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閉目靠在椅背上養神,不多時,馬車便在一家布匹絲綢店門前停了下來,听見幕簾前小廝的聲音,和珅下了馬車,瞧見此處聚集著好幾家絲綢商鋪,且每家都有自個兒的**招牌,倒是各有特色,此番出宮,和珅便是想尋來同那些江寧、杭州蘇州等地所設織造專局的面料色澤多有不同,且大膽創新的布匹絲綢新貴商鋪,這些商鋪若能有幸成為皇家特敕織造所,和珅便有能將自個兒人安插進內務府中,畢竟乾隆現下大力懲治貪污,對一些肥職要缺十分重視,所調派人手大都清廉從政,和珅很難尋到缺口安插他的眼線。當日乾隆命他就任管庫大臣,他便起了這心思。
而這回和珅身邊兒帶著的幾個宮人,皆是眼尖手準之人,他們長期與絲綢打交道,不管是提花綢、印花綢、染色綢、扎染綢,或是坯綢、練白綢等等,一眼即分辨,對于此等人,一般的絲綢根本入不得其眼,故此現那般「匠心別具」的綢緞機會就愈大。和珅先是做個樣子走訪了幾家店鋪,但都不甚合心意,回頭便瞧見亦步亦趨跟在自個兒身後的眾人,不禁啞然道︰「你們緣何要一直跟著我?此番出來是教你們網羅些好布料回去,各自散開瞧看就好,若是合心意了,便買回幾塊樣布,申時三刻在此匯合,大家回去共同商議再做定奪,」和珅驀地燦然一笑,「不過,你們自個兒的賬要記好了,要不回去後想找我領銀子,空口無憑不作數。」說完,闊袖一拂,朝下一家店鋪去了,留下被那璨笑迷了眼的眾人,呆口愣目。
和珅微微側頭瞧見身後無人,拐了個彎,行至一處名喚「瑾華齋」的商鋪,掌櫃的英俊偉岸一表人才,便是名喚瑾華,精致的小店素雅古樸,鋪中各式絲綢應有盡有,一瞧是和珅來了,趕忙將他迎向後堂,笑意盈盈道︰「不知大老板今日親自到訪,是有何指教?」
和珅抿了口茶,淡淡吩咐道︰「無甚特別事物,倒是一會恐有貴客相訪,你要好生招待著,不能怠慢。」這瑾華齋正是和珅手下產業,他雖是經商有道手腕不凡,對織造、鹽運等被皇家牢牢所控的產業仍是束手無策,而衣食住行此四等,是養民的必要所需,和珅當初拉攏福長安經營當鋪買地當地,便是朝這四面而去。利用職權之便為自個兒算計點什麼,是和珅最擅長之事。
瑾華當初被和珅雇來便是因為他善于左右逢迎,他知曉和珅話里有話,也不敢多嘴,只是連連點頭道︰「哎!小人知道了!一會兒小人便去沏一壺上好的龍井招待客人,大老板您就放心吧!還有,這個……」瑾華點頭哈腰的從袖中模出了一沓厚厚的銀票,笑眯眯的放在了和珅手心,「承蒙大老板關照小店,這是一點心意。」和珅將銀票收進袖中,手心兒暗暗一攥,便對這疊銀票心中有數了,他嘴角一勾,並未作甚言語,只是拍了拍瑾華的肩頭,從店鋪隱蔽的後門離開了。
瑾華齋的後門通往錯落的胡同,和珅慎步朝里走去,在條條胡同中繞了許多圈子,又將一樣隨身之物丟在路口混淆視听,終是一路隱匿行蹤按照先前所探來到了念駐胡同。此處極為隱蔽難尋,一個岔路口走錯,便有能再也回不到原先路線。但真正到達這里之後,卻有些出乎和珅意料,這念駐胡同里只有幾間破落屋子,挨家挨戶找過後只瞧見了幾只四處亂吠的野狗,人煙全無。這下和珅倒有些雲里霧里了。
和珅在胡同四周轉了一圈也沒有現有何異樣,看著天色趨近申時,「灰臉」卻仍舊一無所蹤,心焦不已,就在他一籌莫展之時,忽的瞧見那幾只野狗安靜了下來,蹲坐在原地搖著尾巴。和珅若有所思的瞧著它們,驀地心下一喜,沖著四周大喊道︰「在下豐紳,不知高人早就現身此處,煩請高人饒恕不知之罪,出面一會!」野狗並無歸屬性,此刻這般乖巧听話,想必從前有人每日來喂食它們,日子久了,同人一般,也會形成習慣,但此處明顯是無人居住多時,想必是原先以念駐胡同為據點的白蓮教不知緣何搬到了別處,但是和珅一連喊了許多遍都未听見回答,忽然想到了什麼,復高聲道︰「在下有一計策,助劉松首領起義成功!」
