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最近她祖父是怎麼回事?」秦氏再也坐不住了,她對最近柳清芷時常被她祖父叫走很不滿。
清芷現在也算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了,擱尋常人家中,基本都是五六歲的樣子就開始學習女工了。她作為柳國公府的嫡長女倒不是需要她繡出個什麼花樣出來,可起碼也要會吧。
早先一直跟自己作對,自己說些什麼都不愛听,只是一門心思的看些奇奇怪怪的書,性子也越讀越倔。
現如今好不容易把病治好了,連脾氣也治好了,秦氏歡歡喜喜的想著終于可以拿出為人父母的架勢來教她女紅時,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祖父成天把她叫到藏書閣里頭神神秘秘的一呆就是大半天。
「我自嫁來你們柳家,就一直被告知那藏書閣去不得,不能進。這都多少年了,怎麼突然就讓清芷這丫頭頻繁的進出了呢?」秦氏一開了個頭抱怨就停不下來了。「早知道公公是這個態度,我前陣子何苦去做那惡人,還把女兒一頓批評。」
「夫人寬心,父親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柳守義勸道,他也知道清芷這丫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入了父親的法眼,不斷地寵她,甚至最近都開始讓她參與家族事務了,現在又一直讓她呆在藏書閣內習書。
秦氏不知道那書閣對柳氏一族的重要性,柳守義卻是清清楚楚,那里面很多東西除了柳國公連他在柳府生活了這麼久都不甚清楚。
他很清楚自己天資尋常又性子耿直,並不善那權謀之術,父親也一直沒有按排他走權臣的路子,老老實實的做著自己不大不小的一個將軍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當年他的大哥柳守仁卻是父親四個兒子中最聰慧的一位,在身子還算康健之時也時常被父親叫到那里,只是後來也漸漸被召去的少了,柳守義也看得出來大哥雖然嘴上不說,他心里卻是十分懷念的。
現在又輪到自己的女兒了,加上父親隱隱約約的一些話,自己再怎麼遲鈍心里也稍微有些猜測了。
只是這些還是莫要讓夫人知道為好,不然以她的性子又要胡思亂想了。
「父親乃我大齊的開國功臣,又是兩朝元老,學聞見識都是了不得的大家,原先是他事務繁忙,現在父親願意親自來培養清芷,這是她的福氣啊,你這做母親的應當高興才是。」柳守義接著勸道,「而且清芷是我柳國公府的嫡長女,以後出嫁了也是王侯公子,難道還需要給未來的夫婿縫補衣裳不成?她又聰慧的很,女紅這種小事,在及笄之前學些皮毛就成了。」
秦氏一時覺得自己丈夫說的也有道理,可想到一件事眉頭又開始皺了起來,「前些天,清芷來跟我請安的時候突然說是不要她的大丫頭卷碧了,我當下就派人查探了一番,發現卷碧平日里為人勤勤懇懇,跟清芷也時常是有說有笑的,可突然就說要換她,也不跟我說個由頭。」
「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有些小心思很正常,跟我說作甚麼?」柳守義一時無語。
「你听我說完,卷碧可是我挑選好久才挑中給她的大丫鬟,向來她也喜歡。前些日子,就是在她中暑前,她身邊的幾個丫鬟護著她溜進藏書閣時還跟我鬧過脾氣呢,我原本還預備培養卷碧做她的陪嫁丫頭的,現在這一轉眼說不要就不要了。我就跟她說那就把卷碧指給馨茹吧,誰知道她還是不同意,一定要我把人打發到莊子去,還越快越好。這就怪了,清芷的性子你從小看到大也曉得的,她素來都是為人寬厚,甚少針對他人,現在這好端端的女兒何時變得這麼刁蠻任性了?」
秦氏一臉的憂心忡忡,「我思來想去啊,就是從她祖父開始親自教她才變的。你說,她祖父一接手清芷哪家有把女兒不放在自家父母跟前,偏要祖父來教養的。公公確實是國之棟梁,但他,沒教過姑娘啊。」
柳守義一愣,一邊是他的父親一邊是他的妻子,兩人都說是為自己的女兒好,他听哪邊都覺得很有道理。
正在此時,突然有下人來通報老國公請他們過去一趟。
「父親可有說是何事?」柳守義問道。
「家主只說是跟大小姐有關,」通報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了,「早前時候,三爺把芳姨娘接回府了,她她似乎跟大小姐起了些沖突,我听說芳姨娘已經派人通傳三爺回來了,但大小姐已經押著人去祖屋了。」
「什麼?!」
柳守義夫婦二人大驚,也顧不上其他連忙跟他一起過去了。
一到祖屋,柳守義就看到一個非常奇怪的景象,他的父親抱著馨茹那丫頭在喂她吃糕點,清時也站在他的身邊說著什麼。那芳姨娘坐在一旁仍然哭哭啼啼的抽泣,不停地拿帕子抹淚,而自己的大女兒卻似乎睡著了?
