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秋捏了捏手中的小紙包,她很清楚手中的藥意味著什麼。也自然清楚蘭洢墨瀠去紅顏閣決不像表面看得那麼簡單。自然,她也要好好地計劃。
竹顏軒的後門有著許許多多的竹子,茂盛濃密,可以遮住不小的視線。映秋支起了一個簡易的小鍋,將解藥混著其余藥材,慢慢的熬煮著,手中的扇子慢慢的扇著,有意識無意識的將藥香引到竹顏軒的正殿。
估模著有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映秋喚來了馨妃留下的暗衛,示意他將解藥似從前那般放入主殿之中。並且很不小心的將藥漬沾染上了衣裙。
如此這般,在竹林中散步了許久,估模著千澤玉痕服完了藥,才入了主殿。
……
蘭洢墨瀠輕輕地進了竹顏軒,不敢發出什麼聲響。她只是想確定一下,千澤玉痕究竟有沒有服藥。
「嗖」不知從哪兒飛出的一顆小石子,直直的砸在了她的腳踝上。刺骨的劇痛讓她跌坐在地上。
「誰允許你進來的?」千澤玉痕慢慢的轉動著輪椅,眉宇間帶著些許戾氣。
「王爺。」蘭洢墨瀠吐露出這個讓她陌生的稱呼,一時間百味雜陳。
千澤玉痕低垂眼簾,恍惚了片刻,便又恢復從前那般︰「過來,替本王按摩。」
蘭洢墨瀠忍耐著疼痛,跪伏在他的面前,輕輕地揉nie了起來。這樣的姿勢讓她很難受,且無法動彈。如今的千澤玉痕,她看不清,道不明。又或者,其實這麼久以來,她似乎從來都不曾真真正正的了解過他。他的過去,他的脾性,他的性子,她或許都沒有真正的明白過。譬如現在,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王爺萬福。」映秋自竹林走來,輕輕地福了福身子,隨即站得筆直。與幾乎坐在地上的蘭洢墨瀠,形成鮮明的對比。
映秋的到來,攜來一股極淡極淡的藥香。千澤玉痕是習武之人,自然比一般人的感覺靈敏許多。眉峰皺起,自小腿處傳來的舒適之感,讓他沒有忘記還有蘭洢墨瀠的存在。
他壓下詢問的想法。
映秋微微地側身,千澤玉痕閉眸的那一瞬,無意瞥見了裙邊的藥漬。
千澤玉痕彎腰,一把抓住蘭洢墨瀠的手,迫使她抬起頭,眼神凌厲︰「你。出去。」
蘭洢墨瀠吃痛,沒有反抗。他最近喜怒無常的性子,讓她慢慢的有了適應。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她慢慢的起身,長時間的跪伏讓她的腿有些酸麻,突然間站起來,就像是幾百只螞蟻噬咬一樣︰「奴婢告退。」
他說,她只是王府的丫鬟而已。其余的,什麼也不是。過去的,什麼也不剩。就像她一直沒有想通的,他們是怎樣開始的。
她對他,是那份悸動,那種感覺,熟悉至極。他對她呢?似乎,她並不知道。
怔忪半晌。
「端杯茶進來。本王口渴。」千澤玉痕有意支開她。
「是。」慢慢的離開千澤玉痕的視線。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千澤玉痕的嘴角,浮起一個極盡嘲諷的弧度。眼神卻是更加駭人。為她而殘,解毒之日。昔日之人竟已成為太子的女人。
映秋只覺得背脊寒涼,千澤玉痕渾身的戾氣,讓她有些害怕。心里也清楚,他必然聞到了藥香。只是,誘導之法,循序漸進最好。
「王爺,奴婢為您奏一曲可好?」映秋多才,猶擅,古箏。
……
汐兒眼淚汪汪的替蘭洢墨瀠包扎著傷口,石子用的力氣不大,卻偏偏砸在關鍵部位。一會兒的功夫,加上舊傷,她的腳踝腫得像個饅頭。莫說走路,現在簡直就是動彈不得。
「王爺好過份,為什麼把你傷成這樣。」汐兒盡可能地放輕動作,生怕又弄疼了蘭洢墨瀠。
蘭洢墨瀠只是扯出一個淡漠的笑容︰「汐兒,以後不要胡說。這話不能亂說,姐姐現在沒有辦法護著你。你自己要注意。」
汐兒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端起備好的茶水︰「姐姐,還是我去送吧。你這樣怎麼走得了?」
蘭洢墨瀠只是接過茶盤︰「我去吧。沒事的,沒有王爺的命令,你是進不去竹顏軒的。」
「姐姐。我扶你過去吧。」汐兒在她旁邊,輕輕地支起受傷腳踝的半邊身子,盡量不讓她的腳使力。
蘭洢墨瀠這次沒有再拒絕。她清楚,以她現在的狀況,走到竹顏軒,茶水只怕是早就涼透了。
一步一步,漸漸的靠近竹顏軒。似有似無的傳來一陣陣古箏的旋律。
是她極盡熟悉的。息魄的曲調。
是誰?是誰在演奏?