話音剛落,一抹白色的窈窕身影落在和珅眼前,那女子沖著和珅柔媚一笑,道︰「小子,你倒是聰明過人,那日姑娘我留了你一命,沒想到在此處又見面了。」和珅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女子,赫然是當日白蓮教于德州行刺的刺客首領,背上被她砍中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和珅端然清華一笑,說道︰「當日在德州阻攔姑娘好事,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也幸得姑娘當日留了在下一命,好讓在下今日能夠親自賠禮。」那女子顯然並不買賬,冷眼說道︰「你先別急著攀關系,是敵是友還沒弄清楚,姑娘我不像小歌兒那個丫頭心地仁善,會平白無故的相信你這樣一個來歷不明之人,到時候,白蓮教被誰買了都不曉得。」她的眼神狠絕異常,如鷹隼般的厲目盯的人心內惶惶。
和珅听後也未反駁,只是朝她微微一弓身,說道︰「既然這樣,那豐某今日便先告辭了,姑娘之後大派人跟著我,排查豐某的行為否逾了規矩,不過姑娘即使再不能取信于我,也不否認一點︰與我合作,能帶給白蓮教無窮的好處。至于其他,日久便見分曉。」言罷,和珅也不多留,轉身作勢就走。
那女子身形倏地一拂,搶至和珅身前,喝道︰「放肆!我白蓮教的地盤,豈容爾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女子反手成爪,步法詭異,竟是突的將和珅掩于袖中的雙手攥在手心,而本就被匕首傷到的右手受到攻擊,雪白紗布登時被鮮血浸染,女子心中訝然,瞧見和珅雖被制住要害,面色依舊凌然,一聲不吭,當即松開手,思索片刻,沉聲道︰「你走吧。」
和珅強忍著手上痛楚,擠出了一抹微笑,點頭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他心知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同這姑娘翻臉自個兒撈不到半分利益。
那女子瞧著和珅緩步而前的背影和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又突然叫住他,說道︰「灰臉近日有要事在身不會回京城,是以你入教與否還有待商榷,不過方才所說劉叔起義之事,我不日便會派人與你接應,瞧你也不像是木訥之人,這宮中耳目眾多,你要安排妥貼了。另外,你如果得到甚麼重要情報需要傳達,教人送信到這里,」女子從懷中模出一個小盒子扔給和珅,「哼,看你這般身陷圈套卻不自知,姑娘我最後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從你方才踏入那絲綢店鋪之始,外面便守上了埋伏,回去仔細交待,別出了甚麼岔子,累了我教。」說完,那女子便又如同一陣清風,消失在了和珅眼前。
和珅雖然早就知曉自個兒自從出宮後便被一伙人給盯上了,卻沒想到他們竟是來的這般迅猛,當下也不敢耽擱,揣好那個錦盒,疾步朝瑾華齋趕去。還未進得大堂,便听見一陣吵吵嚷嚷之聲傳出——
「哼!掌櫃的,我是再問你最後一次,今日我家三爺,要買下你這瑾華齋,你到底應,還是不應?」
「哈哈,我還當是怎麼回事,原來福三爺也有遛狗的嗜好,和珅不才,倒是想向福三爺大膽討教一番——這御畜之道!」
作者有話要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兩攻廝殺,必有一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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