馨茹遠遠的看到他兩到來就跳著要從柳國公的懷里出來,朝他們跑了過去,一時驚動了這房里的其他人的目光全部都向他兩圍了過來。
夫婦二人向柳國公行禮後,柳守義故作一無所知的問道︰「不知父親叫我們前來所為何事?」
柳國公先是沉默一陣,拿手指叩擊著桌案,最後還是指了指柳清芷示意要她開口來說。
「父親母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位——」柳青芷見狀也不推辭,行禮後就開始敘述起來,她往芳姨娘的方向瞧了一眼,「這位婦人,在府里欺負馨茹被我正好撞見,訓了一頓,可她不服還抹黑他人,變鬧成了這樣。」
秦氏扯出馨茹窩在她懷里的臉細細一看,果然是有哭過的痕跡,微怒的問她,「你大姐說的可是真的?有人欺負你?」
「嗯,有人……」柳馨茹正要點頭說話卻被人溫柔的打斷了。
「二哥二嫂,你們听我說,事情不是這樣的。」卻是那芳姨娘站了起來,朝著他兩盈盈一拜,也不管他二人听到自己的稱呼後的表情,便開始聲淚俱下的哭訴,「今日三爺接我回府後就去安排處理那院子的事宜了,走前留我一人在府里頭說要我熟悉熟悉環境。可我一個人有些害怕,就只敢去以前三爺帶我去過的花園里走走,不想就遇到了三小姐也在那里摘花,因著見那花三爺平日里是極為喜愛的,雖然雖然有些還不習慣,但我現在也算是她的長輩,便輕聲勸解了幾句,不想這時候大小姐剛好趕來,便誤會我了。」
說完已經是淚眼朦朧,好不可憐。
柳守義本就極為厭惡這位女子,也听不慣她這麼親密的稱呼自己的家人,但現在現在人都被弟弟接進府了,也不好說什麼。現又听著她這麼一說,不由得又把目光轉到了柳清芷身上,想听听她會說些什麼。
那廂柳馨茹卻沉不住氣了,她一開始說話就被人打斷,這會兒又被誣陷,自然是氣不過,「才不是呢,我根本沒有摘花!我去找姐姐發現她不在,就回去了,才到花園呆了一小會,就看到那朵可漂亮的大花花瓣是歪歪的,我就湊近了些看,才想把它扶好,沒想到這個女人就跑出來說我不能摘花。」
她從小到大在柳府就如一個小霸王般的存在,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不到兩三句感覺就快要哭出來了。
「我被她一嚇,手踫到那朵花,它就散開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直跟她解釋說不是我弄的,她都不听我說話還是怪我不該摘花。」柳馨茹說到一半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害其他幾人都湊上去哄她,場面一時好不熱鬧。
「我……我也是一時情急,那花是三爺極為喜愛的,我見三小姐一湊近那花就落了,她又……」芳姨娘也哭了起來。
柳青芷好容易安撫好馨茹不再哭了,把她交給秦氏讓她繼續哄哄,這才走到了芳姨娘跟前,淡淡的開口,「如果只是這點小事,我不會押你到此。現在各位長輩都在,你一並說了吧。」
「大小姐您莫要再冤枉我了,當時我听到三小姐的解釋就已經跟她萬般的道歉了,可能大小姐您剛好錯過才誤會至此。」
「誤會?你接著說吧,我誤會你什麼了。」柳青芷冷笑。
「這……這個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大小姐您從以前就對我多有偏見,但先下我已被三爺接回府內,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和氣相處才是正經。」
「哼!好啊!沒想到我敬愛的好二哥居然趁我不在欺負我院子的人。」突然一道憤怒的嗓音從門口傳來,柳守禮匆匆的趕了回來。
他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姨娘跪在地上哭泣,周圍坐了一圈似乎都在審訊的樣子,不由得出言諷刺。
「混賬!平日我就是這麼教導你的麼,趕快跟你二哥道歉。」柳國公本來是一手捂著柳清時的腦袋,怕他也跟著姐姐一起哭,這下看到自己兒子不分青紅皂白的出口傷人,皺眉喝道。
柳守義也有些生氣,好歹你也先了解原因吧,我根本什麼都還沒說呢。
「哼,我為何向他道歉。芳姨娘就算沒看清那花是不是馨茹弄折的教育她也是一片好心相勸,且她一個長輩,管教你們難道有錯?我二哥的好女兒居然因為這點小事就敢下令壓著她的嬸嬸到父親你到面前來了,這事要是不給個交代,我柳守禮的顏面何在?」
