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內是少有的熱鬧,讓蘭洢墨瀠不經覺得有些奇怪。許許多多的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一波又一波。「福叔,這是在做什麼呢?」蘭洢墨瀠攔住正欲上前的管家。
「回蘭洢姑娘的話,這是在種花。王爺下令。將王府內種滿蝴蝶蘭,這些都是花匠與僕人。」好像自從她搬進竹顏軒之後,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把她當主子一樣看待,讓她很不習慣。真不知道這房子有哪里特別。
蘭洢墨瀠卻怔在了原地,種滿蝴蝶蘭?她不過隨口說的一句,他便這樣上心麼?果然是皇族,一句話,就可以做成她夢想了很久的事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空氣是這樣的清新。心情是這樣的美好。剛陶醉了一小會兒,就覺得脖子後面一陣巨痛襲來,瞬間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對面的桌子上,坐了一個女子,衣著華貴,面覆輕紗。難道又是紅顏閣的人?可是不對啊,千澤玉痕告訴她,他已買下那座勾欄,汐兒以後便就是自由之身,不會再有人找上她們了。「請問,你是誰?為什麼要把我綁來這里?」動了動筋骨,發現手腳並沒有被束縛住。
女子抿了一口茶︰「放心,我沒有惡意。不過是想請姑娘幫忙解個疑問而已。敢問姑娘與王是什麼關系?」
千澤玉痕?「我只是王府上的一名婢女,並無什麼關系。」看過那麼多的皇子奪位。蘭洢墨瀠並不敢如實相告,他是王爺,明里暗里,敵人一定不在少數。
「哦?」女子挑眉︰「撒謊對你可沒有什麼好處。」漫不經心的丟給蘭洢墨瀠紙筆︰「給王寫封信,讓他來救你,我便放了你,如何?」只要他願意來,她的疑惑自然就解了。
果然是沖著千澤玉痕來的。「我不會寫的,他也不會來的。」蘭洢墨瀠將紙與筆丟到地上。
女子身形微動,便站在了她的面前,匕首抵上她的胸口︰「那,如果我現在就殺了你呢?」
蘭洢墨瀠極力保持鎮定,她不會讓他來的,也不想他陷入危險之中,「我不會寫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末了,女子手上並沒有其他的動作,反是收了匕首,語調也輕快起來︰「你贏了,我這就送你回去。」
蘭洢墨瀠被這前後的反差弄暈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隨便你怎麼想吧。」總之她的目的達到了就行了。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去麼?」蘭洢墨瀠急了,這里又是哪里?她自己怎麼回去?
「這里就是王府。剛才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
「你到底是誰?」
「放心,我們總會有機會再見的。還有,不要和任何人說起你見過我。否則,王爺會有麻煩的。」
本來還想問問為什麼,不過最後一句話,成功的讓蘭洢墨瀠住了嘴。看著蘭洢墨瀠不再發問的的樣子,女子輕嘆了一口氣︰「希望你,好好對他。」剛說完,就不見了蹤影。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唐玄宗千里加急命人運送荔枝,世人都說楊貴妃笑的是自己最愛的荔枝,可誰又能知道,她笑的難道不是唐玄宗對她的那份心意呢?就像她現在這樣,再多的蝴蝶蘭,也比不上那人對她的心意。
「怎麼站在這里?」一貫清冷的聲音,卻參雜了些輕快。
「在看幸福。」蘭洢墨瀠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看著滿滿的蝴蝶蘭,滿滿的紫色,她突然想起了那個夢,夢里面的兩個人也是這樣,種了滿滿的蝴蝶蘭,種了滿滿的幸福。
千澤玉痕把玩著手中的簫,嘴角的弧度也是越來越大。她的回答,甚是和他心意。像是感覺到他的喜悅之情,懷中的玉越發的灼熱起來,有種異樣的感覺,像是要從他的胸口沖出來一樣。他掏出懷中的玉,蝴蝶狀,通體碧綠。
蘭洢墨瀠滿是笑意的臉龐,在看到千澤玉痕手中的玉的那一刻,頓時變了臉色。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玉,緊緊地盯著玉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千澤玉痕看著她煞變的臉色,一時著急︰「墨瀠,你怎麼了?」
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蘭洢墨瀠連聲音都變了調︰「這塊玉怎麼會在你這里?告訴我,怎麼會,在這里?」她不會忘記,就是這塊玉把她帶來的這里,沒有緣由,沒有征兆的就來了。現在它又出現了,那她,是不是又會沒有征兆的離開?
