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學習生涯 第二十六章 1買金魚

作者 ︰ 上海八聯民辦小學

買金魚

今天我剛吃好晚飯,德明手拿一張興沖沖地跑來到我家。他家不訂報,訂一份晚報很貴的,每月要五角。不過有時他阿爸心情好,就會花兩、三分買一份晚報消遣消遣。我家訂的是,每月一塊錢。鄰居中訂報的不多,所以第二天這張報紙就借了出去,要過兩、三天才回來。我對不感興趣,倒是德明家的我們以翻來復去看上好幾遍,里邊有不少希奇古怪的事。

見他這副腔調,我就問他有什麼好消息。他讓我看報紙,原來徐家匯一家花鳥商店弄到了一批五彩珍珠金金魚,是最近培育出來的新品種,有一寸長,一角四分一條。還說數量有限,要買的禮拜天請早。我對德明講這太貴了,在新城隍廟,同樣大的「朝天龍水泡眼」和「紅獅子頭」也只要一角。德明卻說這是稀有品種,如果養出小金金魚就以賣大價錢了。他也太天真了,魚還沒買來卻想賣它的子孫了。

金魚其實不貴,就是難養。在新城隍廟,剛孵出來的小金金魚,約一公分,身上剛有一點顏色,一分錢好買一調羹,約五、六條。再大一點如半寸長,顏色基本上長好並看得出是什麼品種,也就兩、三分一條。這些小魚很驕貴,飼養不得法就過不了黃梅天,今天死一條,明天死兩條,沒幾天的功夫一缸小金魚全白肚皮朝天,有的身上還長白毛,但只要過了黃梅天問題就不大了。

我拿出五分錢一張的上海簡易地圖,平時我們出遠門,都是先查地圖。有二十六路電車到徐家匯,但一數站頭卻嚇了一跳︰「德明,來回要兩角車錢,花三角四買一條魚太不值得了。」

「我們以走著去。」

「吃飽飯了,練腳勁啊。」

「那以走著去,乘車子回來。」

最後我還是被他說動了,德明還要我明天幫他向張媽討錢,因為我能說會道,我也只得答應。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德明家,大哥和二哥都上學去了。見我到了,德明便恭恭敬敬地站到了張媽面前︰「媽,給我兩角,阿魏要我和他一道去買金魚。」明明是他要我去買,怎麼就成了我要他去了。不過我知道他這樣說是有他道理的。

「你這個‘討債鬼’,這個禮拜我已經給你一角了,你太會用鈔票了。你二哥一個月也用不了一角。」張媽說得沒錯,德明用的錢跟他大哥差不多,而他二哥平時幾乎不花一分錢,最多也就是借幾本掉眼淚的書來看看。

「你把下個月的零用錢先給我。」德明也懂人吃貓糧。

「你買什麼金魚要兩角?」張媽是心痛這兩角錢。

「是新品種,一角四分一條,兩分買魚蟲、四分做車錢。」德明把晚報遞給張媽。

張媽不識幾個字,但多少鈔票還是看得懂的︰「一角四分只買一條,我鈔票沒地方用,一角四分我好買一斤帶魚。」

看來我不出場這兩角是討不到了︰「張媽,上次德明描寫蠶寶寶的作文就得了五分,比我還好。周老師說他熱愛小動物,這能幫助他提高學習的興趣。你讓他養條金金魚,他作文就再能拿五分,那你就開心了呀。」

「兩角拿一只五分,這代價也太大了。」張媽嘴上這麼說,心卻有點動了。她掏出兩張五塊頭,我和德明的心別別地跳了起來。「去,你們倆個幫我去買四十斤仙米來。」看來我的話起作用了。

德明緊緊抓著錢和糧票,我拿了兩只米袋和購糧證,便興沖沖地跑去米店。德明家缺糧,吃的多數是仙米。听張媽說仙米漲性好、耐饑。

到了米店一看,買米的人沒幾個,德明遞上錢和糧票。米店的伙計卻問他要買十四塊三角的還是買十四塊七的,德明哪里知道。我問他十四塊七的好在什麼地方,他告訴我們它漲性好而且吃口像大米。德明還在猶豫,我就對他說我們買十四塊七的。

他拿了一只大號木斗,彎下腰從木制的米櫃中掏起一斗米,倒在一個籮筐里,接著又是一斗。這時磅秤顯示超過了二十斤,他再用一個像大碗大小的小木斗掏走一點。我馬上把米袋套在漏斗的出口,二十斤米就下來了。德明從櫃台上拿了一小段細麻繩,我把米袋子扎緊。就在我們買米的功夫,櫃台前已排起了長隊,大家都想來買十四塊七的仙米。

