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一路上快馬加鞭,將將在快到戌時之前趕到了四方樓,令他心感差愕的是在四方樓的老地方他並未尋見二人身影,正在和珅模不著頭腦時,四方樓的劉掌櫃將和琳同福長安半個時辰前留下的口信告知于和珅,說是等他許久也未來,二人便先行一步去往如雲閣候著他了。
不待多想,和珅立刻翻身上馬火速朝入雲閣趕去,他知曉此事定是福長安這小子的鬼主意,那入雲閣是和珅手下的一家青樓產業,雖說閣內大部分女子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清高藝妓,和琳才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從未涉足過那煙柳之地、秦樓楚館,和珅此刻將福長安扒皮的心思都有了!
當和珅火急火燎的趕到入雲閣雅間時,一推開門,屋內一股濃郁的酒氣登時撲面而來,和珅嫌惡的捂住鼻子,就見和琳現下已經是雙眼迷蒙,臉頰紅潤,懶散的趴在桌子上嘴里還結結巴巴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全然一副醉醺之態!而福長安則是臉色陰郁一言不的坐在桌前獨自喝著悶酒,他右臉紅腫,嘴角還有個鮮紅的唇印,臉上遍布淚痕。
和珅縱然有再大的火氣當瞧見這幅景象時也不出來了,他趕忙坐在和琳身邊想扶住他東倒西歪的身子,卻不料被和琳亂揮的雙手直直打中了眼楮,「你別踫我!賴……賴皮糖!我,我告訴你,你……休想,休想讓我,讓我……」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為囈語,和琳鬧騰了一陣才終于安靜了下來。
和珅捂上酸疼的眼楮,心內怒不遏,急道,「長安!你怎的灌了琳兒這麼多酒?快同我一起把琳兒抬上樓,醉成這樣回去還不知要捅出什麼簍子!」和琳年紀不大,但個子高體重也不輕,更何況現在還是個爛醉如泥的醉鬼,醉酒之人的身體更加沉重,和珅一個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奇怪的是,和珅說完這番話福長安竟少有的沒回答他。
福長安只是兀自喝著悶酒,對和珅的話充耳不聞,他使勁吸了吸鼻子,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還沒等和珅開口詢問福長安忽然淒慘一笑,再次低聲啜泣起來淚流滿面,以往和珅哪兒見過福長安這般失魂落魄心神不定的樣子,福長安哭著哭著忽然酒杯一扔,也趴在桌子上昏了過去。
這一幕看的和珅一個頭兩個大,只好硬著頭皮喊道,「來人!」很快,兩名小廝打開門走了進來,兩名小廝一路幫著和珅扶起和琳與福長安去了三樓的客房,這入雲閣樓下兩層是供客人們消遣作,頂層則是供給無家歸的人長期居住,青樓並非總是充斥著胭脂花粉的劣質氣味,也並非總是世人眼中俗不勝俗的污穢之地,和珅就偏偏要和別人反著來,他非要把這青樓也打造成一方清高雅逸之所。
和珅費了一身氣力才終于將和琳平穩的放在床上,而福長安則被人抬到了另一間客房,和珅付了兩日房費遣走小廝,自個兒才來來回回將和琳和福長安散酒氣的身子又折騰了一遍,累的他滿頭大汗的坐在凳子上,一臉幽怨,和珅不知道和琳和福長安之間到底生了何事,不過此番看來,似乎兩人心中的間隙更大了些,要是知道事情最後會變成這副糟蹋樣,和珅是斷然不會答應二人出宮來的。
突然「叩叩」幾下敲門聲響起,跟著一道酥媚入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沒成想今日大老板竟起了逸致來的此處,若不是方才小廝給奴家及時通秉,奴家又要與大老板擦肩而過了,」和珅听得這是入雲閣鴇媽媽的聲音,只好低低應了一聲,又看了眼和琳,放下茶盞走了出去,他一出門,便瞧見一個身段曼妙體態婀娜的中年女子立于眼前。
和珅因著和琳和福長安那兩個醉鬼早已被燻得滿身酒香,雙頰微潤,眼角清嫵,一身月白色錦袍襯的他溫潤如玉,竟讓那領教過千種女人萬般風情的老鴇子有些看痴了,她暗暗心道,這大老板要是個皓齒青蛾的窈窕女子,定是個能迷盡了天下男人眼的禍水妖孽!
