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這幾天天氣糟透了,春天里的小雨總是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一種濕漉漉的感覺,一片灰蒙蒙的色調。『**言*情**』上海的春雨是有點讓人討厭,但田里的莊稼、城里的樹木和小草要靠它才能茁壯成長。一場春雨過後,第二天你就會現,樹上的女敕葉一夜就長大了許多,同時又迫不及待地冒出許多新的女敕芽來。清晨,麻雀在外面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這是它們生兒育女前的大合唱。經過冬天的百花凋零,迎春的枝條上怒放著無數黃黃的小花,帶著清清的花香。那被繁花壓彎了的支條,隨著微風輕輕地向路人點頭,好像在告訴人們︰春天來了。
接連數天下雨,害得大家整天呆在屋里,戶外游戲只得暫停下來。大家心情都有點糟糕,最明顯的就是反映在學習的態度上。大家無精打采,不知如何來來打這日子,哪里還有心思來用功。我望著窗外的小雨,總覺得那連綿的雨絲就像新城隍廟鳥攤頭上鳥籠的根根竹絲,把我們幾個牢牢地關在屋里。小組里大家都覺得不自在,做完功課,便無所事事了。麗華和曉萍這幾天一直在看和翻麻將牌。我們幾個更是覺得時間難熬,除了下棋外也沒有什麼可玩了。無聊之余,德明拿出一本寫完的作業簿,他要折紙玩具來打這無聊的時光,像什麼紙人、紙田雞、紙飛機、紙駁殼槍、紙球、紙鳥、紙船和紙亭子等。
麗華叫德明幫她做幾個紙筆套。德明把簿子的封面撕了下來,把紙一對折,放在鉛筆上一滾,再用他那雙巧手一弄,一只漂亮、硬硬的紙筆套就做好了。別看那筆套是紙做的,其實比我那只三分錢買來的鐵皮筆套還要管用。
鉛筆套是用來防止鉛筆芯折斷的。當鉛筆用短了,手握不住的時候,套上筆套,那筆就再能用上一陣子。麗華的幾支筆都不到一寸了,但她舍不得扔掉,也舍不得買一個筆套,而是用廢紙來做。班里不少同學都在用自己做的紙筆套。
這時,曉萍從鉛筆盒里拿出一支短鉛筆遞給了麗華︰「麗華,拿去用。」曉萍不會用刀片削鉛筆,她用的是卷筆刀。
「曉萍,這筆還能用啊。」「啊呀,這是給你大妹的呀。再講我不喜歡用筆套。」
「謝謝你。」
我也趕忙拿出一支短鉛筆︰「麗華,給你二妹。」「她有新鉛筆,我給你個筆套,你再用。」
「哎,麗華,你是不是嫌我的鉛筆差?」我用的是激將法。「沒有,沒有,她還沒用過‘長城牌’呢。那我替她謝謝你。」
麗華姐妹用的都是一分錢一支毛坯鉛筆。為了省錢,我和德明也用過。大概是我們的手勢重,筆芯老要斷。後來我們就改用五分一支的「長城牌」,而小黃和曉萍用的都是一角一支的「中華牌」高級鉛筆。我們知道,班里麗華最節約。她們三姐妹合用一把刀片,每天都是麗華幫妹妹削好鉛筆。二分一塊的小橡皮還要一分三。有時麗華還自己做練習簿,她把張媽給她弄來的廢舊包裝紙畫上格子,再用舊練習簿的封面封底裝訂好。周老師也不講她。所以每到學期結束,我們幾個都把沒用完的練習簿紙送給她。
做完紙筆套,德明開始折紙玩具。這些都是幼兒園學的手藝,我和小黃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到現在也只會折折紙飛機、紙船和豆腐格子而已。而德明卻一點都沒有忘,還學會了許多新花樣。這方面連曉萍都自嘆不如,我們只好跟他重新學習折紙玩具了。
