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和那五個伙計推著糧車進了宛城,然後要轉過幾道街才能到達糧市,因為這個城池的確也不小。《》
其實在秦統一六國後,南陽的地盤並不是很大;雖被劃為三十六郡之一,但它的轄縣只有十三個,郡府宛城也只比一般的縣城稍大一點。但是到了西漢,由于開始了對南方和東南的開發,宛城成了南北交通的樞紐,並帶動了整個南陽郡經濟的迅速發展,南陽的所轄地也隨之擴大——由秦時的十三縣增加為三十六縣,郡府宛城也成為當時的「五都」之一(注1)。轄界擴大了,郡府又提升為都城,其城池規模自然也得像點樣。後來經過數年的增築擴建,宛城的佔地大大增加,城垣的周長竟達到了三十六里;而且城牆高厚,異常堅固,成為當時全國為數不多的名城之一。
劉秀與五個伙計推著糧車進入糧市,在交了一干佔地交易管理等項稅費之後,便將五輛糧車一溜擺開,等著人家來買。
現在是秋後,各糧攤上除了賣稻谷、玉米以及少量的小麥之外,就是一些賣綠豆、黃豆、豇豆、黍米之類的雜糧攤子;還有就是賣棗子的,賣梨子的,賣南瓜北瓜的,也混雜其中。自然,賣炸糕、煎餅、米粉、餛飩之類的小吃攤子,也要佔個地方賺幾個銅錢,整個市場還是顯得熱鬧。而熙攘雜亂的人群中,當然少不了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叫花子,敲著手中的破碗,伸著髒手向人家討要︰「大爺大哥給倆小錢吧!」而「大爺大哥」往往是「滾!走開!滾一邊去!」之類的驅斥喝罵聲。《》除了這些喝罵,更多的還是買賣人的討價還價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各種吆喝聲。劉秀幾個人把糧車擺好,自然也少不了幾聲吆喝;平時很少大聲說話的劉秀為了給姐夫賣上好價錢,竟也扯開嗓子高聲地喊︰「新下場的稻谷,看新下場的稻谷了啊!」
劉秀剛喊完,就有一個「顧客」湊了上來。劉秀幾個人一看,不禁都泄氣——原來竟是一個髒兮兮的叫花子。那叫花子敲著破碗來到劉秀幾個人跟前,嘴里還念念有詞︰「是錐兒就出酒,是瓣兒就出油;高貴大老爺,就該出點錢。」把破碗伸到劉秀臉前說,「這位富貴哥,給倆小錢吧?」
伙計中有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不明白啥叫「出酒出油」,就對劉秀說︰「東家,別給他錢,叫他說說啥叫‘是錐就出酒,是瓣就出油’!」
其實劉秀早已明白「出酒出油」是啥意思——大凡谷類這樣的作物,一般都可以釀酒,而它們出土時的小苗是尖的,就跟「錐兒」一樣;而豆類這些可以榨油的作物,它們的小苗一出土卻是兩瓣。作為莊稼漢出身的劉秀,對這個簡直再明白不過。
不過天生含蓄的劉秀從不賣弄自己「懂得多」,只對叫花子說一聲︰「你快到一邊去吧,別影響我賣糧。《》」
但是叫花子似乎要不到錢不罷休,一邊敲著破碗一邊對劉秀說︰「這位富貴哥,您是不是也不知道這是啥意思?您要不知道,那就給我倆錢吧,我給你說了就走。」劉秀只好說︰「釀酒的小麥、高梁小苗出土時是尖的;榨油的花生、大豆出土的小苗是兩瓣。」說罷從布褡里模出一枚銅錢,「當啷」扔進叫花子的破碗里,說︰「快走吧,別耽誤我做生意。」叫花子抓起那枚銅錢攥在手里,向著劉秀樹起大拇指︰「嘿,這位小哥,又聰明又富貴,心地更好,老天準保您出人頭地,洪福齊天!」說罷,又敲碗念詞地到別處去了。
