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頭 77. 去年萬壽節

作者 ︰ 愛默丁

夜里蘇縝便做了夢。夢見夏初跪在他的面前,以額觸地,「皇上,臣罪該萬死,臣再也不敢帶您去吃羊湯了。臣自請致仕,告老還鄉……」

蘇縝從夢中驚醒過來,回過神後長舒了一口氣,轉頭見安良正笑眯眯地站在他床邊,帳外一串伺候梳洗的宮娥太監。

「皇上,該起身了。」安良說。

「嗯。」蘇縝坐起來,趿上鞋,「安排完御書房的事,去給朕買碗羊湯回來。」

「又……又買……」安良嘴角抽了抽,「奴才遵旨。」

夏初晨起洗了澡,清清爽爽地坐在院子里,心急難安地等著蔣熙元。這一等就等到了將近巳時,門板才被叩響。

夏初沉著臉把門打開,看見蔣熙元後假笑了一下︰「大人來的真早。」

「怕你還沒起。」

「……」夏初蘊了蘊氣,出門把門板一撞,三下兩下上好了鎖,跳進了馬車里。

「咱們現在去方家?」

「隨便!」夏初沒好氣地說,「大人要是想吃個飯、听個戲再去,我也沒意見的。您是上司。」

蔣熙元悻悻地上了車,讓車夫往方家行去。

方簡方大人家住在北城西市附近,兩進的院子帶個花園,不算大。夏初和蔣熙元到了方府門口,正好看見院門打開,方義從里面走了出來,看見夏初微微一楞。

「方公子要出門?」

方義笑著點了點頭,「不過倒也不是什麼急事,二位找我可還是為了劉家小姐的那樁案子?」

「是,有些情況想要問一問,方公子現在方便嗎?」

方義側身閃開大門,「方便,二位請進吧。」依舊溫和有禮。

隨著方義進了門,迎面遇見方若藍抱著只貓走了過來,「哥?你不是要出門嗎?怎麼又回來了?」

「府衙的官差過來問我點事,我晚點再出去。」

方若藍看見夏初,臉登時便沉了下去,把懷里的貓往地上一扔,「怎麼又來?萬佛寺里已經問了那麼多次了,還問不完?」

「若藍。」方義板起臉來,「沒禮貌。」

方若藍癟了癟嘴,雖沒有說話卻也站在原地沒有動。方義對夏初二人歉意地笑了笑,「小妹被慣壞了,莫怪。」

方義繞過方若藍帶著他們進了客廳,夏初進門坐定卻見方若藍也跟了進來,遠遠地找個椅子坐下了。

「若藍,你先回屋去。」

「為什麼?官差不是問案子嗎?那天我也在萬佛寺,憑什麼不能在這里?」方若藍往後靠了靠,一副說死不走的樣子。

方義看著他,不急不惱的樣子,卻也不說話。方若藍與他默不作聲地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站起身來,氣惱地走了。

方義尷尬地看了看夏初,夏初寬和一笑,有點羨慕地說︰「你妹妹與你的感情真好。」

「嗯,若藍幼時母親就過世了,父親又不在身邊,我倆相依為命的,感情確實是不錯。只是我當時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只知道一味的護著她,弄得她現在有些任性了。」方義笑著嘆了口氣。

夏初看著方義談起妹妹的樣子,稍稍地走了下神,隨後又笑道︰「方公子的事我略有耳聞,令妹有你這樣一個兄長,是她的福氣。」

方義謙虛地擺了擺手。

「其實我們這次來,倒也不全是為了劉家小姐的事。」

「噢?那還有什麼別的事嗎?只要我能幫上忙的,自然知無不言。」

夏初微微沉吟片刻,那邊蔣熙元把話接了過去,說︰「是想問問洪月容的事,不知道方公子還有沒有印象了。」

方義似是沒有想到,怔忪了一下,而後點點頭︰「洪小姐的事,當然記得,也不過是剛過去半年而已。」

「能與我們說說當時的情形嗎?」

「嗯……」方義低頭想了想,「我與洪小姐是去年八月中定的親,聘禮已經下了,也換過了庚帖,原本是定在十月十六完婚的。我記得是……萬壽節的轉天吧,一早洪家的長公子就來敲門,問我洪小姐有沒有來過。」

「萬壽節那天你在哪?」

「我去了原平山。」方義回答的很快,也很肯定。見夏初略有疑惑,方義便笑道︰「原本若藍讓我帶她上街去看百戲,可後來她又約了自己的幾個好友,把我撂在了家里。我記得那天早上就開始下雪,我一時興起,就騎馬出城去仙羽觀登山賞雪去了。」

