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頭 85. 天空飄來五個字

作者 ︰ 愛默丁

從順水樓出來晃晃悠悠地走到巷口,夏初沒理會安良詫異的目光,手腳並用地爬進了車里,歪頭倚在車壁上莫名地笑了兩聲,「不行,看來以後是不能喝酒了。」

「嗯……」蘇縝也上了車,听見這句後便跟著附和地點點頭。是不能喝酒了,宮中的那些精釀淡酒喝喝還好,這烈酒喝完整個人好像都有點不對頭似的。

安良擔憂地看了蘇縝兩眼,蘇縝沖他揮了揮手,他只好咽下所有的話,放下簾子,趕車先把夏初送回了她家,然後才調頭回宮。

夏初進門後暈頭漲腦地舀水抹了把臉,然後愣神地站在院子里,眼前揮之不去的都是蘇縝的笑容,蘇縝的目光。片刻後,她索性舀了一大盆的水,把整張臉埋了進去。

女扮男裝是為了實現心中理想,不是為了攪基的!

夏初憋著一口氣,對自己猛做了一番心理建設,而後呼啦一聲把頭抬了起來。等盆中的水漸漸歸于平靜,她看著水中的自己,努力地笑了一下。

蘇縝在車上睡著了,到了宮中永巷才被安良輕聲叫醒。

「皇上啊……」安良癟著嘴看著蘇縝,「雖然讓皇上舒心高興才是奴才的份內之事,可奴才立志想要做個正直的太監的。您這微服出宮倒沒什麼,可是……」

蘇縝的腳步也有點虛浮,他扶著安良的肩膀笑了笑,「可是什麼?可是一個皇上,一個天子在粗陋食肆里喝醉酒,實在有失體統是嗎?」

安良扶穩了蘇縝慢慢地往寢宮里走,「奴才是怕您喝壞了身子。」

「一頓酒喝不壞身子,可一頓酒卻能喝來難得的開心,難道不值得?」蘇縝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嗯……,宮里的味道。」

「比那小巷子的氣味好多了。」安良說。

「可我聞了十六年了。」蘇縝淺淺地嘆氣,「安良,有多少人想做皇上?很多人,包括我,在沒有坐上皇位之前。可有多少人知道做皇上的乏味?很少,但我知道。」

「皇上,回宮了,您得換個自稱了。」安良弱弱地說。

「朕?」蘇縝笑了一聲,「乏味。不能大笑,不能大哭,吃什麼穿什麼,說什麼做什麼,都有人在盯著,我稍有失禮的舉動就像天要塌了似的。每天那麼多的奏折,每天那麼多人告訴我那麼多事,都要听,都要問,都要解決。萬萬的百姓,泱泱的國土,一點不敢懈怠。安良,我不是我自己,我是皇上。」

「皇上,奴才知道您辛苦。」

「是辛苦。不過今天夏初告訴我一個詞,叫‘辯證’,事情總要看得全面一些才好。所以,我是皇上,我得到了許多自然也會失去很多,其實沒什麼可報怨的。」

「皇上,奴才知道……」安良鼻子微酸。知道什麼?好像也不太知道什麼。

蘇縝停下腳步,掐著自己的指尖對安良說︰「所以,就那麼一點點。」

「一點點?」

「一點點的自由,一點點的時間,不做皇上,試著做我自己。」蘇縝低下頭,聲音也隨之低了下去,「有時候,我都不知道真正的自己該是什麼樣子的。」

「皇上,奴才……,奴才不說了。以後也不說了。」

蘇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把安良的肩膀扳過來,讓他面對著自己,然後探頭往他面前湊了湊。

安良嚇了一跳,睜大了眼楮,腦袋直往後縮,「皇……,皇上……」

「別動!」蘇縝把安良的腦袋拉回來,貼近自己面前三寸左右的地方停住。安良氣兒都不敢喘了,不知道蘇縝這是要干什麼。

難道這是個暗示腦袋要搬家的動作?

靜止了一會兒後,蘇縝把安良放開去,猶自搖了搖頭。

「皇上……」安良咽了咽唾沫,心神不寧的跟在蘇縝身後,「奴才是不是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了?」

蘇縝似乎是沒听見,一邊走一邊低聲道︰「朕一點都不想咬你。」

安良差點就哭了。心說︰酒這東西,真害人!