叫花子剛走,一個老頭走上來,拿手扒拉著筐里的稻谷問︰「這稻谷怎麼賣?」
「二十錢一斤,大爺。」劉秀答。
「二十錢?人家都十八錢,你怎麼二十錢?要價太高了吧?」老頭抬頭瞪一眼劉秀說。
「大爺,一分錢一分貨。」劉秀捧起一把稻谷叫老頭看,「大爺,您看看這稻谷,新打下來的,粒粒飽滿,有一個秕的我一分錢不要您的。」又捧到老者鼻子下,「大爺,您聞聞這稻香,多新鮮呀,二十錢一點都不貴。《》」
老頭搖著頭說︰「不行不行,還是太貴,我再轉轉去。」說罷轉身就走。
劉秀望著老頭走去的背影,說︰「行大爺,您就轉轉比比看,要是覺得這兒合算就再回來。」
「嗯,好。」老頭背著手哼哈一聲便到別處去了。
劉秀只好又抬臉喊一聲︰「新下場#**的稻谷,看新下場的稻谷了啊!」
就在劉秀吆喝的時候,人群中出現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七尺六七的身材,頭戴逍遙巾,身穿青絲袍,面如冠玉,三綹美髯,倒背著兩手,邁著方步在人群中隨意地看著兩邊各種各樣的攤子。劉秀的「看新下場的稻谷了啊」剛喊罷,這人不經意間向劉秀看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看罷這人猛地一愣,竟站在人群里呆呆地看著劉秀不動。良久,才邁起腳步,緩緩走到劉秀的糧車前,盯著劉秀問︰「你這稻谷怎麼賣?」劉秀說︰「公平價大哥,二十錢一斤。」那人說︰「人家都十八錢,你怎麼二十錢?」劉秀說︰「大哥,您看看這稻谷,新打下來的,粒粒飽滿,有一個秕的我白送您了,您保證買不虧的。」那人低下眼去筐里隨便扒拉兩下,說︰「嗯,果然是上好的新茬稻谷——你有幾車?」劉秀用手指一下說︰「這不,這五車都是我的。《》」那人說︰「好,二十錢就二十錢,這五車我全要了,不過你得送我府上。」劉秀說︰「這個自然。請大哥在前面帶路,我們隨著您走。」那人說︰「好,跟我來吧。」說罷便扭轉身,準備帶路前走。
劉秀朝五個伙計一揮手︰「推起車,跟這位先生走。」
五個伙計一邊大喜應諾一邊彎腰搭上襻頭,兩手攥住車把將車架起,嘴里還都說︰「這位主顧一看就是個富貴爽快的人!」劉秀自然也是說不出的意外與歡喜,心想這位先生一定是位大戶主人,不然怎麼會一下買五車稻谷?但不管怎麼說,幾個人都非常高興,因為剛一進市就將五車稻谷全都賣出,既省了時間價錢還賣得最高,真是開市大吉!于是不管是空手的劉秀還是推車的伙計,大家的腳步都邁得十分輕快。
跟著人家約模拐了三四個彎,順一條街又前行了不到半里,來到一個臨街的大門前。那人回頭又看了一眼劉秀,說︰「這就是我的家,隨我進來。」說罷當先進入門去,劉秀幾個人也推車而進。
進入院里,劉秀抬眼觀看,見這個宅院和自家的宅院一樣,也是兩進布局,中間以一個圓券門將內外院相連通。只不過人家這個院可大多了,連著圓券門的隔牆也是青磚白灰砌起的花牆。《》尤其里院的正房廂房不知比自家的房屋高大氣派多少倍。而且,外院的東邊還有一個側門,那可能是通向後院的。後院可能有人家的倉房、磨房或是下人住的小房,有可能還有馬廄,劉秀這樣想。
果然,那人進入院中就走向那個側門,並扭臉對劉秀說︰「過來走這個門,把稻谷卸到後院的倉房里。」說畢便走向那個側門,劉秀幾個人便推車跟著人家走過去。
進入側門是一個過道,順過道前行百十步,才來到了後院。
