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看了茶,主位的兩張椅子空著,夏初和許陸落座一側,祥伯坐在他們的對面,扶著膝蓋,稍稍地往前傾著身子,姿態放的略低。
夏初下意識的要擺出恭敬的態度,但轉念一想,她這是問案子,不是重陽節敬老慰問來了,雖不必趾高氣昂惡性惡狀,但腔調還是重要的。于是便坐直了身形,端起茶來靜靜地喝著。
祥伯笑了笑,好似了然夏初的那點小心思,開口問道︰「二位官爺,可有什麼老朽能幫上忙的地方?」
夏初這才放下茶盅,問他︰「祥伯,您在百草莊多少年了?」
「喲……」祥伯以老人特有的姿態,仰頭嘆了口氣,「我十二歲進的莊子,十六歲開始跟著老爺子跑買賣。說起來,得有五十年了。」
「看來喻家對您不錯。」
「呵呵,老爺子是個好人啊,可惜去的早了。東家人也不錯,還能念舊情養著我這把老骨頭,我就知足了。」
夏初笑意淡淡地听著,點頭道︰「祥伯您這是客氣,您現在還在幫著打理百草莊和廣濟堂的生意呢,喻家上下對您都尊敬的很。」
「哦……」祥伯微微楞了一下,又呵呵地笑著,「官爺,說是那麼說,還是那句話啊,東家念舊情,可我不能倚老賣老不知道自己的斤兩。您說是不是?」
夏初抿嘴一笑,含糊點頭,端起茶碗來又喝了口茶,放下茶碗後也不再兜圈子了,直接了當地問道︰「主母曹氏……,這個人素日里與別人的相處如何?」
祥伯垂下眼皮嘆了口氣,緩緩地說︰「夫人嫁到莊里三年了,一直都安安靜靜的,說話輕聲細語,家宅管得也是清爽利落。平日里啊,夫人對東家是噓寒問暖,對下人也從不責罵,哎,好好的一個人……」
賢妻良母的典範啊!
「她與妾室、前房兒女相處的也都和睦?」
「我瞧著是挺好的。」祥伯點頭,「這大少爺二少爺也都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夫人性子靜,不與人起口角的。」
「這樣啊。」夏初慢慢地點了點頭。心說要是這麼一個沒有破綻的賢妻良母,怎麼就自己進城偷偷去了廣濟堂,還被人殺了呢?
夏初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祥伯,覺得事情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這曹雪蓮有什麼事藏的比較深,祥伯根本不知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祥伯在和稀泥。
「祥伯,您最後一次看見喻夫人是什麼時侯?」
「應該是四月初一吧。嗯,對,是四月初一。東家是頭天中午走的,第二天上午吃過早飯,我在莊子門口踫見了夫人,她跟我說要回娘家去看看。」
「可據我們所知,喻夫人並沒有回娘家。」
祥伯抬眼皮看了看夏初,略顯為難地說︰「這個現在我們也知道了,但夫人確實時這麼跟我說的。」
「那你們婦人有沒有說她回娘家要住多少天?四月初一到發現尸體的初五,要說時間也不算短了。家里沒人問過嗎?」
祥伯說著又嘆了口氣,「說起來也確實是我失職了。這雨季到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總是酸疼,也是懶怠了,想著只要東家回來之前去請夫人回來就行了。誰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
「你們東家什麼時侯回來?」
「原定是四月中。我已經派人快馬去興州給東家傳信了。唉,出了這麼大的事,真不知道要怎麼向東家交代。」祥伯抖了抖手,一臉的愁雲。
夏初覺得祥伯好像滑的像顆滾了油的珠子,捏不住。他態度不錯,話也說的不少,卻感覺沒什麼有用的內容。那皺紋堆壘卻永遠微笑的滄桑面容,讓夏初對他的微表情解讀無能。
夏初想見一見喻溫平的妾室蘭燕兒,祥伯拍了下腿,「不巧,蘭姨娘這兩天染了風寒正發燒,您剛才也瞧見了,她連靈堂都沒去。怕是不方便啊……」
「那確實是不巧……」夏初揉了揉額角,「祥伯,廣濟堂後門和待客廳的鑰匙,現在有幾把?我們方便看一下嗎?」
祥伯點了點頭,從腰間把一串鑰匙解了下來遞給了夏初,又指給她看哪一把是後門的,哪一把是待客廳的。夏初把鑰匙攥在手里掂了掂,「听說喻大少爺那里也有,能也給我們看一下嗎?」
祥伯笑了一下,「當然,您稍等,我去給您取來。」