「三叔請息怒,先听佷女幾句。」柳青芷一直都在等她的三叔到場,看到他終于趕了回來,便開始向芳姨娘詢問了,「你當時叫的馨茹什麼?」
「三小姐啊。」芳姨娘一愣,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
「首先,你既然知道她是我柳府的三小姐,為何還如此大呼小叫的訓斥她,難不成三叔的顏面是顏面,我柳府千金的顏面便不是顏面了?」
「其次,你早知她是柳府的主子,但她可認識你?你教訓她一通後,不管身份如何絲毫都沒自我介紹一遍,也虧得馨茹性子善良,換作其他人被一個陌生女子在自家院子里責怪早就叫人拖下去了吧,這丫頭最後還是我告知她你的身份。」
「再次,你倒是來說說,這花到底是怎麼掉落的吧。」
柳清芷細聲細氣的分析,除了她祖父外一時間都有些愣愣的瞧著她。
那芳姨娘垂頭極力止住了哭泣,淚眼向柳青芷求情,「我今日才算初到府內,很多地方不懂,所以才如此,請大小姐看在三爺的面子上就饒過我這一回吧。這花……這話到底怎麼散開的我也不知道啊。」
「你倒是嘴硬,罷了,來人,」柳青芷揮揮手讓下人呈上來一個木盤,上面正是此次事件的主角,她指著這花望向自己的三叔。「此花名為扇蘭,生的清艷炫目,極惹人喜愛,但大齊境內卻鮮少有人種植,三叔可知為何?」
柳守義臉色仍然難看的緊,哼了一聲還是回答道,「扇蘭品種稀少,種植不易,很多人見識不到養不了理所當然。你三叔我喜愛這蘭草已經很久了,不需要你再來教我認識此物。」
「三叔莫急。」柳青芷轉頭又問了遍芳姨娘同樣的問題,見她搖頭,只是冷笑一聲,「如此美麗的花朵卻沒人種植的原因便是因為此花在前朝大楚立國之初,就被皇帝下旨全部鏟除,因為它在史書上還有一個別名,叫花,乃是滑胎古方里主藥之一。大楚推翻的前朝皇宮妃子們常常就用此物相互謀害,算計子嗣,擾的後宮難以安寧,故後來之人深以為戒,下旨全國鏟除此花。」
「滑……胎?」柳守禮沒料到這小小的花居然有這麼唬人的效用,很是詫異。
「對,此物作為藥用主藥藥性便是滑胎,而且用法頗為奇特,需要將一整朵花完好的取下裝在一起,不然就會失去效用。」柳青芷接著解釋道,「三叔你應該也是知曉一件事,那扇蘭韌性極強,以孩童之力想要拔起非常費勁,且此花花朵內必有些許黑色的小蟲伴生左右,你覺得馨茹一個小丫頭看到後會想去去摘它麼?」
「哼,那花許是被下人給弄傷了,怕我責備。」
「不,」柳清芷搖了搖頭,「因著此花天性陰毒,故而當時很多聖手亦想到過不少妙招,雖然大部分都沒甚麼效用,但仍是有人發現了此花另一特性,怕狗牙和桃木。」
她遙手一指,只見那芳姨娘周身素淨清華,可頭上戴的正是一支雕琢極為通透的骨釵。
「只要有此二物在扇蘭附近同時出現,扇蘭的花朵不多一會兒便會枯萎凋零,而不久後花瓣便會呈現此種零星暗色的斑點之狀。」她直接拿起了木盤里的花瓣晃了晃以作展示。
柳守禮此時也開始狐疑的轉向芳姨娘,問道︰「今日我接你回府,還特意囑咐過你衣著物什需要得體,才配得上我柳府的地位。以往我也從不曾虧待過你,可你今日獨獨帶了這麼一個不著四六的骨頭釵子在頭上是為何?」
「我我想著若是自己的首飾可能會被小姐們笑話,索性就先戴了一支最巧妙的釵子先學學,本想著等你回來再給我瞧瞧的,沒想到……」芳姨娘似是嚇得又要哭了出來,「我並不清楚那花竟有如此效用啊。」
「證據便在你的手上。」
柳守禮聞言抓住芳姨娘手掌翻來覆去的瞧了下,卻沒看什麼異常之處。
「在她指甲上。你告訴我,你這指甲上染的可是桃花汁?」
柳守禮瞧見芳姨娘支支吾吾的樣子,突然想到了什麼,急急追問道,「我想起來了,這扇蘭還是當年你給我尋來的,你豈能不知道這花的效用?我且問你,你一直讓我在府內種這扇蘭,到底有什麼意圖?今日你又這般巧合的做了這些,若不是清芷知曉甚廣,是不是就被你給揭了過去?」
芳姨娘還未作答,就听見下人滿臉喜色的進來通傳。
「恭喜三爺!前陣子三夫人身體不適,便尋了陳太醫今日來給她瞧病,沒料到竟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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