忘性也大,沒幾天就又活蹦亂跳的了把這事兒忘在腦後了。柳清時回府後卻開始要求學武,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開始天天舞刀弄槍的,好幾天都抱著木劍就不撒手。
柳清芷還好奇過一陣子,以往也不是沒見過皇帝的兩人,怎麼進一次宮兩人變化都這麼大。
所以,這一次她想去看看當年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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