他折的紙鳥,你只要把它的尾巴輕輕一拉,鳥的雙翅就會上下扇動,就像在飛一樣。紙田雞也很有趣,在它的**上一撳,它就會向前跳去。最有意思的是他把亭子的角剪下來,然後插進亭子的底部,再捏住亭子底部的兩個角,上下一扭一扭。這只角就會慢慢地從亭子的底部爬上來,這叫猴子爬山。
接著,我們玩起了斗田雞的游戲。我們把田雞的頭往下折一點,這樣就不會輕易地被對方拱翻。我們把田雞放在桌上,用嘴去吹自己的田雞,它就會上下跳著朝前拱去,以撞翻對方為勝。這主要靠吹的技巧,當對方的田雞一跳起來,你把自己的田雞吹得拱在對方的下面,對方就可能被你的拱翻。這當然還要看田雞的大小和重量,越大越重,撞翻對方的機會就越大。
德明是個老手,沒一會兒我和小黃的田雞都歸了他。
吳媽的故事
我們正為沒事干愁呢,這時大銘來了,要我們去他家,他女乃媽要請大家吃她做的酥餅,我們男生一起歡呼了起來。我最喜歡吃她做的酥餅了,她做的酥餅油酥充足,質地松脆,清香可口。她告訴我們,這是以前老家一個大師傅親手教她的。而她做的梅干菜更是一絕,真是又鮮,又女敕,不是很咸,還有一點甜斯斯的,大概是專門做給大銘當零食吃的。不像我阿娘做的或買來的,咸得要命,只能用來下飯。
吳媽每次請我們吃東西的時候,都要講一段她自己的身世,而我們也是百听不厭。
解放前,她跟著媽媽逃荒到了紹興鄉下。一個財主見她媽媽長得漂亮,就收留了她們。她媽媽成了財主的小老婆,她也過上了好日子。可是一解放,她當地主的繼父被關了起來,她媽媽也成了地主婆。土地和大部分家產被沒收了,她們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那時吳媽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十六歲那年,鄉長的兒子看上了吳媽,她不依,因為這小子好吃懶做,游手好閑,而且是個酒鬼。鄉長就找上門來,對她媽說,只要她女兒願意嫁給他兒子,他就想辦法摘掉她地主婆的帽子。她媽沒辦法,只得把女兒嫁了過去。
不久吳媽給他們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她公公大喜,便在家里大辦喜慶酒席。她男人在酒席上喝得是酩酊大醉,被人攙扶到床上便不省人事了。晚上睡覺時候,這只死豬的一只手搭在了兒子的脖子上,可憐這孩子,出生只有三天便早早地離開了人間。吳媽哭得是死去活來,她尋死覓活,一會兒要上吊,一會兒要跳河,鬧得是天翻地覆。
這時有個老鄉從上海廠里回來探親,他的廠長托他在紹興鄉下找個女乃媽,他便找到了吳媽。吳媽一口答應,說這日子早就沒法過了。不管公婆,男人答應與否,拎起一個包裹,和她母親說了聲,便跟著老鄉到了大銘家。
大銘的爸爸是個大廠長,一天忙到夜。大銘媽是疏菜公司的采購員,經常要去外地采購。一年里有六個月在外面跑,日曬雨淋,活月兌像個農民阿姨。她工作勤奮,成績突出,好幾次被評為市里的勞動模範。有一年她當上了全國勞模,和國家領導人還有合影。
由于工作關系,大銘父母都顧大不上家里頭的事。要命的是,生了大銘後,她一點女乃水都沒有。偏偏大銘又不能吃牛女乃,一吃就拉肚子,全靠喝米湯,人瘦得像個小猴子,整天哭個不停,他們就想到了要給大銘找個女乃媽。
吳媽一進門,一看到大銘,就說大銘和她的孩子長得是一模一樣,還說他們是一個時辰生的,是天生的一對,大銘就是她的親兒子。她抱起大銘,在這以後的一個禮拜里就再也沒有放開過。大銘的父母以為吳媽痛失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神經有點錯亂了,擔心她會做出什麼驚人的事來。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和害怕是多余的。
