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咸安宮官學一年一度期末考校的日子,官學規定凡是入得學堂學習者皆需以十年為限期通過期末考校考中生員,由舉人、貢生、監生、生員挑補入學者須在三屆鄉試、會試正科中再考中舉人或進士,否則黜退,咨回本旗,而這生員亦喚作秀才,乃是經由科舉選拔官吏的一項科目,只有考中秀才後才能參加鄉試,經歷層層選拔後若能進入殿試,那時便親歷聖寵,于保和殿內將多年苦心孤詣之學識盡般展現,只為追求讀書之人夢寐以求的最高榮譽——狀元。
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正是闡述了此理。
「琳兒,我們回來了。」
本來在屋內面露焦急坐立不安的和琳,此時忽的听見了和珅的聲音,頓時眉開眼笑的迎了上去,當他瞧見後面還有個嬉皮笑臉的賴皮糖粘過來後,臉色頓時陰了下來,刻意忽略了那塊賴皮糖笑嘻嘻的蠢模樣,和琳順手接過和珅手上一沓厚重的書本,急切詢問道,「哥哥,考校是很難?你答的如何?方才我見外面下了些小雨,不如先換件衣衫?」語氣中難掩焦急的情緒。
和珅先坐在凳子上端起和琳早先替他斟好的茶解了解渴,才一臉好笑道,「琳兒,考校諸事順利,你莫要擔憂,」那些小兒科的考校和珅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倒是提前交卷後在外頭等了福長安許些時辰。
走在後頭的福長安見自己就被這麼光明正大晾在了一邊心中暗道不公,他一**坐在了和琳身旁語帶幽怨控訴道,「我說小琳兒,你怎麼就不問問哥哥我考校結果如何?哥哥我現在好歹也是京師里一枚人見人愛風流倜儻的美男子,你別只顧著關心傻子,哥哥我也是很需要人來關心的,」說著,福長安還裝腔作勢的甩了甩細長的辮子。
和珅听見福長安這話差點沒一口茶水噴出來,就你還美……美男子?!倒真敢說!
說起和琳,按福長安的話說就是和琳簡直依賴和珅到了一種令人指的地步,五年的時間過去,和琳已長至十一周歲,因著日日練武身體節節拔高,面容也慢慢朝明朗英俊展,雖說相貌沒和珅男生女相似的清嫵俊秀,卻是另有一番男兒之感,因此和琳心中對兄長的過度依賴這點一直讓和珅十分頭疼卻也無奈何。
和琳早些年因為同和珅相依為命因此處處都很依賴和珅,和珅自然也得庇護尚且年幼的弟弟,是當和琳越長越大時和珅才覺哪里不對勁了,不僅要日日同和珅同床就寢,若是和珅出去同人商談生意耽擱的時間久了,和琳便會一夜不睡的候著和珅回來,和琳被和珅瞞得死死的,自是不知和珅早就暗中經商,只當福長安那塊賴皮糖又扯著他家哥哥去哪里鬼混了,因此長年累月的心中對福長安積怨極深。
而和琳從見到福長安進來,就把他當成了一團透明的空氣,為和珅蓄滿空了的茶碗,和琳開心道,「能夠順利便好了,我一年以後也要同哥哥一般順利通過考校入朝為官!對了哥哥,朱先生說明後兩日都是休假,為了慶賀你終于修成學業,不如咱們今晚出宮去玩吧?」
福長安一听和琳說要出宮,當即一掃臉上的失落陰霾之情嬉笑著附和道,「小琳兒這個主意端的不能再好了!加之今日還正值清明時節,想必街上也會有許多節目看呢,」福長安這近一月有余為了準備期末考校都快在咸安宮里憋瘋了,好不容易應付過去了那勞什子考校,本就想著出外放松一下,但和珅沒開口之前福長安也不好說什麼,和琳這個提議當真說進了福長安心坎兒里了。
和珅手端茶杯忽然頓了一下,屋內兩人誰也沒有現和珅的異樣,他只是轉著杯子佯作思考把自個兒的情緒掩了過去,見兩人難得都一臉期待的瞧著他,和珅也只好無奈應道,「好,那便去瞧瞧吧,」和珅忙于經商,抽不出許多時間來陪和琳,弟弟好不容易開口了,做兄長的又怎會不應。復又對兩人細細叮囑道,「既是要出宮就記得穿低調些,長安,你一會先行帶琳兒去宮外轉轉,我方才忽然想起還有件別的事情要做,便不與你們同行了,我們戌時老地方見,」言罷,和珅起身將自己的書本整齊的排列在書架上,又去內室換了套月白色錦袍,這才提前告別和琳長安二人,提了傘獨自出門了。
出宮後,和珅一路騎馬朝南邊駛去,身旁的景物急速朝後倒退竟是越蕭瑟淒涼起來,不免教人心生悲哀之感,而和珅從出來便一直在路上躲躲閃閃挑揀小路掩人耳目,兜兜轉轉半個多時辰後,和珅才跳下馬走進入了一處隱秘且不易被人尋見的山林間。
因為剛下過小雨,山間霧氣蒙蒙,空氣中飄散著泥土香氣,走過翠綠茂密的挺拔竹子,和珅的腳步終于停在了一座空白墓碑前,不出所料,空白墓碑前擺滿了祭品,前來祭拜的那人顯然也是剛走不久,和珅掏出隨身帶著的一個銀制小酒壺,隨意的坐在了墓碑前。
這座空白墓碑,是五年前和珅開當鋪小小跡後,專門立給前世的自己以及和珅最為重視的那幾個人,和珅這幾年來一直臥薪嘗膽謀劃復仇,他早已將報仇當作了自己獨一無二的使命,因此每年的清明節連同鬼節,和珅都會來此處仔細祭拜一番,目的是要時刻提醒自己勿忘前世深仇。
但讓和珅心感差愕的是,從第二年起每年,他來這里之前都會有另一人尋來此處祭拜,和珅查不出那神出鬼沒的人是誰,剛開始有所防備,後來見那人並無惡意也就隨他去了,只是心里仍然隱隱在意。
「糊涂的過了五載光陰,這麼快就又是清明了,這幾日,我因要忙著幫輔長安期末考校,過的太繁忙竟連來祭拜你們的日子都拋于腦後,莫要怪我啊!」和珅單手撫上墓碑細細模著眼中含著淚光,擰開酒壺往地上灑了些清酒,「知道嗎,我的計劃已經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了,只要再給我幾年的時間,很快我便能報得那血海深仇,你們在下面也能安心了吧,呵……說著說著我怎麼又糊涂了,」和珅草草擦干淚痕,急忙從身上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信,上書︰陰曹地府。
「我和珅當初托了閻王爺的大福沒能死絕,你們卻沒有那麼幸運,這是我拿給你們去賄賂賄賂閻王爺的,好讓他老人家念及一些得以法外開恩,讓你們沒投胎還在受苦的能尋到一處好人家,投胎了的庇佑一生免于牢獄之災,以自然生老病死,莫要,莫要像我一般……不人不鬼的,苟活于世,」和珅聲音哽咽,他深吸了口氣仰頭望向長空,只覺眼楮澀然的緊。
又兀自頹然坐了一會,和珅當下燒掉了信封,策馬返回京城赴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