趁祥伯離開的工夫,夏初又仔細的看了看鑰匙的各個縫隙,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不一會兒祥伯去而復返,手里又拿了一串黃銅的鑰匙來。
「這串鑰匙看上去很新啊。」夏初抬眼看著祥伯問道。
「我這串都用了十多年了,大少爺的這串是接手生意後新配的。」
「就這兩串?」
「東家那里還有,應該是隨身帶走了吧,這個我就不方便去找了。」
夏初點點頭,把鑰匙還給了祥伯,「四月初一的時候,二位少爺可都在莊子里?」
「喲,官爺,這個我倒是沒親眼瞧見,也不好跟您亂說。那兩天下雨,我這腿疼的一直在屋里歇著。這少爺是不是出門,也用不著知會我這下人不是?」
夏初與許陸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點無奈。夏初琢磨了一下,索性放棄跟這個老頭在這打太極了,直接讓他請喻示戎過來問話。
等了好一會兒,喻示戎才晃晃蕩蕩的進來,進了屋後,他只是瞥了夏初一眼,就往主位上懶散的一坐,又吆喝著人給他添了盞茶來。
「大雨天的,你們也真不嫌麻煩。」喻示戎開口的第一句話帶著濃濃的不屑。
夏初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怎麼不嫌麻煩,當然嫌麻煩,誰讓我們沒那麼好的命像喻公子生在富貴人家呢。得靠這份工生活。」
「喲 ,現在的衙門的人都挺會說話啊。」喻示戎這才正眼去看夏初,仔細打量了一番後,歪嘴一笑,「夏捕頭?大名如雷貫耳啊,想不到是這麼清秀的一個小哥兒。」
「怎麼說話呢!」許陸呵斥了一聲。
喻示戎往後一仰,吊著眼楮看許陸,「怎麼說話?我這夸你們捕頭呢,錯了?」
夏初沖許陸擺了下手,問喻示戎︰「我們來查喻夫人的命案,喻公子這麼不耐煩?是與喻夫人關系不好?」
「哪看出來了?好著呢。」
「不像。」夏初搖頭笑道︰「你是庶子,令尊續弦娶了個年輕的夫人,壓了你母親一頭,你與她關系好還真是難得。」
喻示戎十分不屑地嗤笑,蹺起腿來抖著,「夏捕頭就甭操心我們的家務事了。你要問我什麼就問。反正她不是我殺的。」
「我也沒說是你殺的。」夏初訕笑了一聲,換了個口吻問道︰「喻公子,四月初一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我去泰廣樓听戲了。」
「四月初一的時候,喻公子見過喻夫人嗎?」
喻示戎抿了口茶,從茶碗邊沿瞄了夏初一眼,「沒見過。我說了,我听戲去了。「
「噢。那喻公子還記得是什麼戲嗎?」
喻示戎把腿放了下來,往前傾了傾身子,輕蔑的一笑,「你這是懷疑我唄?我听的紅鬃烈馬。怎麼著,不信的話我給你唱一段?」
夏初擺了擺手,「例行問話而已,喻公子不用這麼急著辯白。再請問一下,那出戲是什麼時辰演的?」
「上午。噢不對,中午,午飯之後。」
「喻公子你當天與什麼人在一起,或者見過誰嗎?」
「沒有。我自己去五豐樓吃的午飯,出來就去看戲了。不信你去問五豐樓的店小二,不過人家記不記得我就不知道了,都這麼多天了。」
「大雨天兒的自己去吃飯、看戲?喻公子興致不錯啊!」
「有誰規定下雨天不能看戲的?泰廣樓人多著呢!」喻示戎的脾氣有點上來了,「我自己一個人怎麼了?沒人給我作證你們是不是就認為是我殺的人啊!」
夏初有些反感他的這個答話方式,垂眸擺了擺手︰「再說一遍,這是例行問話。你說的這些情況,我們會去核實的。」
「核實去啊!以為我怕你們是嗎?」喻示戎嘁了一聲,「你府衙不是號稱斷案清明嗎?斷去呀!我又沒殺人,怕你們啊!」
夏初有點惱,皺了皺眉,「看過戲之後呢,喻公子又去過什麼地方嗎?」
「回家了。晚飯在家吃的。」喻示戎哼哼一笑,橫著眼楮看夏初︰「問完了沒有?」
「你大哥與曹雪蓮的關系如何?」
「我們闔家歡樂,都好的很,甭費勁套話了。我說,到底問完沒有?」
「喻公子這脾氣很急啊,還是有什麼急事?」
「跟你有關系嗎?」喻示戎把手里的茶盅往桌上隨手一扔,站起身來。
「行吧。喻公子要是知道什麼、想起什麼,萬勿對府衙有所隱瞞。縱然喻公子不喜繼母,但總事事關你喻家聲譽的。」
「喲,我可沒說我不喜歡繼母。曹氏年輕漂亮又溫柔安靜,我們可喜歡的緊呢。」話尾輕聲挑起,還沖夏初挑釁似的擠了下眼楮,「漂亮的誰不喜歡。」
夏初厭惡地轉過頭,「喻公子忙去吧,多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