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日子雖是孤寂,卻讓箏有著心安的感覺。她不用嫁給所謂的簫國皇帝。他不要她,倒正好是遂了她的意思。若是就這樣在宮中老死一生,是好還是不好,她也不知道。但若是再能見上簫一面……
罷,見了又如何?他們注定,沒有在一起的緣分。再見不過是傷情。
隨意閑逛在宮中。她是皇帝在大婚之日就被廢黜的妃子,沒有人會注意她的去向,就像現在這樣,她在偌大的宮中迷了路,沒有人會帶她回去。
無意間尋到一處荷花池塘。她拭了拭身上的衣物。她已經多日沒有好好地沐浴過了。四下無人,她隨即褪去衣物,躍下荷花池……
湖水的涼意席卷著她的每一處細胞,全身上下的舒適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愜意。肆意的享受著,卻全然沒有發覺,有人靠近。
等她反應過來時,來人已經先她一步發現了她的存在。
「在下不知姑娘在此,多有冒犯。」來人早已轉身,立于樹後。箏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草草的穿上衣物,雙頰緋紅。她雖已嫁人,卻依舊只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遇上這樣的事,她登時也沒了主意。
等來人從樹後出來時,她早已是穿戴妥當。
「在下木風,多有冒犯。」聲音誠懇,倒也是一個正人君子。
木風抬眼望著箏,淡雅清麗。卻教他毀了名聲,他是將軍之子,自小被教導為人正直,有所擔當,如今雖是無心之失,卻也應該負起他該有的責任。「姑娘可是這宮中婢女?若姑娘不介意,在下願娶姑娘為妻。絕不會敗壞了姑娘清譽。」
這……
箏倒是沒有想到這木風是一個如此有擔當之人。女子的清譽尤為重要,更何況宮中的女子,來不得半分懈怠。看他的裝束,必然是朝中要員。其實無人知曉,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只是沒想到他竟說要娶她。此番,真不知該說他正直還是迂腐。
箏只是擺擺手︰「公子無需介意。」她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樣一個烏龍。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還是早些離開為妥,「若公子覺得歉疚,呃,能將我送回冷宮麼?我,本是冷宮宮女,找不著回去的路了。」她的身份,還是少說為好。
木風沒有想到倒是他想得太多。女子的灑月兌,讓他不禁多看了幾眼。冷宮?宮女?很好,他記住了。
……
當蘭洢墨瀠從夢中醒來時,腦中一片清明。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那個夢了,那個名叫箏的女子。她從來都是夢中的看戲者,從來都無法看清夢中人物的面貌。今日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看見了那個所謂,木風的面貌。
如今腦中又是一片模糊,她仔細回想,卻在不經意間,有種奇妙的錯覺。木風的面容與即墨葳的面容,竟慢慢地融合了……
手無意觸到枕邊的紙包,蘭洢墨瀠突然記起,她今日,必須將解藥送入王府。而後,將夢中一事,置于腦後。
在即墨葳的幫助下,她拿到了三日的解藥份量,卻沒有辦法,將他們送入王府。正苦思冥想之際,耳畔卻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待她回頭看去,卻是多日不見的即墨雲。
「蘭洢。」即墨雲眼里包了一眶淚,咬著嘴唇站在蘭洢對面。只喚了聲蘭洢,便再沒了下文。
蘭洢上前攬過即墨雲,淺笑著︰「怎麼了?曒城欺負你了?」
即墨雲搖搖頭,突然撲進蘭洢的懷里,聲音哽咽︰「蘭洢,哥哥,哥哥都告訴我了。」
蘭洢啞然失笑︰「哭這麼慘?敢情是因為我呀?」
即墨雲抽抽搭搭,還是留下了滿臉淚痕。蘭洢用帕子拭去即墨雲臉上的淚水,拉著她到桌邊坐下,倒了杯茶。
「蘭洢,你這樣,不委屈麼?」她一直都跟在曒城的身邊,自然是知道她是被趕出去的。只是,她為了王爺,卻甘願待在勾欄,真的不委屈麼?