竹顏軒內,只有王爺,和映秋而已。
昭然若皆的答案,卻又是那樣的,讓她難以接受。
安魂息魄,是只屬于她的,屬于他的。
一瞬間,蘭洢墨瀠只覺得手足冰涼,滾燙的茶壺,也捂不熱她的手心。
不,也許只是湊巧。她沒有看見,她相信千澤玉痕不會丟棄只屬于她的東西。
「汐兒。快,走……快些。」聲音中,都帶了些微微地顫抖。
熟悉的曲調,熟悉的場景。千澤玉痕閉目養神。一片安詳和諧之氣。只是,換了地方,換了演奏的人。映秋極盡熟悉的手勢,不輸于她的技藝。息魄安心的曲調中,帶了些許張揚,好似陽光,突然照射進來一樣。
「王爺,茶來了。」蘭洢墨瀠踏進竹顏軒。輕淺的語氣無法打斷息魄的曲調。悠揚的聲音突然變得那樣的刺耳。
一曲畢。千澤玉痕睜眼,眼中清明,難得的輕松之意。
忽視一旁的蘭洢墨瀠,眼楮只看著映秋的方向︰「你的琴藝,較之從前,更為精湛了。」他很少夸贊他人,能得到他的夸獎,確實難得。
「王爺謬贊了。」映秋的臉紅了兩邊,一副嬌羞的模樣。
蘭洢墨瀠看在眼里,心就像被麻繩擰在一起一樣,糾結難受。她心里有著太多的疑問,問不出口。映秋的到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帶來了許多她不想知道,不願意知道的事。從前一些模糊的影子,在這一刻突然有了思路。
她所有會的,擅長的,或多或少,在映秋的身上找到了影子。
琴瑟和鳴的模樣,太刺眼。
「王爺,奴婢先告退了。您的衣物還未清洗。」從始至終,映秋的眼神都沒有落在蘭洢墨瀠的身上過。王爺的衣物一直都有專人清洗,只是從前在王府時,這些事,一直都是她親力親為。
她是皇後心月復,在宮中女官位置極高,莫說下人,就是一些官宦家的小姐都比不得她。
只是如今,她在王府的日子比不得從前那樣多,這次的機會很難得。雖然,今日的目的並不在此。
此時此刻,千澤玉痕從方才輕松地樣貌中恢復過來,注意到一旁侯立很久的蘭洢墨瀠,說出的話,卻不是給她听得︰「這些事不用你去做。這里不是還有人麼?」
支開她?是嫌她妨礙了他們麼?
蘭洢墨瀠很想笑︰「遵命。」不過確實是笑不出來。她也確實不想繼續留在這里。
府里人對映秋的態度恭敬,她出入自由,其實她早就該猜到,映秋不是普通的婢女。
待蘭洢墨瀠走遠,千澤玉痕才收起目光。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他看著實在礙眼。已經是太子的女人,卻又露出那副模樣。初見時的那份極盡熟悉之感,讓他不由自主的靠近,相處。他容不得背叛,如今她的行為,早已是在把那份感覺慢慢磨盡。
映秋將千澤玉痕的反應淨收眼底。她知道這曲子,定是從前蘭洢墨瀠彈給他听的︰「王爺,這曲子叫什麼?」
「息魄。」只有息魄的曲調,才能讓他安心。
原來,映秋並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剛才,只是故意誤導而已。
這不過是,王讓她彈的而已。
……
冰冷刺骨的涼水,刺激著她的每一根神經。蘭洢墨瀠只感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的溫度了。她沒有忘記剛才竹顏軒中的場景,更加是沒有忘記管家剛才告訴她的,映秋的另一個身份。馨妃養女。
手下的衣物已經被她揪爛了,原來就是與他這樣緊張的關系,如今,更加是危機重重。
映秋擅長古箏,會彈息魄。這意味著什麼?為什麼會在她的身上,找到映秋的影子?
一直以來,支持她的信念,支持她走下去的動力,已經開始動搖。只是她沒有選擇,她只能義無返顧的走下去。她已經沒有退路,她已經賠上了一顆心。
……
時空沒有交錯,夢中場景卻在繼續。
樂坊之中,箏悄悄的離開了廳堂。她早已打听到,簫會出現在御花園之中。
伸手模了模臉頰上的人皮面具,無力的垂下了手。如今,她唯一想到的,就只能是以另一個身份,另一個樣貌去接近他。
低著頭疾步的走著,不遠處的地面投來了一處陰影。箏知道是誰,眼一閉,就這樣徑直的撞了上去。這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了。
「大膽。」
剛踫上皇帝的衣角,早有人的巴掌就打了過來。還沒反應過來時,身子先于意識倒了下來。
劍鋒直指咽喉。
「慢著。」皇帝伸手制止。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動作。熟悉的人。終于以這種方式見了面。
「參見皇上。」箏于皇宮待上多年,盡管不願意,卻依舊是學到了許多的心計與謀略。
「既然知道是孤。為何不避?」簫盯著她的頭頂。看不清她的表情。
「奴婢是宮中樂師。名箏。擅長古箏。奴婢想毛遂自薦。」她知道,他一定會因為這個名字,記住她。
簫看了一眼,領著身後的人離開。聲音透過人群傳來︰「明日,來孤寢宮奏樂。」
箏松了口氣,她成功了,卻沒有絲毫的興奮之感。
簫忍住回頭看的沖動。他知道,箏一定會找機會接近他。他也給她機會。只是他沒有想到,她會以這樣簡單直接的方式。若她贏還好,若是她輸,那麼即可便是身首異處。換了面容,變了聲音。卻不變姓名。她篤定自己會留下她。卻是沒有猜中,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事件。
這是一場以愛為名的賭。賭注,即是他們身後的國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