「自己去的?」

「嗯,自己去的。那天人們都上街看百戲,所以山上幾乎沒有人,景色十分的好。我喜歡一個人靜靜的,自由。」

夏初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听過。

「那天你在原平山呆到什麼時候?」

方義側頭想了一會兒,「那天我一直在仙羽觀,後來雪下的越來越大,到天快黑了我才返回城中。噢,我在仙羽觀遇到了一個道長,跟他聊了很久。」

「如果我沒記錯,方公子不是信佛的嗎?」夏初問道。

「是的。我母親信佛故而我也信佛。不過我也很想听一听別的宗教的教義,看佛道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別。那道長很有趣,不似那些正統的道長不苟言笑雲山霧罩似的玄虛,反而十分入世,所以聊了很久。」

「是不是胖墩墩的,看上去像個騙子?」蔣熙元忽然問了一句。

方義忍不住笑著點了點頭,「雖然像個騙子,但不是騙子,只不過矮胖矮胖的,而且有一點世俗罷了。我很喜歡他這一點,不掩飾,不虛偽。」

「你認識?」夏初回頭問蔣熙元。

「談不上,知道而已。」蔣熙元甩開那有點不好的記憶,繼續問方義道︰「那天回城之後你就直接回家了嗎?有沒有去別的地方?」

「是先回的家。我那天回來路過升平坊的時候,看見官兵在搜查。我怕是出了什麼大事,趕緊回了家,到家一看若藍還沒回來我便又出去找她。」

「你去了哪里?」

「東市。若藍說她那天是去東市看戲的。」

「找到了?」

「沒有。我去的時候戲已經差不多都散了,東市那邊也出了點狀況,我尋她尋不到又回了家。再回來的時候若藍已經在家里了。」

夏初覺得方義這番說辭,說沒漏洞卻好像處處都是漏洞,中間他能有大把的機會去殺死洪月容。可說有漏洞,夏初又覺得不像,他的每個眼神還有夏初所能捕捉到的微表情,都不像在撒謊。

蔣熙元那邊也琢磨了一下。

去年萬壽節的事他很清楚,甚至當時他不在場的地方,後來也都弄的一清二楚了。這方義所提到的,並無什麼明顯破綻。

方義見二人都在思索,便起身給他們續了茶,「我好像又沒有不在場的證明,是這樣嗎?」

夏初有些抱歉地點點頭,「你剛才說十月初一早上洪家公子來找你?」

「對。他問我洪小姐在不在我這里的時候我很吃驚,還以為若藍沒打招呼便把洪小姐帶回家來了。」

「若藍?她認識洪月容?」

「當然。一般訂婚後,兩家女眷自然走動的勤一些。我家沒有主母,所以只能是若藍與洪家小姐多走動。」

「噢。」夏初還不知道有這樣的規矩,「所以,萬壽節那天若藍是與洪月容去的東市?」

「應該不止她們倆,但都有誰我卻沒問的。那天洪公子找來後我把若藍叫出來問了問,若藍說洪小姐那天一直喊冷,天還沒黑就走了,她把洪小姐送到她家的巷口後才自己回的家。」

「那就是說,洪小姐到了巷口卻沒進家門?」

「這我就不清楚了。」方義據實回答道,「可能是吧。洪家後來報了案,我也跟著一起尋人,最後是在蓮池找到的。听說是河工收拾殘荷時撈上來的。那日子,要是過幾天湖水封凍,就更找不到了。」

方義惋惜地嘆了口氣,但也不見悲傷之色。

夏初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認命做筆錄的蔣熙元,等他收了筆才繼續問道︰「方公子認識劉家二小姐劉榕嗎?」

方義略顯詫異地看了夏初一眼,「怎麼?」

夏初覺得方義的這個反應很有意思,「不怎麼,方公子認識嗎?」

方義捋了捋衣袖,「當然是認識的,她是劉櫻的妹妹……,我見過幾次。」

「那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劉榕是什麼時候嗎?」

「在洪家小姐的喪禮上。」方義回憶道︰「那時洪大人已經被貶了官,雖然只是被牽連的,但從洪小姐的喪禮也能看出幾分人情冷暖。喪禮十分冷清,洪小姐素日那些手帕交都礙于家中壓力沒有去,連若藍都不肯去,為此我還說了她一頓。」

「那方公子怎麼會去呢?令尊沒有攔著?」蔣熙元插著問了一句。

方義笑了笑,「家父如果是那樣拜高踩低之人,當年也就不會被貶官了。洪小姐死的可憐,畢竟我與她也是有過婚約的,我不去于心難安。」

「你與劉櫻也是在洪月容的喪禮上踫面的嗎?」

「沒有,劉大小姐並沒有去,只有劉榕去了,所以我才記得。」方義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感嘆道︰「她平日里與洪小姐關系並不是最親密的,到最後卻只有她去上了柱香,想來頗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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