就這樣,大銘一連七天都睡在吳媽的懷里,醒了就吃女乃,睡的時候也含著吳媽的女乃頭。不像別的孩子,只能叼著橡皮女乃頭睡。一個禮拜下來,大銘就胖了起來。不過,他也養成了要含著吳媽的女乃頭才睡得著覺的壞習慣。吳媽的女乃水又多又好,大銘吃不了,他二歲的姐姐和五歲的哥哥都吃上了吳媽的女乃。張媽說,是大銘整天叼著吳媽的女乃頭,她的女乃水才會這麼多。
其實我和德明都吃過吳媽的女乃。有一次我們去大銘家玩,看到大銘趴在吳媽的懷里吃女乃。我們就括起了他的老面皮。
吳媽告訴德明,他小時候也吃過她的女乃。當時張媽生了病,有好幾天不能喂女乃,是吳媽每天擠一大杯給德明吃。德明說他知道這件事,不過他怎麼也記不起吳媽的女乃是什麼味道了。吳媽說,上海的孩子斷女乃早,半年、一年就不吃了,長大了根本記不起吃媽的女乃是怎麼回事。鄉下的孩子吃到四、五歲的都有,已能懂得母親哺育的恩愛,所以跟媽都特別親和孝順。德明對吳媽說他想再吃幾口吳媽的女乃,吳媽一口答應。她撩起衣服,先是德明吃了幾口,接著吳媽讓我也嘗了幾口。吳媽的女乃溫溫的、甜甜的,真好吃。那年我們快三歲了,已經有了記憶。
吃吳媽女乃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在我們的記憶里,大銘好像從來不生病。不像有的人,過一段時間就要上醫院,打針吃藥。再就是大銘不怕冷,寒冬蠟月,別的孩子早就穿上了棉衣棉褲,而大銘只穿一條夾褲,上身只穿一件吳媽給他織的毛衣。還有就是大銘力氣大得出奇。人家都說用吃女乃的力氣,大銘七歲還在吃吳媽的女乃,所以他的力氣最大。
有一次幼兒園打預防針,大銘人胖,肉結實。他一緊張,針沒扎好,彎了。大銘死活也不肯再打了,兩個老師也摁不住他。這時正好放學,吳媽來接他了。老師就請吳媽幫忙。吳媽二話沒說,解開衣服就讓大銘吃女乃。大銘一吃到女乃就什麼也顧不上了,針打好了也全然不知。後來我們拿這件事開他的玩笑,說只要叼著吳媽的女乃頭,他開刀都不用上嘛醉。
我們幾個快步朝大銘家走去,還沒到門口,迎面撲來一種像烘鮮肉月餅的香味,我還嗅出了糖藕的甜香,口水快要從我嘴里滴出來了。
「吳媽好。」
「你們好。請到樓上去坐,馬上就好。」
吳媽在灶頭間烘酥餅,麗華進去幫忙,我們便上樓去了。曉萍拉了拉我的衣角︰「阿魏,等一會兒吃的時候,你要慢一點哦。」
「知道了。」我這個人吃相有點惡劣,那都是在幼兒園里養成的壞習慣。他們都知道我的這個毛病,不會說我什麼。只有曉萍會提醒我,免得我出洋相。
吳媽端著一盤子剛烤好的酥餅上樓來了,每人兩個。她還特地泡了一壺花茶,她知道我們喜歡吃茶。說到吃茶,別看我們這幾個人年紀小小,但吃茶都有一段時間了。
我爸喜歡吃茶,特別是他寫東西的時候,一杯茶一支煙,悠在悠在。他綠茶、紅茶都喜歡,哪種便宜就買哪種,他經常買的是茶末子,一角一分一兩。不過我喜歡紅茶,它味道濃。我爸泡茶的時候,我也倒上半杯,再加些古巴沙,那味道就更好了。
德明爸只喝碧綠春。張媽是蘇州人,每年春天新茶一上市,蘇州就有人來上海給她送茶。那可是上等的碧綠春,可到了德明的杯子里,大多都是泡了第二次了。現在,德明也像他爸一樣,已到了非碧綠春不喝的地步。
曉萍是跟她大伯學的,喝的是龍井,她已會品茶了。
我們吃著吳媽做的酥餅,喝著熱茶,真是快活。徐敏是第一次吃到吳媽做的酥餅,她更是贊口不絕。