後院果然像劉秀想的那樣,不但有好幾間倉房,還有磨房、碾房、下人住的小房以及三間馬廄。馬廄里一排溜栓著五匹馬,三匹白馬,一匹青馬,還有一匹紅馬。五匹馬中,那匹紅馬最為搶眼,不但長得高大雄健,而且一身的通紅,不見半根雜毛。除了馬,還有人,有兩個人在馬廄前嘎嚓嚓嘎嚓嚓鍘著草,另有一個人揮著掃帚呼啦啦呼啦啦掃著院子——不用說,這三個人準是僕人。
三個僕人見那人領著幾個人推著糧車進來,便都停下手打招呼︰「喲,東家,買了五車稻谷啊?怎麼今年一下買這麼多?往年可沒見您買這麼多啊」掃院子的那個僕人還說︰「東家,買糧的事還用得著您呀?您吩咐我們一聲不就行了?」那人似乎不願听這話,瞪起眼說︰「咋那麼多廢話?還不快開倉庫去!」掃院子的僕人緊忙答應一聲,手拿著掃帚一溜小跑奔向倉房,一邊從褲腰上往下摘鑰匙。
倉房打開,那人對劉秀說︰「就這里邊,往里卸吧,要抓點緊。」劉秀答應一聲,對五個伙計說︰「你們手腳麻利點,往里搬吧。」于是五個伙計把車子放好,然後將稻谷一筐一筐地往里面搬,在僕人的指點下將稻谷嘩嘩地倒進蘆席圈成的糧囤里。
看著僕人在里面指點著倒稻谷,那人又扭臉看一下劉秀,說︰「這位賣糧的兄弟,你是哪的人呀?」
劉秀說︰「啊,我們是新野的。」
「新野的?听口音不大像啊。」那人拿眼斜瞟著劉秀笑說。
劉秀也微微一笑說︰「噢?那您听我是哪的口音?」
那人說︰「我怎麼听你像蔡陽人說話?」
劉秀不覺一愣,心想這位仁兄肯定去過不少地方,連蔡陽新野話都能分辯得出來。可是我還背著蔡陽的官司呢,現在最好少沾蔡陽的邊,就說︰「噢,我們家在新野最南端,與蔡陽搭界,可能有點蔡陽味。」
那人又笑一下︰「噢,是這樣啊?」便不再說話。
不一會稻谷卸完,那人又問劉秀︰「這位老弟,請問一共多少錢?」
劉秀說︰「一共五車,每車五筐,五五二十五筐。每筐足量五十斤,總共一千二百五十斤。每斤二十錢,算下來一共一萬五千錢。」
那人說︰「好,算得分文不差,正好一萬五千錢。走,跟我到前院拿錢去。」說罷便抬腳往前院走,劉秀隨後也跟著走。而伙計們把竹筐繩子都收拾好了,也推起車在後跟著來前院。
又從側門來到前院,那人對劉秀說︰「兄弟,我家不便留恁多雜人,是不是讓你的伙計們到外面等著?」
劉秀說︰「好,說得是。」就對五個伙計說,「我剛才見這位先生的大門西邊斜對過有個飯館,你們可以先到那個飯館里等著我。想吃啥飯菜,你們就自己點,餓了就自己先吃;想喝兩盅的話,就要兩壺酒,一會我過去一塊結賬。」那幾個伙計高興地說︰「好,那我們先在那兒等著你。」說罷便都推著車子走出大門去了。
那人看看推車出門的幾個伙計,又看看劉秀,贊許地點點頭,然後對劉秀說︰「走兄弟,跟我去里院拿錢。」說罷便向圓券門走去,劉秀也隨後走去。
進入里院,那人徑直蹬著台階走上正房,劉秀也跟著蹬台階而上,兩人一前一後進到正房里。
等進到房里,那人忽地扭身回來,一把抓住劉秀的肩膀,大喝︰「劉秀,官府畫影圖形,拿你不著,卻原來在這里!今被我抓住,還有何話可說?!」嚇得劉秀魂飛天外!
(注1) 宛城也成為當時的「五都」之一︰當時除長安外,另立洛陽、宛城、邯鄲、臨淄、成都為京師外的「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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