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頭 109. 泰廣樓前

作者 ︰ 愛默丁

夏初轉頭看著蘇縝,抿嘴一笑,忽然覺得眼眶發熱鼻子發酸,又趕忙轉開了臉,努力地想把眼淚咽回去。

「黃公子……」她把畫小心地放在盒子里,使勁地眨了眨眼楮,又用手扇了扇,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沖蘇縝笑了笑。

「嗯?」

「謝謝你。」夏初搓了搓手,「我是想說……,這是我平生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禮物。」她又有點想哭,低下頭,抬手撥了撥額前的劉海,而後看著蘇縝的眼楮,用力的,一字一字地說道︰「最好最好的。」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給蘇縝一個擁抱。

蘇縝目不轉楮地看著夏初,看著她眼中淚光盈盈,竟有點心疼。他知道夏初的眼淚並不是難過,可他卻替夏初感到難過。

「你能喜歡這禮物就好。」

安良說過,送禮物就要送朋友需要的。他想,夏初所需要的一定不是金銀珠寶,一定不是權勢官職。她最需要的,最想要的,卻偏偏是最不可能得到的。

是想珍惜,卻沒有機會珍惜的家人和親情。那種遺憾,是無論多麼堅強樂觀,也永遠抹不去的心中傷痛。

他想說,他明白。

夏初又把畫拿在手里反復地看了看,蘇縝則要來她的那張照片,對照著比了比哪里不太像,「這次有點倉促,改天重畫一幅給你。」

「不用,這幅已經很好了。」夏初指了指畫上的小男孩,「這個畫的最像。」

蘇縝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實只有這個是我畫的。因為記你記得最清楚。」

夏初沒听過甜言蜜語,也不知道蘇縝的這一句算不算甜言蜜語。她想,或許是听者有心,可能是自做多情,但總歸那微沉而透徹的嗓音說出的這句話,感覺那樣特別。

她去廚房找了一點面出來,加水熬成糊,與蘇縝一起仔細地把這幅畫貼在了牆上,貼在她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她希望他們能夠看見自己每一天的堅強,在這孤單而又溫暖的人間。

貼完了畫,蘇縝和夏初傻站在屋里,誰也沒有說話。主要的原因是,兩人都很茫然,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夏初只知道自己要過生日了,可最近案子忙,她也沒空想這生日到底要怎麼過,就想著要吃頓飯。但眼下午飯已過晚飯還早,這段時間用來干什麼呢?

往年她的生日都是去家人的墓上去祭掃,再自己吃碗面。她倒是給朋友慶祝過生日,無外乎就是去唱唱歌,西京城肯定是沒有這種設施的,想都不要想。也不知道古人過生日都會做點什麼。

夏初為了掩飾自己的無知,便對笑呵呵地問蘇縝︰「黃公子,我往年也沒過過生日,不知道黃公子有什麼建議嗎?咱們應該去哪?

蘇縝被她給問住了。

他沒有給別人過過生日。或者可以這麼說,他沒有給一個普通人過過生日。他爹的生日,那是萬壽節,陣式之大禮節之繁復,完全沒有可以參考的地方。

宮中嬪妃或者皇兄弟的生日,也就是開個筵席,讓舞姬合著絲竹之音來上一段,區別只在于跳的什麼舞。

他以為夏初自會有安排,哪想到她竟然問起自己來了。

「你想去什麼地方嗎?我都隨意。」蘇縝又把球踢了回去。

「黃公子是客,主隨客便。」夏初硬拗了個理由,又推回給了蘇縝。

蘇縝一听這蹩腳的話,便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了,而不是純粹跟自己客氣。他心說這樣推來推去的也不是個事兒,想了想道︰「我有點渴了,能不能給我沏點茶?」

「啊?」夏初一楞,隨即忙點了點頭,「哦,好好,稍等一下。」

等夏初前腳邁出屋門,蘇縝便仰頭低聲喊了一聲閔風。屋頂上的一片瓦被輕輕揭開,露出閔風的半張臉來,「公子。」

「通常過生日都會干什麼?」

「吃飯、喝酒、去青樓。或者去青樓吃飯喝酒。」

蘇縝臉一沉,指了他一下,又往屋外看了一眼,「再想!」

「听戲。」

「去安排。」蘇縝沖他揮了揮手,閔風應了個是,那片瓦便重新蓋了回去。蘇縝去廚房找到夏初的時候,夏初剛舀了一壺水,正準備往灶上放,見他進來便道︰「黃公子稍等一下,熱水還要現燒。」

