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尋一大早就開始弄吃的,自己餓了倒是沒事,萬一把這嬌貴的弟弟給餓壞了,可就罪過了。
相處幾個時辰後,她倒是有些喜歡上坐在一旁看她煮東西的小家伙了。與普通人家的弟弟不一樣,宮錦極愛干淨,甚至可以說是有潔癖,若是身上有一絲髒東西,便會不顧一切的去把髒東西消滅掉,看他臉上被磨紅了的地方就知道了。
「小錦兒,聞聞看,香不香?」
宮錦撐著腦袋,明亮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層迷茫,透著火堆上的火焰兒,不知在想什麼。
「我想回家。」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一個晚上已經是極限了。即使再乖巧,宮錦都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周遭的一切並未給他帶來多大的安全感,相反,隨著時間流逝,他內心越發的擔憂了。
是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的母妃、葉姨、葉叔和三哥了。
宮錦眨眨眼,無精打采的看著眼前這個和三哥差不多大的姐姐。
拓跋尋也糾結,被這麼注視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撓撓頭,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小女圭女圭解釋她的阿爹去外面尋線索了,只是,能否找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這個女圭女圭身上什麼可靠的線索都沒有,除了那一身有些髒亂的衣裳外,就剩下他脖子里香囊內的兩塊玉佩了。
「小錦兒弟弟,別擔心,阿爹一定會把你的親人給你找來的。」
不過,這次倒是拓跋尋猜錯了,她的阿爹出去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手上還有一張顯眼的畫紙。
「尋兒,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幾乎是不等拓跋尋提問,阿爹就立即將火焰撲滅,合上土遮蓋了痕跡。
將廟宇里他們的足跡都抹掉後,立即拉著她就走。
「阿爹,阿爹,弟弟還沒跟上呢?」拓跋尋一把打掉她阿爹的手,又回頭想要去拉宮錦的手。
宮錦呆呆的站在原地,還沒意識到他即將又被拋棄的命。
「尋兒,這孩子不是我們可以招惹的,現在外頭到處都是人在找他……」
拓跋尋看著展開的畫紙,然後又看了一眼宮錦。
「阿爹,可是他……」看起來像個被人丟棄的小狗崽,很可憐。
「尋兒,你忘了我們此次前來京城是做什麼的了?」
拓跋尋掙扎了幾番,最後也抵不過心中所念,羞愧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宮錦,「嗯。」
宮錦看著這兩個給他帶來一晚上溫暖的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堵得慌,好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他胸口似的,很不舒服。
「尋姐姐。」
眼看著他們即將離開自己的視線,宮錦小跑著在後面追喊道,「尋姐姐,尋姐姐。」
除了這三個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僅憑著自己的感覺,他就覺得如果不去追,可能他這輩子都沒辦法回家了。人的本性,就是緊緊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地抱住不放。
听到後面那個糯米團子似的嗡嗡聲,第一次,拓跋尋內心已經羞愧到不行了,之前明明答應了要把小弟弟送回家的,如今卻是丟下不聞不問了。第二次,拓跋尋腳下仿佛有千斤重,怎麼都邁不開了。
「阿爹,我們先把弟弟送回去,然後再走不行嗎?」為了能夠打動她的阿爹,拓跋尋繼續道,「如果今天是我和阿爹你走失了,阿爹也會非常擔心的吧?更何況,如果我們都走了,弟弟萬一遇上壞人了怎麼辦?」
其實他們都很清楚,在破廟中發現宮錦的時候,看他那樣子可能是早就遇到了壞人,遭遇了挾持,只是不知道挾持他的人為何把他一個人仍在那里。
「尋姐姐。」