蘭洢只搖搖頭︰「如果,是曒城受了傷,你還會覺得委屈麼?」
即墨雲蹙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誠實的搖搖頭︰「我不知道。」然後頓了頓,「蘭洢,你說我是不是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曒城呢?」
「別胡思亂想。話說回來,你哥哥怎麼願意告訴你我們在這兒的?」即墨葳當勾欄小廝的事,嗯,還是不要太多人知道比較好吧。
「還說呢。」即墨雲一提起這件事就惱火,明明就沒有回去,還騙她說回了即墨,其實就在勾欄陪著蘭洢,「哥哥他就是這樣,有事的時候才會想起我這個妹妹。現在才告訴我你們在這里。我決定暫時不理他。」
「又在鬧什麼脾氣了?」即墨葳恰在此時進來,順手帶上了屋門。
蘭洢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方法,讓她在勾欄的日子過得這樣安穩。而他自己,更是像在自己宮中一般來去自如。
「哥哥。」即墨雲弱弱的叫了聲,內里月復誹。她也只是說說而已,其實大多時候,哥哥他是很疼她,但是她卻從不敢輕易惹惱他。
「說正事。」即墨葳淡淡挑眉,對即墨雲的態度頗為滿意。
「哦,對了。」即墨雲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下腦門,「蘭洢,哥哥讓我來幫你送解藥。」
解藥?蘭洢略略遲疑,將解藥遞給即墨雲的時候,眼楮卻注視著即墨葳。原來,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憂心,並在暗中幫她解決。頓覺,眼底一片濕意。
「即墨葳。」聲音喑啞,「謝謝。」
即墨葳卻是對著即墨雲叮囑︰「回去的時候,就說這是我從即墨送來的解藥。千萬不要說我們在這里。記住沒有?」即墨雲一向大大咧咧,不多加叮囑,一定又會把事情辦砸。
「為什麼呀?」這明明就是蘭洢受盡委屈得來的解藥,為什麼不要讓王爺知道?或者,讓曒城知道也好呀,起碼能將蘭洢接回去。
「笨丫頭。」蘭洢輕笑,「一來,解藥還未拿全,若是太子知道,必然不會再給我解藥。二來,連曒城都配不出的解藥,我若拿回去,你覺得,他會相信我麼?三則,這也是最重要的,若讓玉痕知道這解藥的來源,他必是寧願殘著也不願服用。所以,小雲,你一定不能讓他們知道。」
即墨雲鄭重的點了點頭,接過解藥,將它們妥善的藏在懷中。
約莫著也快到了時辰,不能再耽擱下去了,蘭洢推了推即墨葳︰「趕快把小雲送回去吧。」
即墨葳點點頭,替即墨雲換了裝,易了容。
「蘭洢,我還能不能再來看你?你與哥哥在這里,會不會……」
「說什麼胡話?」即墨雲話還沒說完,便被即墨葳拍了一下。
即墨雲覺得委屈,捂著頭指控︰「哥哥,你就知道對我凶。怎麼也不見你對蘭洢凶?」
「蘭洢蘭洢,叫得到挺順口。以後不準這麼叫。」即墨葳听著即墨雲與他用相同的稱呼,略略不爽。
即墨雲剛想問一句為什麼,悄悄瞥了一眼即墨葳,瞬間明白了。
蘭洢倒是不介意︰「稱呼而已,隨她去吧。即墨葳你不要總是對小雲這麼凶,她也長大了,總是要留些面子的。」
「就是就是,蘭……呃,說的沒錯。」剛被哥哥訓斥過,她反倒不知怎麼開口了,苦著一張臉看著即墨葳,「那我以後叫什麼?」
即墨葳微微愣住︰「叫姐姐。」其實他想,叫嫂嫂也不錯。
「哦。」姐姐?好吧,反正蘭洢也比她大。
即墨葳施展著輕功,飛檐走壁,將即墨雲很快的帶到了大街之上。
「哥哥。」即墨雲突然喚他,「你是不是喜歡蘭洢?呃,姐姐。」還真是不習慣。哥哥真是霸道,叫什麼他也管。
「嗯。」即墨葳淡淡應了。他本也沒打算將此事瞞著。
「那你為什麼這樣幫她拿解藥呢?你明明知道,她這樣是為了王爺。」即墨雲很不解,若是拿藥救蘭洢,呃,姐姐。她倒是能理解。可如今哥哥這樣犧牲,卻是為了幫情敵。這樣不是很奇怪麼?
「小雲,若讓她做你嫂嫂,你可開心?」
即墨雲不知道他為什麼岔開了話題,只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開心,也不開心。她若真做了我嫂嫂,哥哥你自然是開心的,那我就開心。可姐姐她喜歡王爺,她若真做了我嫂嫂,那她肯定就不開心了,她不開心,我也就不開心了。」
即墨葳不再說話,只帶著即墨雲向著王府的方向走去。
即墨雲也沒再多問,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只是明白歸明白,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換成是她,她一定做不到。曒城只能喜歡她一個,若他不喜歡她。那她就……就會怎麼樣呢?一時間,她自己也不清楚了。好像她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
就在即墨葳攜著即墨雲走後不久,蘭洢就迎來了一位老相識。神偷淵默。
淵默闖進她屋子的時候,她那時候獨自坐在屋中,正在出神。
淵默看著她有些消瘦的臉龐,微微有些不適。他只是沒想到,他應下的那樁生意,卻是害苦了蘭洢。他更沒有想到的是,蘭洢居然對王爺……
蘭洢剛看到他時,也微微的愣了愣神。等到想起來他是誰時。一時怒火攻心,隨手撿了個杯子就朝他擲過去。淵默不閃也不躲,杯子直直的砸上了他的額頭,一絲殷紅如血。
「蘭洢,對不起。」淵默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麼情緒,只知道這樣,也許可以讓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對不起?」蘭洢拿著杯子的碎瓷片,抵上了淵默的胸口,冷冷嘲諷︰「你說,若我現在將你殺了,再說一句對不起,可還有用?」不等他回話,蘭洢就嫌棄的扔掉了手中的瓷片,厭惡的擦了擦手︰「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淵默就這樣一直靜靜的看著她,直到她再次坐到椅子上,沒與他有半分話語,終于是按捺不住︰「蘭洢,你放心。我一定會補償你的。」說罷就離開了屋內,和來時一樣的悄無聲息。
蘭洢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補償?她不需要這樣的東西,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還的了麼?她不怨誰,她只怪自己當初救錯了人,她只怪自己當初任性妄為,叫千澤玉痕拿下了墨蝶玉。
從頭至尾,都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