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江橫貫東西,綿延八百里。水路走得自然是極快,加上這是水師戰船改造而成的商船,吃水深推力大,一天一夜能駛出三百里遠。此時走得是一條小湖近道,波平浪靜,兩岸樹林密布,船悠悠地向前晃蕩著。
一天到晚悶在船艙里,謝安自然坐不住,硬拉著老白要出去比試比試。他也沒佩劍,隨便折了根岸邊樹枝,握在左手。白書赤手空拳,兩人站在船頭拉開了架勢。這船是改造而成,自然地方不小,兩人比劃一番是足夠了。
謝安使的左手劍,這是白書自己教的,自然比誰都清楚,覺得陪練幾招,也可以再指點些。
可十招下來,老白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這小子完全就不是按照原本套路來的,怎麼順手怎麼來,招式全被揉了進去。可氣的是,竟然還使出了撩陰的路數,這種招式白大叔可根本沒用過。比試自然也不會用上多少功力,這兩人一個江湖老手一個無知菜鳥,竟然打的平分秋色。
于老頭也閑不住了,打開了艙門,看著兩人打,替謝安拍手叫好。
這可把老白氣急了,使出了真本領。謝安打得興起,沒察覺老白使詐。老白不知廉恥,漸漸用上了五成力,謝安竟然還是不見落敗!
此時,他整個人完全投入到了戰斗中,恍惚間覺得眼前模糊一片,也不知道自己用的什麼招式。閉上眼楮,劍由心生,一招一式看起來圓潤自如,煞是漂亮。可老白畢竟是入境高手,境界非同一般,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白書好歹也是個十象境高手,如今使出五成功力,尋常的一品高手也未必能撐下這幾十招。看到謝安現在的情況,心思一轉,想來難不成是頓悟中,出竅了?
頓悟,在佛教是意指「立地成佛」。武道中人,頓悟是可遇不可求的,任你天資卓越,沒那個機遇,也是妄想。即便是徐寅這種五百年一遇的天才,也只在華山之顛頓悟了一次。而後功力突飛猛進,名聲大噪。
這種情況也不好打斷,萬一小謝要走火入魔,可不是什麼好事。兩人打斗間,身旁狂風隨著氣勁流轉,把于老頭逼得退了又退,一**坐回了原位。轉眼間已經斗了不下數百招,白書饒是功力深厚,此時也覺得消耗巨大、氣機凝滯。一劍逼退謝安,正要輕舒口氣,卻是一怔——謝安昏了過去。急忙掠到謝安身前查探一番,知道是月兌力了,這才放下心來。
說真的,白書年逾四十,先後混跡于江湖、廟堂二十載,也從未听說過有人于打斗中頓悟。心中震撼自然不必多說,更是羨慕徐寅得這麼了個好徒弟。
謝安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老白坐在身旁看見了,臉色終于緩和,問道︰「覺得怎麼樣?」
謝安只覺得渾身乏力,方才「看了看」體內,氣若游絲,覺得自己先前也不知怎麼的控制不住自己,發生了什麼也記不大清楚了。回答道︰「這下黃花閨女都能要我命了,嘿嘿。」白書見他還能開玩笑,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難得的笑了下,說道︰「你不用這麼急著練功,馬上就到渝州了,那時在練也不遲。」
謝安點點頭,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想法。慢慢撐著自己站了起來,走上了船頭。老白愣了,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下一秒,風雲乍變!
此時這湖面原本風平浪靜,謝安的衣擺卻突然飄起,獵獵作響,好似他身旁有颶風呼嘯而過。白書感覺這平地狂風之強,幾乎要把謝安都吹走了,看的怔怔出神。
只見謝安身上氣勢漸起,氣勁鼓舞之下,前方水面被擊得浪花滾滾。氣勢越聚越高,連白書這天下少見的十象境高手,都覺得撲面而來的壓力足有千鈞,抵擋起來也頗為吃力!
