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瑯頷首答應,隨即沉聲說道︰「去轉告你們的靺鞨王莫里巴布得知,今後若再擾我酈國邊境,休怪我對靺鞨大舉用兵。」
莫里巴布雙目如電,虎虎地看著紀雲瑯,紀雲瑯亦是冷冷地看著莫里巴布,毫不相讓。
巴布忽然仰頭向天,哈哈大笑起來。紀雲瑯目光中帶著怒意,臉色卻仍是一如方才的冷然,只看著巴布問道︰「笑什麼!」
巴布听了笑,朗聲說道︰「好!好!好!」隨即看了看紀雲瑯的臉,拇指一翹說道︰「好男兒,好漢子!」
紀雲瑯的神色沒有絲毫改變,冷然道︰「你想說什麼。」
我輕輕踫了踫紀雲瑯,說道︰「他是在夸你啊。」
紀雲瑯不明所以地輕輕哼了一聲。
「此刻我重你寡,你還帶著一個受傷的女人。」巴布果然朗聲說道︰「你卻還敢對我說這樣的話,這股堂堂之氣,確實令人佩服。听說酈國的新皇上年輕斯文,想不到還有這番氣概。我靺鞨人,佩服的是英雄好漢,敬重的是男兒氣魄。」說著眼角又帶上了笑意︰「不過你此刻,還是不要妄圖跟我動手的好。」
巴布說完,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
我明白巴布的意思,看來他定是以為紀雲瑯顧著我的傷勢,不會跟他動手了。
我提起精神,看著莫里巴布朗聲說道︰「跟你動手,還是跟你們動手?你們這許多人要是一擁而上,我們索性就拋了兵刃,乖乖束手,你說好不好啊?」
巴布裂開了嘴,笑道︰「公主嫁了人,就開始一心一意維護自己的郎君了。你放心,兩個男人之間的比拼,不是兩軍交戰,要動手肯定是單打獨斗。」
莫里巴布的言語略顯無禮,又是以一個靺鞨人的身份,依著紀雲瑯的性子,自然是不會退縮的。
好在莫里巴布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以一個尋常靺鞨漢子的身份面對紀雲瑯。且巴布也說得很清楚,這只是兩個男人的比拼,不關乎國事,那麼此刻二人動手,于酈國和靺鞨兩方的大事是沒有關系的。
我側首看了看紀雲瑯,忍疼平靜了聲音說道︰「我不要緊的。」
其實內心深處,我自然是希望紀雲瑯不要跟巴布動手的。我希望紀雲瑯能夠顧及到我,像莫里巴布猜想的那樣。
我當然可以大聲申吟著示弱,讓紀雲瑯注意到我。可是,要我提醒之後他方才注意到,這樣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做。
肩背上的箭傷似乎已經深及骨頭,雖然此刻痛楚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漸漸沒有那麼清晰了,可是肩背被利箭撕開的感覺卻仍是讓我渾身漸感無力。
傷口有些麻癢,腦中有些眩暈。或許,我不單單是受了箭傷。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對紀雲瑯說︰「我身上好疼,我快支持不住了。」
我說我不要緊,讓紀雲瑯不要以我為意,其實並不是什麼深明大義。我只是想,或許紀雲瑯會顧惜我的。
莫里巴布看了看我,嘴角帶著微微的笑。
紀雲瑯環在我腰間的手緊了一緊,側首對我低聲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弄疼你的。」我還未來得及回答,紀雲瑯已經伸手從腰間拔出了佩劍,一道銀光在我眼前閃過,紀雲瑯朗聲對巴布說道︰「上次放過了你和你的族人,這次不會讓你們走得輕易。酈國人紀雲瑯,願領教靺鞨人的本事。」
莫里巴布看了看紀雲瑯,卻並不立時動手,倒像是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
遠處忽然傳來了遙遙的成群的馬蹄聲響,極目望去,正是隨行出來的酈國侍衛們。那一片醒目的紅色,正是我乘著來的馬車。他們的馬慢了些,再加上積雪漸深,道路難行,所以一路走來,竟然晚了這許多時間。
巴布對那些侍衛望了一眼,忽然對著紀雲瑯和我哈哈笑道︰「怎麼,我們不會以多勝少,你和公主卻要一擁而上嗎?靺鞨人打仗,從來不作興領著女人的!」
巴布並不轉身,而是向後倒著縱躍了幾步,已然躍到了他的馬旁。接著一聲呼嘯,翻身上馬,同那些靺鞨人一陣風一樣地離去了。
看到巴布倒退縱躍,居然和常人正著向前大跨步一樣,我心中也自駭然。好在今日這群人如風而來,如風而去,並不是要與我們為敵的。
方才被靺鞨人圍住的幾個假扮靺鞨人的酈國侍衛,此刻已經紛紛受了些輕傷倒在地上。我低聲說道︰「靺鞨人留下了活口,可以帶回去盤問了。」
紀雲瑯輕輕點頭,躬身準備將我抱起。
我的身體微微晃動,頭腦竟是天旋地轉的昏暈。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用力推了紀雲瑯一把,失聲說道︰「快去,阻止那些叛逆用毒自盡,遲了就來不及了!」
剩下的六個假扮靺鞨人的酈國侍衛,已經有四個死去了。紀雲瑯在他們身上搜檢了,卻也沒有發現解毒的藥材。
紀雲瑯的目光投向了那幾個人身邊帶血的箭頭,忽然轉過身來,飛步奔到我的身邊,扶著倚在雪蹄身上的我驚慌道︰「燕鶯,你……你也中毒了!」
是的,我也中毒了。
那些酈國侍衛射中了我的,本是一支毒箭。而這支毒箭,本來是射向紀雲瑯的。
我感到了背上的麻癢,頭腦中的眩暈,才忽然想到的。
頭腦的眩暈似乎並不影響思路的清晰,跟紀雲瑯在一起的時候,我的腦子總是比平時更加靈便。
同時我也想到了,那些酈國侍衛既然膽敢向紀雲瑯射出毒箭,恐怕他們自己也沒有想過要活著回去。
活著,不過是被逼問後再被處死。可是他們,又怎麼會等著被逼問呢。
這些亡命之徒,不會等著被處死的。他們定是準備自殺了,那麼,他們身上定是不會隨身再帶著解藥了。
我看著一臉惶急的紀雲瑯,臉色慘白,我想要說句什麼話安慰他一下,卻是連嘴也張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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