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龔欽卻偏偏去惹了,他現在正著手讓徐氏看好賬本,家里頭的不明走賬,全給記著。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靠不著這龔府的。等以後龔府垮了台,他就帶著母親找個安靜的地方,修身立命。所以已經不怕得罪哪個人了。
再說了,龔煥臣前世把他害成那樣,今天開始他也要時時出現在此人面前,不讓他有一天快活日子。
晴蘭正收了晾干的衣服回來,見龔欽正往外頭走,順口了句︰「爺小心些。」她忽的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掩住了口鼻,埋了腦袋往屋子里頭沖,不敢抬頭看龔欽。
誰料龔欽人小,手勁卻大,拉著晴蘭的袖子,晴蘭竟然掙不月兌,要哭不哭地說︰「好少爺,饒了我吧,奴婢一時口快罷了。」
龔欽知道里頭一定有緣故,晴蘭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或許和那龔煥臣有幾分關系,就唬著臉道︰「你不肯說實話,你來了這麼久,我苛待你了?我這院子留不住你了?!去叫管事的姑姑來,趁早打你出去,免得耽擱了你的大好前途。」
「少爺!」晴蘭撲通一聲就給跪了,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下來了,喊道,「您這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還怎麼有臉出去見人,我就算是死了被人抬出去,也不會自己走出這門。今天奴婢去院子里澆花,看您先前辭了的兩個小廝鬼鬼祟祟湊在一起,說‘大少爺吩咐的,昨天夜里派了偷兒,給那院里藏個布人。’」
「奴婢本是要回來稟報的,……」晴蘭渾身無力的趴在地上,一邊哭一邊道,「那大少爺竟然來了,從背後抓住了奴婢,說奴婢要是敢來告訴您,就要了奴婢娘老子的命!」
晴蘭又喊︰「奴婢這條賤命不值什麼,是奴婢沒報父母的養育之恩,怎敢連累他們啊!」
布人……哼!龔欽火從心頭起,「好啊!竟然是要把巫蠱之術栽贓過來!好蘭兒,你先起來,我馬上派人將你一家老小接過來,就安置在眼皮子底下,我看那龔煥臣敢做什麼!」
這晴玉晴蘭都是龔欽的貼身丫鬟,晴玉穩重些,晴蘭要活潑些,兩個丫頭性格和做事方法正好互補。因為跟著龔欽的年頭多了,要是真的打出去了,龔欽也舍不得,不過說兩句套套晴蘭的話。他腦袋瓜子一轉,就拿了披風披上,又對晴蘭說︰「快叫那兩新來的小廝,去將你爹娘接到別莊上當差。我先走了!」
說完,龔欽就急匆匆的穿過了游廊庭院,奔著徐氏的如意居去了,如意居不過名字好,里頭反而不怎麼如意。
龔欽去的急,下人們沒來得及收斂,他到的時侯,就看見下人們在一處躲著偷懶。只有母親的貼身丫鬟瑤珠在空地里一個人掃地,他本來心頭就滿是怒火,站定了就說︰「這院里誰管事兒的?!」
那邊一個嗑瓜子的姑姑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來了,她一點也不怕,那傲慢勁倒是幾個姨娘也比不上,笑著說︰「正是奴婢管著。」
誰知,說時遲那時快,龔欽一個窩心腳踹過去,立馬把那姑姑踹了個王八似的造型,丫鬟們正要過來摻扶,卻被龔欽吼道︰「誰敢過來扶,誰就收拾了滾出去,別說這個院子,給爺滾出這府去!什麼玩意!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是主子嗎?要是想當主子,就去求我父親啊,或者是看哪個院子里的主子,將主子的身份給你們當!」
丫鬟們嚇的不敢說話,瑟縮著躲在一旁,也不敢去扶那姑姑。
「你,從今天起這院子不用管了,去領了這月的錢,滾出去吧!」說完,竟是看也不看就往里走,那大丫鬟瑤珠跟在龔欽的身後,一臉的痛快。
反倒是那姑姑,看樣子原本還想理論幾句。听完了龔欽的話,倒在地上,愣是沒能爬起來。表情都僵了,丫鬟們這才敢來扶她,她抓住一個人的手問︰「我去求女乃女乃,總不能真的把我趕出去?我怎麼活?這臉誰丟的起?」
丫鬟們側過頭,沒說話,也有懂事的說︰「別去求那女乃女乃了,我們都知道不是正經主子,去求夫人吧,那才是大女乃女乃,多磕幾個頭,夫人心軟,總不會為難你,左右不過責罵幾句。」
還沒進屋里,龔欽就將披風遞給了大丫鬟瑤珠,風風火火地進了屋,往徐氏的腿上一撲,徐氏才放下筆來,彈了彈兒子的鼻頭,笑道︰「小小年紀火氣倒大,娘听著你在外頭和她們鬧呢。」
「下人們不懂規矩,免得哪天沖撞了娘,兒子先給您把里頭的刺頭給拔了。」龔欽又問,「娘昨夜在院子里,有听到了什麼和往常不同的響動?」