謝安一步踏前,氣機收攏。一揮手,船前湖面足足被破開十丈之長,水柱拍向兩岸,浪花四濺。老白早已瞠目結舌。
謝安回過頭來看著老白,咧嘴一笑,說道︰「老白,我入十象了。」
老白頓時石化。
……
神仙樓三樓主死了,這消息沒過幾天天便傳遍了天下。
神仙樓肯定是知道這個消息的,只不過也沒有什麼明確表態,也沒傳出殺手是誰,這點江湖人很是疑惑。
上品境強者都知道,神仙樓雖然遠在西域,但背後站的是本國朝廷。這次死在趙國境內,指不定又是國家戰爭的犧牲品,也沒人敢亂加猜測。江湖人和國家機構比,終究顯得那麼渺小。
可這江湖人,不包括張福生。
張福生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一來,是神仙樓竟然敢動自己的寶貝小徒弟;二來,是這次徐寅受傷的很重,重得幾乎送命。他雖然不表露出來,但對徒弟的關心是實在的,所以這次很生氣!
神仙樓遠在西域找不到,簡單的很,他找朝廷麻煩,朝廷自然會去找神仙樓的麻煩。第二天,張福生就到了漳州駐軍的城門外。他要給徒弟討個說法!
漳州東面臨海,南北都是群山,所以算不得戰事重地。邊城建在岡崎山脈下,駐軍不過兩萬。如今這座邊防城內,正規部隊大約是一萬兩千人,戰馬兩千匹。
哨兵看見城牆百步外,一位負劍青衫中年直直走來,拉弓射出一箭權當警告。張福生抬眼看了看他,對著來箭開口大喝︰「出來受死!」
聲若洪鐘,穿金裂石!
來箭仿佛被一只手生生掐住,停在張福生眼前。而後以更快的速度原路撤回,射穿那哨兵盔甲,將其釘在了身後支柱上,胸口露出一段箭尖。那哨兵身旁一人哪里見過這種手段,嚇得一路屁滾尿流地下了瞭望塔,跑去軍帳稟報去了。
張福生走的很慢,離得城門五十步時,城門緩緩打開。三千甲士整裝以待,神情肅殺,正對著迎面走來的青衫男子。一聲號令響起,三千甲士同時大喝一聲,如洪水般發起沖鋒,聲勢浩大。
張福生拔出劍,甩手把劍鞘釘入城牆。站定。
……
他的劍,天下第一。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座大山。
洪流沖向大山。張福生不閃不避,提劍殺入!他這次是動了真怒,內力噴薄如泉涌,往往一劍揮下,劍氣過處,十丈之內連人帶甲統統碎裂開來,場面血腥無比。他一路走一路殺,身後的地上滿是殘肢斷臂,鋪成了一條黃泉路。
死人越來越多,而且尸體無一完好,活著的人越來越膽寒,有些甲士已經沒有勇氣再出刀。張福生依舊不停歇的殺著,而且尚有閑情不時撩一下青衫下擺,避免沾染滿地血水。等到一劍削去面前之人的上半截身體,才發現自己周圍已經空無一人了。
剩下的甲士還有一千余人,此時全部遠遠的圍著他,看著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著閻王。
隊列分開,走出一名將軍,看著滿地的碎塊鮮血,滿臉的落魄。問道︰「閣下到底是為了什麼?」
張福生抬手一引,劍鞘飛來,甩掉劍上血跡,插件入鞘,動作平穩。好似殺了這一千多人,與割草一般簡單、平常。語氣淡然,開口道︰「借你的口,替我捎句話給皇帝……叫他好好約束神仙樓。不然,張福生不介意替他殺光這西域亂黨。」說罷,提步往南走去,身周士兵紛紛閃開,給他讓出一條路。
他來的自如,走得自如。留下滿地血塊,滿地亡魂。他說的話,這些人信了。
眾甲士目送張福生走遠,城牆內外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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