「不用了,我想到一個地方不知道是否合你的意。」

「什麼地方?」

「泰廣樓。你喜歡听戲嗎?」

「我怎麼都好啊!」夏初松口氣,有去處就好啊,要不然把人家請來在家里干坐著,未免也太尷尬了。「前兩天還听人說起來呢,說德方班有個唱旦角的,現在紅的不得了,我挺好奇的。」

「那正好,听過戲再吃個飯。意下如何。」

「意下相當不錯。」夏初把銅壺往灶上一扔,撢了撢衣擺,扣上自己那不倫不類的捕快帽子,「走著!」

安良駕車載著蘇縝和夏初奔西市泰廣樓,車行到路口便進不去了。蘇縝隔簾看著烏泱泱的人群,便讓安良去看看怎麼回事。

「小良,不用看了,這都是听戲的。」夏初撩開車簾出去,站在車板上望了一眼,對蘇縝道︰「我把這事兒給忘了,咱這想看戲可不一定能有位子。」

蘇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對安良道︰「你過去看看,若是有地方了便來找我們。我們在對面茶樓等著。」

安良自然是明白蘇縝的意思,便依言去了。

茶樓里也是滿滿當當的,蘇縝和夏初只好在外面站著。人群擠擠挨挨的,高聲或低語的說話聲嘈雜不已,讓蘇縝很不適應。

夏初看著這麼多人也是有點心煩,回頭去看蘇縝,見他一襲月白長衫于人群中,仿若明月置于星河,看一眼,就覺得那煩躁之意退散的干干淨淨了。

蘇縝把目光從人群之中收回來,微微側頭看著夏初,「你總看著我做什麼?」

夏初十分坦誠地說︰「眼楮累,不想看別處,看著黃公子養養眼楮。」

蘇縝被她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不知怎樣回答她才算妥當,只好模模鼻子轉過了頭去。不一會兒,他又回頭看著夏初,目不轉楮,須臾點了點頭,「這法子倒還不錯。」

夏初楞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私心里猜測著,蘇縝平時的生活一定十分刻板、規矩,夸張點說也許還有點壓抑。他就像那種從小到大的優等生,可能屬于‘別人家的孩子’那個範疇,長輩給的壓力大,自己給自己的壓力也很大。最後壓出來個少年老成的性子。

這得是什麼樣的成長環境啊,想想也是胸悶。

夏初隱約地想過,究竟為什麼他們貧富差距如此之大,他卻願意來找她,與她做朋友。大概就是因為與自己在一起他才得以放松吧。

真是個可憐的富二代。

正這時,人群中一陣騷動,滿巷子的人都往巷口擁過去,有人激動地喊著‘月老板來了’,聲音漸大。然後一輛馬車被簇擁著從巷口緩慢地行了進來。夏初看著戲迷痴狂的表情,听著人群發出來的呼喊聲,覺得與現代時明星走紅毯無異,她幾乎有種听見了相機快門聲的錯覺。

「月筱紅?」蘇縝問道。

夏初點點頭,「黃公子也知道?我說的那個很紅的旦角就是他了。」

馬車停在泰廣樓的門口,車簾一掀,車里走下來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看上去最多十**歲的樣子,穿著銀鼠灰色的長衫,他慢轉身形看了一眼簇擁的人群,若有似無的一笑。

下面的人群喊的更猛了。月筱紅朝左右側各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被泰廣樓的人護送著進後台去了。

真有風情。

夏初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忽然間瞧見人群外圍的一個瘦小男子,眼楮左右的瞄著,手卻探進了人群中,等再拿出來的時候,手上便多了一個荷包。他把那荷包一收,迅速換了個地方站好,擠著前面的人,一邊喊著月老板一邊又探了手進去。

夏初嘿嘿一樂,對蘇縝道︰「黃公子等我一下。」

「怎麼了?」

夏初擺擺手沒說話,大步走到那個瘦小男子身邊站定,等他正拿了荷包出來時,才捏住了他的手腕。

那男子一驚,松手就要把荷包扔在地上,夏初沖他笑了笑︰「沒用,你袖子里還有一個呢,扔了這個,另一個你要怎麼解釋。」

「爺,爺,您行行好饒我這一遭。」那男子苦著臉道︰「我這也是沒轍,我家里……」

他這一說夏初更樂了,「你家里是母親病了還是父親病了?」

「我……,我兒子病了。」男子硬著頭皮說道。

「行了吧,把荷包都拿出來。」夏初拍了拍他的袖子。那男子掙了兩下手腕沒有掙開,這才一臉頹喪的從袖子里把剛剛偷來的那個荷包拿出來,連同手里的那個都給了夏初,嘟囔道︰「得,算我今兒倒霉,才剛開張就踫見個管閑事的。」

夏初搖了搖頭,「我還真不是管閑事,不過你今兒倒霉倒是真的。我是府衙的捕快,跟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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