徐氏不明所以︰「沒听見有什麼響動。」
「奴婢倒是記得。」瑤珠端了茶進來,听二人說話才插嘴道,「昨夜耗子凶的很,平日很少見到,奴婢住邊角那屋,昨夜院子角里一直傳來窸窸窣窣耗子打洞的聲音,黑壓壓的看不清楚。」
「難不成要有鼠患了?不得了。」瑤珠給二位主子遞了茶,才又說了句阿彌陀佛。
龔欽道︰「瑤珠姐姐去取了那小鏟子來,和我去那牆角走一遭。」
徐氏笑道︰「怎麼,你瑤珠姐姐一句話,你就要去為民除鼠了?」
瑤珠也笑︰「使不得,那我不得成了罪人?夫人要是看見少爺一臉泥的回來,定要扒了奴婢的皮。」
這會兒已經過了未時,龔欽與瑤珠各自拿了鏟子,徐氏一邊不放心,又道︰「水備好了嗎?免得待會臉和手髒了,沒有水來擦洗。」
「哪里有那麼精貴了,我自己去溪邊水道洗了就是。」龔欽拉了瑤珠的手,奔著就跑去了。雖然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但這瑤珠自幼看著龔欽長大,龔欽又才十歲,因此才沒有這個講究。
這牆角芳草萋萋,全是雜草黃泥,只是最角落一處土質松散,應該是最近被人挖動了。龔欽先蹲下去,用那小鏟子去挖,瑤珠攔著說︰「您還真打算挖一窩小鼠崽出來呢?您就在那站著,奴婢小時候也是鄉下出來的,不怕這個鼠蟲,挖了給您看個新鮮就是。」
那東西埋的不是很深,應該是怕挖深了之後來的人挖不見,龔欽不過是兩鏟子下去,就挖著了布料,嘴里出一聲冷笑,朝瑤珠說︰「瑤珠姐姐,你捂好嘴,怕是你見了得一個趔趄。」
瑤珠只當龔欽在開玩笑,倒笑︰「您是要打趣奴婢,不過幾只老鼠,還怕這個?」
哪里知道,龔欽手一伸,瑤珠還來不及阻攔,就看見龔欽從地里撈了個足手足腳的女圭女圭出來,見是個女女圭女圭,前頭是名字,大名是——馬絳琳,後頭連著生辰八字,一根銀針穩穩的扎在肚子上,這是流產破胎的跡象。
瑤珠驚地捂住嘴,倒退了一步,真是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
「這是要害死我們。」瑤珠眼淚珠子直往下流,卻手腳麻利的站起來,從龔欽手里拿了那布偶道,「欺負我們主僕無依無靠,平日里作踐的還少了?靠這個小玩意,就要將我們打殺著趕出去。誰會听我們說個道理?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少爺,你不用管這個。奴婢有法子,別髒了您的手。」瑤珠一臉決絕,「我早知道有這一天,那姓馬的賤|人等不及了,讓珠兒悄悄放去她那左膀右臂張氏那,叫她們狗咬狗,一嘴毛!」
「你卻還與張氏屋里的奴才有來往?」龔欽問道。
瑤珠一抹了眼淚,厲聲道︰「那是我娘家的親佷女,她爹媽死的早,拜托我來照看,結果分去那張氏的院子里。平常非打即罵,好好一個姑娘家,如今成了皮包骨。」
「惡人們都一處行惡,好人還怎麼活?這次如果扳倒了張氏,還請請少爺夫人個慈悲,讓我那佷女到這院里來,或者去少爺的院里,也算結個善緣。」
「我答應了,那張氏馬氏,一個模子里燒出來的,惡事一起干。」龔欽道,「你讓你那佷女兒小心些。事情辦完了,我這邊有厚賞,我與娘得避嫌那院里的人。先讓她去做個掃庭院的粗使丫頭,後再想法子要了來。」
「哎。」瑤珠答應了一聲,好好的揣著那布偶去了。
龔欽並不懷疑瑤珠,因為這個丫鬟是未出嫁時就跟著徐氏,而且性情耿直,剛正溫柔,是個好丫鬟,又有管理內務的本事,所以很是受到徐氏的依仗。即便是經常被丫鬟婆子欺負,也能不要自己的面子,給徐氏弄些滋補的湯藥回來。
這會兒龔欽自己在外頭沒有目的的游走著,知道那馬氏要先裝流產,那是大陣勢。
但他唯一點想不通,前輩子,她倒也沒使這回的手段啊。或是他回來了,改了命事路子?龔欽沒做多想,誰來土擋,活人總不能被尿給憋死了。
天又暗了些,此時那梅香園里才傳來婆子丫鬟的喊聲,窸窸窣窣過道的聲音,又有小丫頭慌忙地跑動,周遭的奴僕都停了自己手里的活,幾個一堆的小聲商議道︰「怕是女乃女乃不大好了,說是肚子疼,听說是見了紅,怕是掉了孩子。」
小的問︰「那肚子也不大啊,看著不像懷孕。」
老的答︰「你懂什麼,孕婦前三個月,肚子都不顯形。如果說這宅子里誰要那孩子的命。喏,就那邊的唄。」
那老的話畢,虜嘴朝了如意居那邊。
龔欽冷哼了一聲,道︰「小心折了你的舌頭,長個疔出來,從里到外全都爛了。」
老的小的慌忙跑散了,不敢再待在龔欽面前,龔欽也心緒難安,他也是頭一次干嫁禍的活計,不大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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