宮錦追上之後,什麼都不管的直接抱住了人家的胳膊,死死的,他委屈的看了看杵在半路上的兩個人。
「阿爹!」
拓跋磊被兩個孩子無聲的控訴感壓得喘不過氣,最後沉重的嘆了一聲,「走吧,先把這個小家伙送回去。」
得到了阿爹的贊同,拓跋尋很是開心的揉了揉宮錦頭上的發絲,柔軟像絲綢的發絲在手心上撥動著。
接了聖旨一直在找尋宮錦的御前帶頭侍衛,抬頭看了看正午的太陽,尋了一夜都不見有任何結果,反倒是抓到了幾個民間蟊賊,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也不由的皺起了眉。
據三皇子提供的信息,四皇子是在他們用過膳後去茅房這個時辰出了事兒。酒館雖是吃飯的地方,可是唯一的出口就在入口處。他們也問過了店家,由于當日外面熱鬧非凡,進入酒館的人也是絡繹不絕,有沒有見過小孩子出入卻是沒太在意。唯一可能的是,兩位皇子在剛出皇宮後就被人盯上了。
雖然在當夜第一時間就關閉了城門,不過距離三皇子回宮還是過去了一段時間,也不知道他們的四皇子究竟有沒有出了城門。
不得不說,能夠坐上御前侍衛總指揮這把交椅,的確是需要有智慧又有膽識的人才能夠駕馭。
「把昨日守城的人給我喊過來,還有,把那幾個偷偷模模想要開溜的人給我帶過來。」
總指揮一聲令下,手下的人立即就去執行了,不少片刻,幾個混混灰頭土臉的被人拎拽地摔在地上。
這幾個長得一副賊眉鼠眼,帶上包袱逃亡的可不正是幾個王霸的手下麼,王霸溜得可快,在知道了自己挾持的人後,第一個時間就帶上家眷擠出了城門。倒是他的幾個手下,因為做賊心虛,在看到御前侍衛帶刀尋人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讓人起了疑心。
這不,一看到在場御前侍衛的架勢,似乎是知道了什麼。幾個人一個哆嗦,哭爹喊媽的跪倒在地上開始磕頭懺悔。
「饒命啊,饒命啊,這位大人繞過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所謂不知者不罪,大人饒命啊,我們也不知道小皇子的身份,只是……」
「是老大的主意,不管我們的事啊。」
「……」
總指揮使一句話還沒說,這些人就被他們身上散發的氣勢給嚇破了膽。幾個御前侍衛面面相覷,沒想到讓他們找了一夜的罪魁禍首居然自投羅網不說,還把幕後的黑手也供了出來。
難不成此次的綁架案件只是一場鬧劇麼?
「交代你們是如何綁架了四皇子,又是何人教唆你們的?若是一五一十毫不隱瞞,說不定還能從輕處理,不然的話,罪當株連九族。」總指揮使輕聲冷哼了一下。
「啊,大人,我招,我招,是我們王老大要我們綁架的……」
「滾開,你知道個屁。大人,其實是這樣的,我們老大也是听了別人的話……」
半個時辰後,一部分御前侍衛手上拎了個小混混指路,朝著他們所指的城南破廟走去,只是,迎接他們的是冰冷的破廟,再無其他。
那個小混混帶著御前侍衛們圍繞著破廟找了一圈又一圈,結果什麼都沒有。小混混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發抖,差一點點就失禁了。
「饒命啊,小人說的都是真的,只是……」只是人不見了。
拓跋父女兩個人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處,看著已被控制起來的城門,兩邊都有大量侍衛把守在側,每一個想要出城門的人都會被關注。尤其是帶了孩子,或者托板車或者馬車。
只要一看,他們就知道大概是為了搜索小皇子下落而設下的關卡。
「阿爹,我們直接把小錦兒送過去,不就得了嗎?」反正也沒人知道他們是誰。
他們兩個人在討論,宮錦卻是站在一旁異常乖巧的看著他們。拓跋尋是越看越喜歡,若不是因為對方身份特殊,她還真的不想把人再送回去了。
「直接把人送到京城衙門會更安全些。」
兩個人一合計,最後將小錦兒送到了衙門路口,在拐角口停了下來。拓跋磊蹲,與宮錦平視了半響,「小錦兒,我們只能將你送到這里,不能再往前了,接下來的路得你自己走。」
宮錦不作他想,只是還被拓跋尋牽著的小手也緊緊的回握了幾分,緊抿了抿嘴,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就干巴巴的看著他。
「乖,再往前一些,走進那個屋子,里面的人會送你回家。」
听到「回家」兩個字,宮錦的手還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下,隨後又緊握著,有幾分天真道︰「叔叔和姐姐一起跟我回家不好嗎?」
他對獨自一個人做什麼有些深惡痛絕了!