天色將黑未黑時,蔣熙元從浴室出來,從衣櫃里挑了件黛青色的織菱紋長衫,交給丫鬟去燻了香,又仔細地攏好了頭發,發帶飄然腦後,鬢邊額前留出的碎發,隨意的很講究。腰掛與長衫同色的繡異獸紋扇套,搭著蟹青色的荷包,精蠶絲擰成的瓔珞穗子隨步伐輕晃,夕陽下頗有流光溢彩的感覺。

劉起坐在院子里仰頭看天,百無聊賴。等蔣熙元出來後,他瞟了一眼自家少爺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公子的模樣,默默撇嘴,「少爺,就是去蒔花館而已,何至于打扮的這麼精心。」

蔣熙元嘩啦一聲合上扇子,敲了敲劉起的胳膊,緩緩搖頭,「所以,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九湘看不上你了。」

「大丈夫不拘小節。」劉起說。

「不拘小節是這麼用的嗎?」

「我就是個武夫,少爺您別嚼我的字眼,就是那麼個意思,您明白就行。」

蔣熙元不以為然地負手往前走,繼續說道︰「不拘小節與大丈夫有什麼關系?好像非要活的粗糙才叫男人似的。」

劉起撓撓頭,「少爺,自打夏初來了,我覺得您越發能言善辯了。」

蔣熙元回頭嗤笑一聲,「少爺我一直如此。什麼叫‘自打夏初來了’?現在我不與你計較這上下主次的關系,這才叫不拘小節。」

「您也就與我計較這上下主次的關系,在夏初那里可沒有。我跟您多少年了,您這麼區別對待……」劉起低頭用鞋底搓了搓地上的野草,蚊聲道︰「不是我瞎猜,少爺,您這麼下去可危險了。」

沒人回答。劉起心說壞了,少爺生氣了。

「算了,我……也就是那麼一說,您自己心里有數就行。」劉起說完,慢慢地抬起頭來,這才發現蔣熙元早已經走到大門口了,根本沒听見。

「少,少爺……」劉起嘆口氣,跟了上去。

蔣熙元與劉起出門,剛走到巷口,遠遠地就看有人快步往這邊過來。蔣熙元眯眼看了看,「瞧著好像夏初。」

「就是夏初。」劉起說。

這會兒的工夫,夏初已經到了跟前了,瞧見蔣熙元也是一楞,「大人?正要去找你呢。」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呵呵一笑,「這是要去蒔花館嗎?」

蔣熙元大大方方地點頭,「走吧,一起去吧。總說請你去你總是推三阻四的,今兒正好趕上了,就別推了。」

「我不去。」夏初往後退了一步,「我找您有正經事說。」

「走吧。」蔣熙元拽著她的胳膊,「正經事到蒔花館一樣說。大人我錦衣華服的,你就讓我在巷子里站著跟你說話不成?」

「我不去,我又不是沒去過,大人忘了我以前是在那做工的。」

蔣熙元笑道︰「從後院進去洗碗,和從樓面進去消費能一樣嗎?好歹也見識見識燈紅酒綠。老看卷宗你不膩嗎?」他湊近夏初小聲地問︰「莫非,你小子還真是斷袖不成?要不,咱們去南風館?我豁出去陪你一趟。」

「大人你正經一點!」

蔣熙元吸了吸鼻子,微微蹙了下眉頭,「你喝酒了?」

「有這麼大的味兒?」夏初縮了下脖子,聞了聞自己的手臂。她下午睡了一覺,還沒來得及洗澡就跑出來了。「中午喝的了,也沒喝多少。」

「去哪喝的?」

「永平坊的西京八碗,就是大人你推薦的那家。別說,味道還真是不錯。」

「怎麼自己先去吃了?不是說我帶你去的嗎?」蔣熙元拔高了點聲調,滿滿的不樂意。

「嘿!不讓你請客還不高興?我是跟黃公子去的,他也說不錯。」

「哦。」蔣熙元听了夏初的話,心里有點不太舒服,像是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似的。「你又見那個黃公子了。」

「是啊。」夏初渾然不覺蔣熙元語氣中的那點情緒,心里又冒出了蘇縝的模樣來,唇角漫上一點淺淺的笑意。

蔣熙元看在眼里,愈發的不爽,酸溜溜地道︰「西京官多富人多,紈褲更多,盡有些男女通吃的主兒。都是女人看多了乏味,便打起清俊小後生的主意。那黃公子什麼底細你清楚嗎?你可別傻乎乎的上了人家的套。」

夏初有點不高興,側目看了蔣熙元一眼,反唇相譏道︰「別人說這話也就罷了,但西京公子里看女人看得多的,大人怎麼也在一掌之內,莫非也乏味了不成?」

「是乏味!但再乏味我也不會喜歡男人。」

夏初被他的態度弄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這可怪了。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人家黃公子跟大人你素不相識,你何必那樣去揣測他。再說,就算他好男風,愛男人,那也是我的事,他是我的朋友。大人你又生的什麼氣?」

「誰說我生氣了?」蔣熙元哼哼地冷笑了一聲,「說的對啊,那是你的朋友,你的事,我操的什麼心。」

劉起跟在倆人身後,把蔣熙元的態度看了個真真切切。那真是天空飄來五個字兒︰這回要出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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