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讓自己的徒弟王迥幫著上了店鋪的門板後,便準備先回家了,蔣熙元叮囑他最近不要離開西京,可能隨時有情況要向他了解。
廣濟堂店鋪中,雖然還是能聞見臭味,但因為有大量的藥物氣味相混合,倒也不至于忍受不了。府衙的這幾個人佔著人家的鋪面,拿了寫方子的紙筆,開始討論案情。
夏初比較相信柳大夫認尸的結果,喻夫人死在喻家自己鋪面的房間里,比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死在這要更合理一些。
當然,也更讓人浮想聯翩一些。
「廣濟堂每天都會開門營業,如果唐奎他們不知道曹氏來過,那麼曹氏肯定是從後門進的院子。這個應該是沒有什麼疑問的。」夏初說道。
蔣熙元頜首,「這點是沒什麼疑問,但疑問是她為什麼要從後門進來。」
「為什麼?」鄭璉靠在櫃台上問了一句。夏初反問他,「你覺得為什麼?」
鄭璉想都沒想地說︰「就是不想唐奎他們看見唄。」
「倒是沒錯,但也跟沒說一樣。」蔣熙元給了一句評價,見鄭璉愣神,便道︰「你倒是記下來啊。」
「第二個疑問是,曹氏的死亡時間在五天前,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會沒有人報案?她是喻家的夫人,失蹤四五天的時間不可能沒人注意。」
鄭璉那邊一听,提筆刷刷地便寫了下來。
「我剛剛還想到了一點。」夏初說︰「咱們通過‘隱藏的銀窖’這個線索認為凶手是熟悉廣濟堂的人,而能知道銀窖位置的人必然是喻家人,喻家人殺了喻家人又扔在喻家的地盤,這指向性太明確了,明確的我都忍不住懷疑。」
「你覺得是栽贓?」蔣熙元問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有沒有可能是一起單純的入室搶劫?先不管曹氏為什麼要偷偷的來廣濟堂,反正她就是在這。她是喻家的夫人,極有可能是知道銀窖的位置的,有人入室威逼她說出銀窖的所在,然後將其殺害,最後再把尸體扔下去。這樣的話比較好解釋為什麼門上的鎖都是完好的,只有銀窖的鎖是被砸開的。因為喻夫人有那兩把鑰匙,卻沒有銀窖的鑰匙。」
「那銀窖里丟錢了嗎?」王璉問道。
「還不知道,這個還得找出廣濟堂的賬本來,然後再對一下才知道。」
蔣熙元沉默了半晌,緩緩搖頭,「不對,如果是入室搶劫,那麼有一點是說不通的。」
「哪一點?」
「他為什麼要去擦地上的血?」蔣熙元扭頭看著夏初,挑了下眉毛。
夏初一听便明白了,這確實是搶劫推論的一個漏洞。如果是入室搶劫的悍匪,他的目標是錢,拿了錢逃之夭夭,一輩子再不會進這個屋子,那他擦血做什麼?
收拾屋子是不可能的。掩蓋現場痕跡?且不說是否掩蓋的了,關鍵是沒有必要。在沒有血液鑒定、指紋鑒定、dna和攝像頭的古代化社會,如果是流竄作案單純搶劫,只要不在現場被發現,想逮住非常難。
夏初剛要說話,瞧見蔣熙元的表情,不禁側目道︰「喲?大人你這個表情是……得意?」
「沒有啊。」話雖這麼說,蔣熙元卻微微坐直了點身子,彎唇一笑,「且問夏捕頭,本官我說的是否有道理呢?」
夏初別過頭去,沒有直接回答他,迂回地道︰「那咱們還是應該從喻家以及與曹氏相關的人入手。回到最早的那個推斷——激情殺人。」
「什麼叫激情殺人?」鄭璉問道。
「就是凶手原本沒有想要殺人,受到刺激後失去理智,就是說失控了,才將被害人殺死。跟方若藍那種預謀殺人不同。」夏初耐心地對鄭璉解釋道。
「還有一個問題。」蔣熙元說︰「我認為曹氏應該是沒有廣濟堂後門鑰匙的。」
夏初眨眨眼,思忖著道︰「你是說,如果她很少來廣濟堂,說明她不沾手生意,既然不沾手生意,又怎麼會有鑰匙?那麼,凶手是個有鑰匙的人?」
「我的意思是,曹雪蓮的鑰匙是哪來的。」蔣熙元鄙視地搖了搖頭,一副‘你可真笨的表情’。「曹雪蓮既然悄悄地來了這,肯定是帶著鑰匙來的,不然她來干什麼?」
「對哦……」夏初眨了眨眼楮,「可是鑰匙呢?現場可沒有看到。」說到這,夏初又揚聲喊來了楊仵作,讓他去搜一下尸體身上有沒有鑰匙。楊仵作去了回來,說並未發現鑰匙。
「沒鑰匙?」
「沒有。」楊仵作很肯定地點點頭,臉皺得有點苦,可見剛才去搜尸體得感覺極其的不好,「我在銀窖里的時候也看了,除了銀箱和一把斧子之外,還有一頂帷帽,再沒有別的東西。」
