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拓拔將軍的消息後,邱白將一切打點妥當,早早在一旁候著,靜等兩位殿下的到來。
馮川縣,有著最為富饒肥沃的土壤,經濟繁華,經商的渠道非常多,很多馮川縣的商賈們都與各地來往密集,有些在京城才能見到的東西,這偏遠的小縣城居然也能看見。從他們收集的資料上看,這縣城唯一與京城不一樣的便是民風,馮川縣的民風相比較其他縣城的人而言,淡漠、自私。宮錦坐在馬上,觀來往人群臉上的神色,大多都是淡而無謂的神色,來往的人群密集度還比較高,街道上熙熙攘攘,完全沒有因他們的到來而改變什麼。
即使發生了倒春寒,天災後該有的悲傷神色卻在這群百姓身上一丁點也看不見。這馮川縣與世隔絕,他們依舊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不過來往的街道角落處,還是能夠看到很多髒亂的乞兒,一雙雙渾濁的眼楮蹲在角落處觀望來往的人群。偶爾還有一兩個人上前仍上一個銅板,不過人並不是很多。宮錦就坐在馬背上,靜望了好久,心中莫名的竟生出一絲悲愴的情緒來。
「原本我認為,像馮川縣如此富饒的地方定不會出現這些乞討的人,沒想到,我經過三個縣,每個縣竟都有這麼多從外地涌進來的乞兒。」宮錦想著,這還是離京城比較近的縣,那些偏遠地區,又該是怎樣一種光景?
拓拔將軍在一旁道,「公子,天災後大批乞丐涌向皇城,每個縣城都會有那麼多多少少的乞兒,馮川縣這里的乞兒明顯比其他地方的少,這已算是一大幸事了。」
宮玉帛早已下了馬車,一席黑衣倒是襯得他身姿更加挺拔有力,往那一站,一身的氣勢怎麼擋也擋不住,他道,「馮川縣目前一派平和,比起其他縣城的慌亂骯髒,簡直是天壤之別。可以算得上一個天,一個地。小錦,你若是還想繼續往前行,必要調整此刻的心態。」他尚未說,有一回經過一個村子的時,那個村子的村民幾乎全部都餓死了,沒人收尸,有很多人甚至餓到切割死人身上的肉,就這麼血淋淋的塞進了嘴里。尸體經過雨水浸泡後,發生了巨大的變故,故而那些人到最後反而得了某些不可抑止的疾病,全村人都死了個精光。類似于這樣的人間慘劇,他見過很多。
宮錦也知自己有些傷感了,他收斂了下情緒道,「多謝這位公子提醒。」
在他身後的拓拔尋狠狠的刮了宮玉帛一眼,小錦小錦的,是你叫的嗎?她是賴了蘇錦好久才被允得這個稱呼,沒想到這麼一個外來人,居然也死皮賴臉的叫喚著,心中當真不爽。
一行人很快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了下來,邱白上前一步想先將拓拔姑娘給扶了下來,沒想到拓拔尋單手撐著馬背,瀟灑的下了馬,他尷尬的收回手。
看到邱白吃癟,宮錦抿嘴笑而不語,他忘記告訴他們了,即使受了傷,阿尋也難掩她那屬于寨主彪悍的本質。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整,宮錦召來邱白以及拓拔將軍商議事情。拓拔尋還想繼續纏著他,結果被宮錦一句話給打發了。
受傷的人,就該乖乖回屋休息,乖。
「邱白,準備拜帖,我打算親自去田家拜訪。」宮錦覺得這馮川縣幾家雖都算得上競爭對手,各家互看不爽。可,偏偏他們還能和諧的相處,尤其是在捐資賑災一事上難得保持同一陣線。這其中沒誰搗鬼?誰信。
邱白有些犯難了,「公子,你打算以什麼誰的名義去田家拜訪呢?」
宮錦笑的神秘莫測,半響才涼涼道,「自然是以蘇家公子的名義,我們此次只是來做生意的。」
拓拔良︰「……」
他們的四殿下又開始玩兒了,只是不知這次會捅出什麼一個什麼樣的馬蜂窩來。
當即,邱白就將拜帖交與田家手中。
宮玉帛雙腿盤坐在床上,靜坐療傷。
片刻後,拓拔將軍就敲響了房門,「公子,我們家公子請你下樓用膳。」
宮玉帛從打坐中醒來,想著這一路來,小錦對他的態度都是不咸不淡、謙遜有禮,好像真的把他當成了一個過客。