還不等拓跋累語重心長的和他說,拓跋尋卻是耐下性子和他解釋開來了,「小錦兒弟弟,你要學會堅強,往後的路上,只有和你最親密的人才能陪你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宮錦歪著腦袋,「你們成為我最親密的人,不就可以和我一起了嗎?」
然後他的家就可以變得更溫暖,更加熱鬧。相信母妃和葉姨也會很開心的。
拓跋磊父女兩個人面面相覷,面對小宮錦的異常執著有些無奈,再說下去好像也只是將話題繞得更遠一些,這個孩子壓根就听不懂他們話中的意思。
「小錦兒,最親密的人只能是你的爹娘、兄弟姐妹,你未來的妻子以及你和你妻子們共同養育的子嗣等等,這些人才是你最為親密並且可以伴著你長大成人的人,我們並不屬于那個範疇的人。」
「阿爹,你這麼說,小錦兒弟弟會傷心的。」拓跋尋有些無法接受阿爹的說辭。
拓跋磊卻是一幅郁郁寡歡的樣子,他模了模她的小臉,「阿爹這些話不僅僅是對他說,同樣也是對你說的,等到你長大了,有些路阿爹也沒辦法陪伴左右,必須你自己去走的。」
宮錦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尋姐姐的阿爹會突然間散發一種憂傷的氣息,不過他還是不想和他們分開。想到葉姨之前說的話,他有些遲疑的將埋在胸口的錦囊拿了出來,打開後,里面有兩塊半訣玉佩,單個就像是月牙兒彎,合則成了一塊心形的玉佩,煞是好看。
「尋姐姐,這個送給你。」宮錦非常不舍的遞了過去,想到連他三哥想要都沒有給過的,不過想到他的三哥是他很親的哥哥,他就不肉疼了。
「小錦兒弟弟,這個你還是自己收著吧,我不能收。」拓跋尋剛遇到宮錦的時候他還處于昏迷狀況,那時他們就檢查過他身上的東西,早就知道有這麼兩個貴重的東西,不過近看才發現這玉佩這麼漂亮,在陽光下還隱隱透著一股白霧,模起來應該也非常的清涼。
拓跋磊卻是大驚失色,先一步的將玉佩拿到了手,雙手顫抖,喃喃低語道︰「真是沒想到啊,盡然會在這里,會在這兒啊。」
「阿爹,你怎麼了?」
拓跋磊卻是淒慘一笑,「既然小錦兒送了給你,你就收下吧,以後好好收著,好好收著。」
隨後又蹲子,模了模宮錦的腦袋,揉了揉他的小臉,「小錦兒,想不想回家?」
「想。」
「這樣吧,你先回家,等到叔叔和姐姐的事情辦完後再去你家找你,好不好?」
拓跋尋在一旁瞪大了眼,看著自己的阿爹睜眼說瞎話。
大白天的,就這麼欺負小錦兒,真的好嗎?
宮錦有些糾結,最後還是掙扎不了對家的思念以及對親人的記掛,很是沮喪道,「叔叔,一言為定哦。」
拓跋磊有些好笑的看著他,輕點點頭,「一言為定。」
在兩人默默的注視下,看著他一步步的朝著衙門口走去,可能是皇宮中對此事頗有重視,衙門口也是重兵把守。
如今這麼一個半大的孩子,切切的站在門外。大伙們先是奇怪他為何頻頻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個地方卻是什麼人也沒有。
倒是這個娃兒看起來好眼熟!