夏初道︰「鑰匙肯定不會自己跑的,要麼就是她與有鑰匙的人一起來的,她被殺之後凶手鎖了門離開;要不然,就是凶手殺了人之後,將鑰匙帶走了。這個事還是得問他們百草莊的人才知道。」
「說的有點復雜了,其實還是那個問題,曹氏為什麼要到廣濟堂來?她不僅來了,而且還偷偷模模的。」蔣熙元站起身來踱了兩步,「這其中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她被殺害的原因,找到這個原因,就能順藤模瓜的找出凶手。」
夏初一听,便聳了聳肩,「好吧,那就先等著喻家的人過來,問問再說吧。」
喻家人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來的人叫喻示寂,二十來歲的樣子,身高腿長,生得不錯。估計路上已經打听過廣濟堂的事情了,所以臉色並不好看。
夏初乍看還以為這是東家喻溫平的兄弟之類的,後听他自我介紹才知道,原來這位是喻家的長子。
喻示寂進到鋪面後掃了一眼,便到蔣熙元面前拱手見了禮,之後才看了看夏初,眼中微微地閃過一絲遲疑,隨即便道︰「這位想必就是夏捕頭了,听說您年輕有為,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久仰久仰。」
神情舉止間帶著生意人的精明與世故。
夏初與他客氣了兩句後便讓許陸帶他去認尸。等喻示寂去了後院,夏初才對蔣熙元道︰「原來那曹氏夫人是個續弦。」
蔣熙元幽幽地感嘆了一句︰「年輕的續弦正室,很有故事的感覺啊!」
夏初一樂,「大人如果去寫戲文,應該也是一把好手。」她見蔣熙元瞥她,忙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大人說的對。」
過了沒一會兒,就听見後院傳來了干嘔的聲音。夏初與蔣熙元對視了一眼,「看來認完尸了。」
喻示寂再回到鋪面時,臉色更白了一層,嘴唇都白了,就剩下眼楮紅紅的。他模到椅子邊坐了下來,唐奎給他倒了杯茶放進他的手里。
喻示寂愣神地看著那茶水半晌後,闔上眼楮長長地嘆了口氣。
「喻公子可認得那尸體?」
喻示寂緩緩點頭,聲音有點沙啞地說︰「是我的繼母,曹雪蓮。她……,她怎麼會……」
夏初靜等了一會兒,等他情緒稍有平復,睜了眼楮後,才繼續問道︰「死者死亡的時間已經有五天了,你們家里沒發現她不在家嗎?」
喻示寂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夏初不解,「你們不在一個莊子里住著嗎?」
「百草莊比較大,我已成家,與內人住在東跨院,距離父親的中院有一些距離。家父去臨風購藥了,我這幾天都沒往中院去過。」
「那這幾天你來過廣濟堂嗎?」
喻示寂抬頭疲憊地看了夏初一眼,「沒有,最近沒有大宗的買賣。而且內人前些日子生產,還未出月,我一直都在家照應著。」
「據你所知,喻夫人是否有廣濟堂後門和待客廳的鑰匙?」
「沒有。」喻示寂不假思索地回道,說完又想了想,略顯煩躁地說︰「我不知道,父親的鑰匙如果沒有帶走的話,也算是有吧。」
「喻公子有那兩把鑰匙嗎?」
喻示寂怔了片刻,點點頭,下意識地模了模腰間,而後說道︰「有,不過出來的急,沒有帶在身上。」
「這兩把鑰匙還有誰有?」
「家父和莊子里的管事都有。」喻示寂疲憊地嘆了口氣,閉上眼楮倚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大人,我現在心思很亂。家里出了這樣的事……,可否讓我靜靜神?」
看喻示寂這個樣子,夏初怕再問下去他會對問案產生抵觸的心理,就看了看蔣熙元,用眼神征詢了一下他的意見,看是否改天再問。
蔣熙元想了一下,點點頭,對喻示寂道︰「喻公子,喻夫人這邊事情你先處理著,不過最近可能少不了要找公子或者府上了解些情況。如果您那邊有什麼新的線索,也請盡快告知府衙。
「自然自然。」喻示寂起身想要與蔣熙元告辭,站起來才發現蔣熙元並沒有動,自己太著急了,像是在轟人,不禁有些尷尬。蔣熙元無所謂地笑了笑,帶著夏初幾人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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