興許,此次用膳是一個突破,他真的很想和他聊聊這十多年的事。
「多謝管家,還麻煩你替我向你公子說聲,在下馬上就來。」隱隱中,有些期待了。
樓下,宮錦早已坐在位置上,旁邊是受了傷的拓拔尋,再一旁還留了個空位,是給宮玉帛專門留的。
「這些都是你愛吃的,你想要吃什麼,我給你夾來。」
桌上擺放了五六個盤子,全是素菜一類的,即使有個湯,也是清湯見底,上面漂了一些菜葉子。
拓拔尋嘟嘴,她不想吃這些,她要吃肉。
宮錦一看她撅嘴的樣子,就知道她想干嘛,「阿尋,這些都是我特意讓廚房為你準備的,你真的不嘗一口嗎?」
拓拔尋看著小錦殷勤的樣子,想吃又不想吃,非常為難,眼珠子骨碌骨碌的亂轉,也不知在想什麼主意,一張嘴緊抿著,任由宮錦如何誘惑,就是不開口。
宮錦無法子了,他將碗筷擺放在一旁,道︰「阿尋你真讓我傷心,我辛辛苦苦的吩咐了廚房,結果你卻是一點都不愛吃。」
拓拔尋一見宮錦沮喪,頓時心中滋生處一種沉重的負罪感,腦中的不想吃的*立馬被絞殺了個粉碎,連渣渣都不剩。
「我吃,小錦你別生氣了。」
宮錦依舊不抬頭,嘆氣道,「你不是不愛吃嗎,別為了我勉強了,這樣我看著也難受。」
拓拔尋立即搖頭否認,「不勉強,不勉強,真的,我很愛吃的。」
拓拔將軍︰「……」
邱白︰「……」
兩個人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無語。四殿下這一招以退為進,可真是玩的爐火純青啊。
宮玉帛下樓的時候,就看到宮錦一口一口的喂飯給那位姑娘吃,那位姑娘一臉傻笑的吃著,怎麼看,這場面都很和諧。
「既然阿尋喜歡吃這些,改明兒我還讓廚師做這些你愛吃的東西。」宮錦一本正經的說著,心中卻是偷笑的像只小狐狸。
拓拔尋正咀嚼一顆一根大白菜,听到這話,臉色立馬苦了起來,連嘴上這淡的不知道什麼味的白菜吃起來都像是啃樹皮似的,心里就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的滋味個個都有。
「怎麼?阿尋你好像不太樂意啊。」
「沒有沒有,如果小錦每天都這麼喂給我吃的話,我很樂意的。」拓拔尋心中微微嘆氣,如果不吃肉可以喚來小錦這般照顧,似乎也挺好的。
「不過,小錦,每天都吃這些,會不會太膩呀?」
宮錦笑得愉悅,道,「放心,我安排的菜肯定不會讓你吃膩味的,而且在你後背的傷沒有完全康復前,我會一直這麼照顧你。」
「好,听小錦的。」拓拔尋一听到宮錦每日都可以這樣喂給自己吃,前面的話自動被她過濾掉了。
「咳咳。」宮玉帛忍不住打斷兩個人膩膩歪歪的甜言蜜語,怎麼看都覺得這種事讓小錦來做,有*份了,「抱歉,來遲了。」
宮錦不甚在意,「今日的菜比較清單,還請隨意。」
拓拔尋一看到來人坐在宮錦的一旁,眼珠子就瞪圓了,好好的氛圍全因他的介入給破壞了。
宮錦還是繼續喂著,一個人張口,一個人伸出手,只是都不在說話。
好一會,拓拔尋才反應過來,她的小錦還沒用膳呢。
「我飽了,小錦,你也吃。」
宮錦心中思量,反正待會他還準備了幾種糕點給阿尋嘗嘗,應該也餓不到她。于是也不推遲,立即開始用膳。
一桌三人,心思各異。
宮玉帛多次抬頭,想開口,結果對上拓拔尋看向宮錦的那種痴傻的眼神,到嘴的話就全部都咽了回去。
宮錦邊吃邊在思考,他早就告誡了自己,此次不是認親的最佳時機,一來,阿尋還不知他的身份,到時候越多人知曉,危險越大。二來,他尚未查清楚是誰要劫殺三哥。
保持目前的狀態,是最佳的方案。
拓拔尋就撐著腦袋,仔細的盯著宮錦臉上的表情,一絲一毫都未放過。
隔日,宮錦選了一套不起眼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著。一旁的邱白立即提醒道,「公子,今日是你約了田家當家的日子。」
宮錦一邊穿,一邊點頭道,「是啊,我知道。」
邱白暗自在心中道,知道還穿的如此寒酸,這是一個蘇家公子會做的事嗎?