「不知鴇媽媽找我何事?」和珅態度恭謙的問道,他向來與人這般斯文有禮,不管是達官顯貴或是風塵伶人,看上去近乎赤足之人,殊不知是和珅將自己的心思藏的極深。
「哦!今天,這不正是入雲閣的花魁歌兒挑選入幕之賓的良辰吉日,奴家是想問問老板否移步二樓雅間,一同欣賞,」老鴇迅速掩飾了自己的失態,笑意盈盈的詢問道,心里卻想著有了大老板的關照,她入雲閣的生意日後定會直上青天。
申屠歌兒?!听到這個名字和珅心中微微訝然,怪不得福長安今日要引著和琳來此,原是沖著此女而來。
現在眾人只道和珅是名喚「豐紳」的京城富商,並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和珅听後淡笑道,「豐某早就听聞歌兒姑娘才冠雙絕,只是前陣子手上事務繁忙,未曾得見,此次虧了鴇媽媽豐某有這般榮幸能一睹紅顏之才,自然是得,」先前福長安就查到此女背景來歷不尋常,她本是名傾城絕色的清倌人,近日卻忽然出言要招入幕之賓,著實在京城內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和珅吩咐了下人照顧好和琳和福長安,便被老鴇子引著來到了二層最上好的雅間,青樓畫閣,繡戶珠簾,從這里看去,一樓的景象一覽無遺。而現下時辰雖然未到,一樓大廳內已然要被人群擠爆了,全都翹首以盼,官宦子弟或是讀書之人都以尋見蹤影,竟沒有一處能夠落腳之地,見此人山人海的場面老鴇自是笑開了花,又沖和珅多說了幾句暖話,無非是日後在生意上能多加提點之類,便退下去尋歌兒姑娘了,和珅待她走後也遣散了身邊服侍的姑娘們,他從來都喜靜,往日商場應付官場作戲,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沒過多久,人群忽然爆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就見漫天粉女敕花瓣如細雨落下,如夢似幻,台子上的雪白畫幕驀地開出點點妖紅,妖艷的紅幕飄起,一抹火紅的身影便出現在台子中央,勾魂攝魄的雙眼讓人窒息,不同于濃妝艷抹的勾欄美人,這申屠歌兒有含羞如水,溫柔清風之時,更有灼灼其華,粉黛妖嬈之感,每一面都惹人垂涎欲滴。
接著,就听申屠歌兒的聲音在大廳內朗然響起,「今日歌兒是為了招得入幕之賓才請了各位客官來此,各位肯賞臉捧場是歌兒的榮幸,今晚的規矩很簡單,歌兒不需要各位甜言蜜語,或是一擲千金,我只想在諸位間尋得一人,以讀出我手中的這封信,勝者便能贏得歌兒一月旖旎,人數不限。」
此言一出,大廳內立刻炸開了鍋!
「他女乃女乃的!讀個破信竟有這等好事?!今日果真來對了!」
「居然是一個月?先前不說只有一晚嗎!」
「歌兒姑娘!你趕緊把信拿出來給大伙瞧瞧吧!」
而立在一樓大廳中的鴇媽媽早已面色如土,申屠歌兒是她的搖錢樹,這姑女乃女乃今日竟給她捅出這麼大紕漏,多一個月的時間啊!不是多一個時辰!她似乎已經瞧見了那雪花紋銀和厚厚疊疊的銀票從她眼前飛走了,當下心灰意冷險些暈了過去。
和珅則是饒有興趣的琢磨這位玉人,本來將吉日定在清明時節就很詭異,仿佛不是吉日卻是祭日一般,就是放眼這些個紅倌清倌,恐怕也未能尋見如同申屠歌兒這般膽大之人。
當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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