吳媽今天給我們講的,是她繼父讓她讀書的故事。媽媽是個睜眼瞎,她到繼父家時才五歲。繼父有兩個兒子,都比她大一點,他們都很喜歡這個小妹妹。吳媽看到兩個小哥哥每天在家里上學,她也吵著要念書。她繼父沒辦法,只好也讓吳媽去,不過跟她講明,去了一定要讀好,不許偷懶,吳媽都一一答應。
那紹興師爺可厲害了,只要誰書背不出,字、章寫不好,就要用板子打手心。吳媽讀書刻苦用功,從來沒有挨過老師的板子。老師很喜歡她,並告訴她繼父,將來一定要送她去上海或杭州讀書,她肯定會有出息的。
「吳媽,當時你們讀的都是些什麼書啊?」曉萍問。
「那多了,象‘三字經’、‘神童詩’還有‘千字’都讀過,我還專門讀了‘女兒經’。」
「吳媽,什麼是‘女兒經’啊?」徐敏傻乎乎地問。
「現在‘女兒經’不時興了。簡單地講就是一個女孩從生出來一直到老,她該做什麼和不該做什麼。以前讀書的女孩都要讀‘女兒經’的。」
「你繼父是不是管得很嚴?」
「那當然了,他把讀書看得比啥都重要。他經常對我們講,‘萬般屆下品,唯有讀書高’,只有書讀好了,將來才能出人頭地。他還講‘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顏如玉。’……」
「什麼是顏如玉?我怎麼听不懂?」徐敏又問。
「林媛就是顏如玉。」德明說話有點不大看山水,不軋妙頭。其實他也不全懂。
「就你懂,胡說八道。」麗華又教訓起德明來。
「吳媽,你沒進學校念過書?」林媛問吳媽,德明的話她好像沒有听見似的,女孩里,林媛的氣量最大。
「我繼父死後,我家就落魄了。家境不好,加上我是女孩,我媽就沒再讓我繼續讀書。我當時就暗暗誓,將來一定要我的孩子讀好書,為我爭氣。」
這下我明白了,吳媽為什麼要盯著大銘讀書。在吳媽的督促下,大銘成績是比不少男生要好,他能經常拿五分。不過我看大銘讀得有點吃力,有時成績不好,就要受到吳媽的訓斥。
有一次,大銘作得了三分,吳媽一邊訓著他,一邊哭,說要是成績不好,將來怎麼能賺錢養家,因為大銘是她的依靠。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淚,還直跺腳,而且是連跳,嘴里嚷著要回紹興老家。只見大銘緊緊拉住她,誓下回一定拿五分,吳媽這才罷休。我和德明躲在門外偷看,要是看到別人那樣跺腳,我們早就笑出聲了,可是在吳媽面前,我們一點也笑不起來。吳媽是那樣的傷心,她把大銘的學業看得比什麼都重,吳媽真是比他親媽還親。大銘自己的父母從來都不過問他的學習情況。成績報告單,學生手冊都是吳媽簽的字,連家長會都是吳媽代勞的。
同樣是要孩子好好讀書,吳媽用的是眼淚,而張媽的手段是打。她知道眼淚根本感動不了德明,她自己斗大的字不識幾個,當然教不了德明,卻對德明的功課問長問短,指手劃腳,德明不買她的帳,所以打是她的主要手段。除了打,張媽還另有高招,就是不讓德明出門,逼他做功課,自己拿了把雞毛撢子坐在旁邊。對德明來說,這是比要他死還難過。要是讓我看到了,我就會順著張媽,勸德明好好做功課,做好了我們才能玩啊。這一手比張媽的還靈,所以張媽很「喜歡」我,說我懂事。
小黃的爸媽更是與眾不同,他們采用的是「說服教育」,也就是只動口,不動手。要是他讀書成績不好,或著做錯了什麼,他們就讓小黃面壁站著反省。這時間有長有短,直到他悟出了提高學習成績或改正錯誤的辦法,他父母再和他談談心。反省不深刻或措施不當,就要再接著閉門思過。這听起來蠻明的,其實說服教育也不是好受的。你想長時間一動不動地面壁站著,這跟受罪還有什麼區別!