靠,這不正是他們找尋了一天一夜的四皇子嗎???
「快,快去稟告,四,四,四皇子他回來了!!!」
這一消息一出,衙門熱鬧了,緊隨而來的就是御前侍衛們。
至于四皇子是怎麼回來的,據衙門守門人說,四皇子是自己回來的!!!
「參見四皇子。」御前侍衛總指揮使盯著宮錦看了好半響,最後不得不承認唯有皇宮內院才能養出這麼一個水靈靈的娃兒,再遭遇了挾持後還能如此淡定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宮錦淡淡的望著眼前人,女乃聲女乃氣道︰「你能帶我回家嗎?我想葉姨她們了。」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宮錦平安回宮,可是有些人卻要倒霉了。比如說那個因一時之意想要綁架宮錦的蘇家少爺。打那群小混混將他出賣了後,御前侍衛就直接將此事稟報了上去,速度之快,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此刻已經鬧得人心惶惶,尤其屬皇後那一派。蘇家蘇進可是當今皇後派遣到大皇子身邊的讀伴,要說到受傷最深的怕是此刻躺著中槍的大皇子宮玉麟。
繼上次萬鳳樓那次火災事件,皇上宮鼎已在心中記了蘇進和大皇子一筆,如今還鬧出了這等罪不可赦的事,想來是絕對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了,此刻皇宮中也是烏雲密布,雷鳴震震。
綁架皇室子嗣,即使是最不受寵的皇子,那也是流動著皇族血脈的人,豈是你說動就動的?
皇後本對宮錦和三皇子私自出宮的事有些幸災樂禍,尚未來得及得意太久,就听聞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竟是蘇進。一口血差點直接噴出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回稟皇後娘娘,外面蘇侍郎求見。」
在這個她準備了幾年的關鍵時刻,眼看著太子之位最有可能落入她皇兒手上了,這半路中卻出了如此紕漏,皇後沒直接將蘇家的人全部拖出去斬了就已算是仁厚了,怎麼可能還來听听蘇家人的求情,簡直是玩笑至極。
「不見,就說本宮身體抱恙,任何人都不見。」
想來就恨不能直接撕了蘇進這孩子。
宮錦是第一次打量自己所處的「家」,坐在轎中,觀看皇室的風光,對比了大小後,他驚覺萬鳳樓外的世界竟如此之大。回到這個冷漠的地方,他卻反而有了一絲安心,隨著轎子一晃一晃的節奏,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作為受害人,宮錦睡得非常香甜,卻不知此刻因為他的事整個皇宮已鬧得人心不安的地步。
葉芷芯一直守在皇宮書房,听聞了御前侍衛的稟告後,立即上前去迎接了。這提在嗓子眼的心在看到宮錦後總算沉下來了。
不過隨後又被他那睡著了的樣子給氣笑了。
從轎子中將人輕輕的抱入懷中,葉芷芯頗為無奈的點了點他的秀氣的小鼻子,「你可把葉姨嚇壞了。」
他們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小東西卻是睡得咋呼呼的,怎麼看怎麼氣人。
接二連三的事兒出了之後,再得到宮錦已經平安歸來後,淑妃娘娘立即去了書房單獨見了皇上,希望皇上對三皇子私自出宮一事從輕發落,並自願讓三皇子跟著其娘舅外出歷練為懲罰。宮鼎思索再三,最終同意了。
蘇進所犯之罪,本該直接斬首。蘇侍郎以放棄官爵之位向皇上求情,宮鼎念起這麼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外加上蘇進尚且年幼,還有教改之望,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家人被貶為庶民,永世不得踏足皇城。
實則還是因為蘇進並未教唆那些小混混如何對宮錦,不然誰也保不住他的項上人頭。
宮錦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醒後,天變了,而最疼愛的三哥再也沒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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