我們買的米張媽很滿意,我把功勞算在了德明頭上。不一會兒麗華和曉萍來了,小組時間快到了。出門前張媽拿來了兩把剪刀和一把菜刀,要德明小組後磨好。我知道張媽是不會爽爽氣氣給德明錢的,總想弄點事情讓他做做,這樣她心里才會好受些。

張媽一走,麗華問德明闖了什麼禍。在她眼里德明只有做錯了事張媽才會罰他做家務,今天她失算了,磨剪刀不是懲罰而是有報酬的。德明不回答卻向她討那只大魚缸,這是一個東家搬家時送給麗華的。它用三角鐵皮再配上玻璃做成的,既養熱帶魚也養金魚。麗華家住人都嫌沒地方,這魚缸只好一直放在床底下閑著。德明想要,但怕她拒絕自討沒趣。我告訴麗華今天張媽賞他兩角錢,我們要去買五彩珍珠金金魚,如養在魚缸里就比養在小水缸里好看多了。麗華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小組還沒結束,德明把磨刀石和一塊舊的洗衣裳板拿了出來。他遞給了我一塊磨刀石和一把菜刀,我只會磨磨菜刀,而且關鍵的一道工序還要德明來完成。他磨刀剪的手藝是偷偷地從削刀磨剪刀那里學來的。每當削刀磨剪刀的進弄堂做生意,總有不少小孩圍著看上一陣子。當然,我們是看熱鬧的,而德明卻在看門道,有時還要請教磨刀師傅。這樣幾年看下來,他羅卜干飯就吃出來了,差不多學出師了。不過我會磨一種刮胡子的薄刀片。這薄刀片一包一角,有兩片。刮了沒幾次,刀片就鈍了,我爸把刀片就沾點鹽水,在磨刀石上磨,我也磨過好幾次。這樣就以反復地用,直到刀片斷掉。

我們一直磨到吃中飯才完工,我們就是游戲了。張媽用塊破布試了試剪刀,那刀剪起來是又快又省力。她很滿意,便掏出了兩角錢︰「這是下個月的零用錢。」原來這不是工錢,看來今天刀剪算是白磨了。

禮拜天一早六點我倆捧著兩個有點份量的小缸就出門了,德明說大口瓶太小,癢氣不夠。路上沒有幾個行人,我們沿著清靜的復興路往西行,翠綠的捂桐樹把馬路遮得嚴嚴實實的。樹叢中有無數的麻雀和其它小鳥在叫個不停,一邊叫一邊在茂密的樹枝中上下蹦跳不停。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書里這麼說過。突然,一灘不知什麼鳥拉的屎從天而降,準確地落在了德明頭上。德明不嫌髒,還舍不得擦掉,說這是喜鵲的屎,他今天要交好運了。這怎麼能呢,我們連喜鵲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問他難道今天花鳥商店的金魚奉送不要錢,他笑而不答。

到了衡山路我們便轉彎朝徐家匯方向走,花鳥商店就在衡山路的那一頭。衡山路比復興路西路更寬大、更清靜,路邊的捂桐樹更高大,馬路兩旁的房子也比復興路的好看。雖然現在已是夏天了,但漫步在清涼的林蔭大道上,我們並沒有太熱的感覺。

我們大約走了一個小時,才到了這家商店。離開門還有半個多鐘頭,店門口已經有人在排隊了,大家都想趁早,晚了怕買不到。

整個隊伍中我們兩個年紀最小,後面的人還問我們養金魚有多長時間了。我回答說也就兩年的功夫,德明便問他養金魚有什麼絕巧。他告訴我們養金魚只要注意兩個問題就行了。一是喂食,少食無妨,多吃撐死。一個禮拜喂兩次魚蟲就足夠了。魚能十分鐘內吃完投放的魚蟲為適量,不能多喂,因為金魚是底等動物,沒有什麼記性,你放多少它就吃多少,容易撐死。還有就是換水,換水不得法魚也容易死。冬天只要水不混,一個月換一次就以了,夏天則要換得勤一點。最好是天落水,自來水則先要放在太陽底下曬一、兩天,然後把水放在魚缸旁,等水溫一樣了再換。換水量一次最好不要超過一半,這樣就不會出大問題。旁人听了都點頭稱是,今天我們踫到了老法師,又長見識了。

開門前一個營業員把一塊紙牌子掛在了門上。牌子上說由于數量有限,每人限購兩條。這時隊伍後面就有人來問我們買幾條,我告訴他們買兩條,有人還說讓個位子給他,願貼一角車錢。看到那麼多人要買,德明頭腦又開始熱了︰「阿魏,我們每人就買兩條,一雌一雄,放棄太惜了。」