對于我的學習和功課,我爸媽倒是放任自流,從來不檢查我的作業。這點我福氣就比德明他們好多了。他們只是要我好好讀書,听老師話,再就是問我在學校里有沒有搗亂,老師批評了我沒有。所以在學校里,「皮大王」輪不到我,但好學生也沾不到邊。讓我最擔驚受怕的就要算家長會了,那是周老師告狀的好機會呀,因為她要找到我的差錯易如反掌,也是到了我**大吃苦頭的時候了。
我們把成績看得並不是很重,這也許是我們還沒有到畢業的時候,用不著為考什麼學校而愁。
接著,吳媽拿出了她當年的毛筆字,那是她每天的功課。吳媽的毛筆字,是比一般人的強。她告訴我們,雖然她家成份不好,家里窮,但她媽媽咬咬牙,讓她的兩個哥哥繼續上學,大哥大學畢業,在北京工作,二哥高中畢業,在縣里工作。高中畢業生,在鄉下也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知識分子。高小畢業就是個化人了,初中畢業回鄉,一般就不種地了。
徐敏一听,便對吳媽說︰「吳媽,我讀到小學畢業算了,去做學徒,早點工作掙錢養父母。讀書對我來講太吃力了。」
「小學畢業工作難找,只好做一點力氣生活。要是找不到工作,就要做‘社皮’,小心被人家動員去新疆。」德明又拿話急徐敏了。人們叫那些考不進初中、高中和大學而在家吃閑飯的人稱為社皮。
這幾年,街道里都在動員這些社會青年去支援新疆建設。上個禮拜天,街道里的一些社會青年到我們弄堂來動員人家去新疆。他們拉了橫幅,手揮標語旗,又是唱,又是跳,又是喊口號,其中有一歌叫。德明就講,新疆是個好地方,他們自己為什麼不去?所以兩年里,我們弄堂只有一個人去了新疆。
徐敏听德明這麼一說,又急了︰「我在你們進學校前,已經留了兩級,幸虧留到了你們班,踫到了這麼好的老師、同學。大家都願意幫助我,不嫌棄我,我才能夠和大家一起升上來。不然的話,我早就不想再讀書了。」徐敏小時候高燒,腦子有點燒壞了。
這時林媛開口了︰「徐敏,只要你努力,成績一定會上去的。你放心,我們都願意幫助你。我們一起小學畢業,一起進中學。」
吳媽說,小孩子上學讀書是正路,別的都是歪門邪道。女孩最好要初中畢業,這樣將來也好教教自己的孩子。女孩讀不讀大學沒關系,因為學問再大也是人家的人,找個好男人就可以了。男孩就不一樣了,要出人頭地就要讀好書,沒有化就找不到好工作,就賺不到大錢。听到這,曉萍努了一下嘴角,林媛她們卻不露聲色。
我們幾個又感慨大話起來。我想當一名科學家,因為我喜歡看和,有時我還偷偷地拿小叔的來看。不過我也知道自己的份量,能讀到初中畢業,找份能養家糊口的工作就不錯了。自己「才疏學淺」,將來也不會有什麼作為,所以不用為什麼理想和前途費心勞神,因為听我阿爸講,他高小還沒讀完。德明就說我覺悟太低,胸無大志,目光短淺,只曉得死讀書。而他將來要做一個造高樓大廈的工程師,這樣錢就能比別人賺得多。理由是他阿爸復旦大學畢業,大銀行行長。麗華馬上就刻薄起他來︰「做工程師,異想天開,你沒在做夢,說胡話吧。」幫德明是我的職責︰「只要踏踏實實,異想天開的事也是可以辦得到的。你看過嗎?里邊全是些異想天開事。」德明的臉皮比我的更厚︰「我頭腦很清醒,精神很正常,我們走著瞧。」麗華肚子里的貨色少,只能用惡言惡語數落德明。但同樣是罵人,從曉萍嘴里講出來就好听多了,她形容德明是「志大才疏」。
故事講完後,吳媽又端出了一盆糖藕,每人一片。那藕的每個孔里都塞足了糯米,好像是糖漿里撈出來一樣,黏黏的,還往下滴,就像我的口水。那糖漿看看就像蜜,咬一口就甜到了心。這是我第一次嘗吳媽做的糖藕,它甜糯可口,有韌勁,和阿婆從小販那里買來的味道是大不一樣的。
「吳媽,這藕怎麼那麼甜?和我阿婆買來的不一樣啊。」
「我是用芹糖燒的。」
吳媽的酥餅和糖藕實在是好吃,當然,吳媽借題揮教育大銘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種篦麻