「可是,如此穿,會不會被田家的人小看了?」
宮錦溫和的笑了笑,安撫道,「放心吧,田家人不敢把我轟出去的。」只要對方不犯蠢,肯定不會干這種事。
邱白捂臉,他已經能夠預見接下來的悲催事情了。
出了房間,隔壁的房門也同時打開了。
邱白見一向不重視自己儀表的葉大夫卻是衣冠楚楚,白衣偏偏的出現了。還不待他上前打招呼。他家四殿下就狗腿似的快步走上前去,喊道,「公子,可都打點妥當了?」
邱白︰「……」
邱白覺得自己腦門子被鐵錘敲了兩下,嗡嗡響著,剛才著實沒听清楚。
葉向榮甩了甩衣袖道,「本公子已準備妥當,喚來轎夫,本公子走不動路。」
邱白︰「……」
這下,他大概真相了。敢情他家四殿下連這個都玩兒……
此客棧離田家大約幾條街的路,走一走,大約半炷香的時辰都不需要。若是坐上轎子,反而必須走大道,這路途還遠了些。
偏偏,他家四殿下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的瘋,當真下樓去吩咐了聲,不消片刻後,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了客棧門外。
「公子請上轎。」宮錦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掀開了轎簾,扶著葉向榮坐了進去。然後他自己畢恭畢敬的站在外面,打算跟隨著轎子一道走。
這一動作讓剛下樓的拓拔將軍一列趔趄,差點從樓上滾了下來,「這,這……簡直是成何體統?」
「起轎,去田家。」
眾人︰「……」
到了田家,宮錦立即去敲了田家大門,再次呈上拜帖,然後看著葉叔被他們迎了進去,他則以小廝的身份不動神色的跟了進去。
田家不愧是馮川縣富甲一方的家族,光府邸來往的僕人就讓宮錦應接不暇,一路還得跟著管事兒的走,才不至于走錯。當然,比起皇城來說,田家府邸不過是冰山一角。但是相對于普通百姓而言,這田家坐實了有錢人三個字。
「蘇公子,請喝杯水先歇息會,稍等片刻,我們老爺很快就來。」管事的讓下人呈上茶水糕點,然後就一一有序的退了出去。
葉向榮靜靜的抿茶,宮錦四處觀望了兩眼,田家大廳中,擺置了大量的金色貴重物品,剛進門的時候甚至還產生了錯覺,金光閃閃的,還當是進入了哪家豪華的商鋪。
宮錦想的是,大概是田睿之前當乞兒當怕了,只有大量購置這些奢侈無用的貴重品方能讓他有一絲安全感吧。
不然,一個正常人哪能將自己的家裝置的如此華麗。
葉向榮喝茶都快喝上了一壺,田睿才姍姍來遲。
對方是挺著個大肚子,人未到,肚子先進了大堂。宮錦猜測過田睿的樣子,卻從未想過對方竟長得如此奇葩。
「蘇家公子,當真是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葉向榮溫文儒雅,看起來穩重了些,倒是符合了田睿心目中的蘇家大公子。經商人家,哪能有柔柔弱弱的公子呢?
兩人寒酸了兩句,立即進入了主題。
「想必田老爺也收到了消息,最近有人散播消息說,可以用銀子買這個。」葉向榮說得隱晦,不過大致的意思已經傳遞到了田睿那里。
田睿胖墩墩的坐在高位上,卻是毫無顧忌道,「蘇家公子難不成是為了這個而來?」
葉向榮也不兜圈子,「田老爺當真英明,想我蘇家一世經商,卻總是不得志。我家老爺子說了,如果有機會,即使花再多的銀子,無論如何也要搞一個名額過來。」
田睿小眼楮眯了眯,打量了一下葉向榮道,「蘇公子一表人才,的確有這個資本。不過想我一個目不識丁的人要這名額有何用途?」
葉向榮卻是笑得一臉算計道,「田老爺子,此話是我家老爺子說的,即使不為自己考慮,總得為整個家族,整個後代做打算。說句難听的,像田老爺子經商到如此境地,想必是什麼都不缺了。」
田睿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笑得像一尊彌勒佛,「我目前尚未有後,如何為後代考慮。」
葉向榮立即打斷道,「田老爺子此言差矣,古往今來,有多少像田老爺子如此睿智的人,取得一世榮華,最後卻因為得罪了一些官場上的人物,落得個粉身碎骨的境地……」
宮錦最為佩服的就是葉叔的口才,要麼不說,一說就直戳你的害處,把人嚇個半死不活。
听著葉叔口若懸河的在舉例一些富甲一方的人,最後被皇室冠一罪名,到最後滿族人被斬的典故。原先還得意洋洋的田睿,到最後越听越是心驚,臉色都隱隱發白。
「按蘇公子所說,此次皇族事件我們必得插手了?」田睿掏出個帕子,擦了擦汗。心中感慨,讀書人就是讀書人,想的面面俱到。不像他,只顧著收斂錢財,如今才知,你賺得還不如皇帝老子一句話的事兒。
民不與官斗,果真如此。
葉向榮說得多了,干咳了幾聲,稍稍喝了兩口茶水道,「當是如此,此乃是我們雙贏之事,既可為後輩之人爭取個科舉名額,倘若家中子弟稍稍爭氣,還可以謀上個一官半職,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幸事。倘若沒取得名次,也是無礙,皇室總會記得我們此次功勞,一舉兩得。田老爺,你覺得呢?」
田睿當即就想拍桌應和,轉念一想,好是好,可是他的經濟大權還掌控在自家夫人手里呀。
想從她那拿一筆款子出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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