千澤玉痕不明白為什麼她突然的這麼反常,輕輕地擁她入懷,安撫著她激動的情緒︰「這是墨蝶玉,母妃懷我之時出現于寢宮,誕下我之後,父皇便賞了我。我的名字,也是因它而來。」
……
繁澤三年,七月十四,辰時。琬溪閣,王贈馨暖玉一枚,蝴蝶狀,通體墨綠,觸手生溫。繼三月,緣起玉,馨有喜,王興然︰賜名︰墨蝶玉。
繁澤四年,七月十四,辰時。琬溪閣,馨妃誕下一子,啼哭不已。手握玉,笑。王喜,贈玉,賜名︰千澤玉痕。
……
一段熟悉的記載突然映入她的腦海。她突然想起來,在現世的她總做的一個夢,她總是在夢里看著一本讓她心痛的史書,書中的記載,就是墨蝶玉與千澤玉痕姓名的由來。墨蝶玉,千澤玉痕。原來,那不只是夢;原來,她會來到這里,也不是全都沒有征兆的。
「玉痕,如果我說,我是被這塊玉帶來這里的,你信不信?」
「信。」只要她說,他就會信。
「那如果,我又被它帶走了,怎麼辦?」她突然,害怕離開,害怕離開千澤玉痕,不想回去。
很荒謬的事情,千澤玉痕卻還是害怕了。他允許墨瀠毫無前兆的出現在他的生命里,但決不允許她毫無前兆的走出他的生命。「管家。」一把奪過她手里的墨蝶玉,丟給了急忙趕來的管家,嘴唇微啟︰「將墨蝶玉鎖起來。束之高閣,沒有本王的允許,不得擅自取下。」
管家接過王爺扔來的墨蝶玉,頓時覺得手中沉甸甸的,滿月復疑惑卻不敢詢問。只得應了離開。這是皇帝賞的,一直以來,王爺都從不離身,今天這是?算了,主子的心思,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能揣測。照做就行。
「現在沒事了。」千澤玉痕一直擁著蘭洢墨瀠,懷中的身軀讓他有種從未有過的欣慰,不由得緊了緊臂膀。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嗯。」蘭洢墨瀠的聲音還是悶悶的,墨蝶玉的出現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打斷了她所有的平靜,她害怕了,害怕離開,就像當初害怕父母離開一樣的害怕自己離開,離開這個有千澤玉痕的世界。「不要讓我離開,永遠也不要。」
風把蝴蝶蘭吹的都像同一個方向傾倒,千澤玉痕的眼神也絕然起來。「不會的。」無論她以後是不是自願的留下,他都不會允許她離開。絕不允許。
沒有人注意到,遠處的屋頂上伏著的那道身影。分明是多日不見的淵默。他的目光本是盯著墨蝶玉的,在看到那對相擁的璧人之後,卻再也挪不開視線了。心中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丟失了。再沒有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致。墨蝶玉已不再被王隨身帶著,很快,他就可以竊走。很快,他就再沒有理由終日埋伏在王府了。再也沒辦法為自己找到任何的借口了。
「手再抬高些,身體放松。自然一點。」齊峰自然的握住汐兒的手,矯正著她的姿勢。練劍最忌諱姿勢錯誤,妨礙招式的靈動。
手突然被一雙溫暖的大手覆住,心中泛起一陣漣漪,紅暈浮上汐兒的面龐,悄悄的抬頭看了齊峰一眼。發覺齊峰也在看她,她趕忙低下了頭。齊峰一時也愣住,遂松開她的手,急忙退了出去︰「你先練,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走到門口,齊峰不由的失笑,他這是怎麼了?習武之時,身體接觸,本就是在所難免,他躲什麼?
琬溪閣內,單馨兒褪下臉上的面紗,為自己擺了一道棋局,自己與自己對弈。正在苦思冥想之際,一股熟悉的氣息竄入她的腦中,手中的旗子也不由自主的掉落。看也不看一眼,盈盈拜服︰「皇上萬安。」他終于,還是來了。
千澤靖居高臨下,就這麼盯著單馨兒看,試圖忽略心中的那絲恐懼。十年來,他從未踏入過這里,她也從未走出過。今日心月復侍衛來報,說她不見了,他就再也坐不住了,終于還是走進了這里。他到底在害怕什麼?他一早就知道,只要她想走,沒有人攔得住。一直把她關在這里,就是篤定她不會離開。從前,是什麼給了他這份自信?如今,他的那份自信,又是被什麼削弱了?
「孤說過,不可私自離開,你說,孤該怎麼罰你?」千澤靖彎腰,一把捏住單馨兒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著他。還是和從前一樣的眸子,一樣的面容,卻不再是當年的神色。他們之間,早已隔了千山萬水。
「皇上想怎樣就怎樣,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十年,早就膩了。要殺要刮,悉听尊便。」拂開那人的手掌,自顧自的走到桌前,繼續剛才未完的棋局。
「想死?孤是不會這麼快就讓你達成心願的。孤活著,你就得活著,孤死了,你也要為孤陪葬。孤是永遠都不會,讓你如願去見他的。」一貫霸道的口氣,宣示著他的決心。終究還是拂袖離去。不歡而散。
他恨她,她知道。她恨他,他也知道。只是早已注定的結果,沒有人能改變。既然都放不開,那就只能一輩子糾纏下去,不死不休。
她也知道她只要出去,他就一定會知道。一定會進來,她只是有些想他了,想見見他而已。其實,她並沒有表面看到的那麼恨他。只是,那又如何呢?他確確實實是恨著她的。如果不愛的話,恨著,也是好的。
抬眼望去,入目的全是參天古樹。把這里與世隔絕。
「千澤靖,這輩子你都要對我好,你要是對我不好,我就會和別人跑了。」
「不會的,我是絕對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不過當年的一句玩笑,卻沒想到一語成讖,落得如今這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