前幾年上面鼓勵大家種篦麻,說它是一種高級油料作物。在鄉下很多家庭都在房前屋後種上了篦麻。它很粗放,不用管,到時候收它的仔就是了。篦麻仔是長卵園形、光溜溜的,上面有小黑點,和黃豆一般大。
這股風也刮到了城里。一些有條件的中學種上了篦麻,不少工人新村的底層居民也種,想增加點收入。去年,德明二哥在一個爛木桶里種了一棵篦麻,放在曬台上。不知從什麼地方听來的,他把爛菜皮、魚肚腸加上小便,放在一個酒瓶里酵,弄得臭氣醺天。不過臭歸臭,那肥料非常的靈,篦麻長得是又粗又壯,比我還高,當年就結了很多的仔。不過篦麻仔有毒,出過小孩誤食中毒事件,加上城里有泥土的地方不多,種篦麻最終沒成氣候。
他二哥特別喜歡種東西,什麼花啊草啊,反正他有的是閑工夫。去年他還種過向日葵,想看看它的花是否真的向太陽,因為課本里說朵朵葵花向太陽。他每天給它松土,每隔幾天施點肥。由于肥水充足,那株向日葵一天天長高,睫粗葉大,葉片和睫稈上的刺又長又硬,一點都踫不得。那碩大的葉子隨風起舞,嘩嘩作響。到時候那花盤便開出了耀眼的金黃色花朵,在明媚燦爛的陽光下,十分美麗,很有看頭。美中不足的是它只有一個花盤,我想要是有一片向日葵,一起朝著太陽怒放時,該是一種多麼美麗的景色啊。
我也做過同樣的試驗。說小苗的葉子總是朝太陽生長。我想看看這是否正確,便種了幾粒黃豆在小花盆里,放在屋內,每天澆水。十天就出苗了,先是兩片子葉,就是黃豆芽。子葉長不大,里邊全是營養。第一對葉子從子葉里伸出來,長到如南瓜子大時我便做試驗。我把花盆朝陽光,十分鐘不到,兩片葉子連同女敕芽便朝太陽彎去。接著我把葉子背向太陽,差不多五分鐘,那葉面再轉向陽光。德明說他能感覺到葉子在轉動,就像活的一樣,太有意思了。
今天小組時,德明拿出了好多篦麻仔,問我們要不要。曉萍問他這篦麻仔有什麼用,德明告訴我們,篦麻仔榨出來的是高級潤滑油,精密儀器和飛機上都用得著。國家收購篦麻仔,價錢很貴的。听說收了篦麻仔可以買鈔票,我就起勁了︰「給我幾粒,我也要種。」
他給了我三粒,還問小黃︰「你也拿幾粒去種。」小黃搖搖頭,他對花草不感興趣。
小組散了後,德明跟我到家去種篦麻了。前幾天我已在曬台的大花盆里種下了喇叭花仔,再過幾天喇叭花就要出苗了。那時就要準備幾根細麻繩固定在牆上,喇叭花是爬藤的。一到夏天,它就會依次開出無數像小喇叭一樣的花,迎風搖曳、顫抖,有紅色的、蘭色的和紫色的,非常美麗,惹人喜愛。不過喇叭花也有缺點,就是它只在夜間到清晨開花,太陽一出花便關閉,要看花等明天一大早。
我倆正在我家天井花壇里搞清理工作,準備挖土種篦麻仔。突然,一個老頭跌跌沖沖地從外面闖到了客堂間,一**坐在了藤椅上。我問他︰「老伯伯,你來這里干什麼?」他也不答理我。
德明走上前去,「你快過來看,他衣服上有字。」我上前仔細一看,上面寫著他的住址和聯系電話,還說他是老糊涂,而且是個啞巴。他家離這里很遠,打電話聯系,我們哪有錢,到公用電話間打一次電話就要四分錢,那可不是個小數目,但接听電話或電話間阿姨傳個話只要三分。這老頭用手做著要喝水的樣子,我忙給他一大杯水,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看來是走累了。
知道他是老糊涂,還讓他在外頭跑。」德明抱怨起來。
我們還是把他送回去吧。」
太遠了。」
送到街道辦事處,他們應該管這種事。」
我們倆扶著老頭,把他送到了辦事處。
他又來了。」傳達室的人認識這老頭。看來,先前已有人送他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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