後面的老法師也勸我們買兩條,說成對的魚好養。他說的有理,但我們帶的錢不夠,還差兩分,總不見得回家去拿吧。俗話說,一分錢能憋死英雄漢,何況我們缺的不是一分錢而是兩分。德明又是那句老話︰「車到山前必有路。」他小眼楮一轉,從襯衫口袋里掏出了兩張香煙牌子。一張是大路貨,另一張是薛平貴東征,是值錢貨。接著他就挨個推銷,不過大家都是金魚愛好者,對香煙牌子不感興趣。

我們正著急呢,這時有個老頭路過。他仔細看了那兩張香煙牌子,就問我們要賣多少。德明沒說價錢,卻問他願出多少。看他的樣子就像一個討價還價的老手。那老頭說他願出五分來買那張大路貨。德明想了想,裝出一付吃了大虧的樣子︰「要不是我缺錢買金魚,我是不會出讓這張香煙牌子的。」那老頭也沒多說什麼,給了錢便拔腳就走。我說這張賣了好價錢,德明卻說他自己也不知道它值多少錢,反正以後他以再去贏人家。

開門了,大家一涌而入。商店的師傅說排在前面的人以保證買到一雌一雄,後面的就難說了。五彩珍珠是珍珠金魚中的名貴品種,渾身就像瓖滿了珍珠,粒粒飽滿。特別是那雌魚,其身材肥胖渾圓如球狀,十分愛。鱗上的顏色有白、藍、黑、紅、黃五種,色彩斑斕非常好看。

回家的路上德明說要減少振動,讓魚歇口氣,所以我們是走走停停,十分小心,其實是兩只手累得不行,那魚缸加上水少說也有三斤重。他還說我們不用去買魚蟲,以自己去撈。我問他在什麼地方,他告訴我過了斜土路許多小河 里都有魚蟲,路程和徐家匯差不多。夏天魚蟲撈得多了,曬魚蟲干作冬糧,實在不行就去南貨店買五分一包的蝦子來代替魚蟲干。

我們花了近兩個鐘頭才回到家。一路上他的兩只眼楮就一直沒離開過這兩條魚,我知道他又要一個禮拜沒心思讀書了。我們的四條腿是酸了一點,但這走路錢換一條金金魚太值得了。

蔥油餅和糟田螺

下午阿婆給了我和海倫一角錢去買點心。我想買蔥油餅吃,它油水足好吃而且合算,海倫卻想吃甜大餅。我告訴她甜大餅和蔥油餅都是五分一個,但其用料和做工比蔥油餅差遠了。海倫依了我,還說吃東西跟著我肯定不會錯。

人還未到攤頭,就遠遠聞到了五香糟田螺的香味。口水馬上就在我的嘴巴里地滲了出來,我連忙咽了一口。不知是什麼道理,我和德明只要一聞到好吃的就要流口水。後來在中得知,這就是俄國科學家巴普絡夫說的條件反射。我和德明經常有事沒事來太平橋走走,就是沖著香味來的,也算是不花錢的享受,吃不起聞聞味道也不錯嘛。

那糟田螺燒得是很入味了,大鍋里放了幾塊很大的桂皮、一把香蔥和幾塊白白的肥膘肉,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我們就看不出了。有不少人圍著鍋前看著,大概他們和我一樣沒錢,只能看看來解饞。我知道一小碗就要一角五分。我是沒有什麼機會存到一角五的,平時只要有五分錢,我就拿去派用場了,因為我和德明覺得鈔票不用光心里就不踏實,只有吃下去才真正算是自己的了,所以我也只好聞聞糟田螺的香味。

海論看了看手里攥著的一角錢︰「你想吃糟田螺啊?」我點了點頭,又把嘴里多余的唾沫咽了下去。「那我們今天蔥油餅就不買了,明天我走著去少年宮,省下的車錢買一碗我們倆人吃。」我知道海倫對我最大方,但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能用她的錢,再說這樣今天蔥油餅就吃不成了,這兩樣我都要。海倫拉起我就朝蔥油餅的攤頭走︰「不買就別看了。」

蔥油餅爐前的隊伍老長,賣籌子也要排隊。老規矩,她去買籌子,我排隊看做蔥油餅。那烤蔥油餅的烘爐直徑約兩尺,上面是塊圓的厚鐵板,鐵板邊上有個手柄,用來移開鐵板。台面上的面是攙油和的,一團團看上去油光錚亮。那師傅不用擂滾滾,他拿起一個面團往台面上一甩,那面團就成了窄而薄的長條,他用手從一個小缸里挖一點酥油抹在上面然後卷起來,再一甩,還抹酥油。這樣幾下之後,他從一個碗里抓起一把蔥撒在面條上,卷上,再往台面上一扔,蔥油餅的坯子就做好了。

那師傅在鐵板上刷了些油,把蔥油餅坯子放在鐵板上,同時用手把它們摁成直徑約十公分的圓餅,約十個。他兩只手像變戲法一樣,快速地移動鐵板上的蔥油餅坯子,不時還翻過來看看。等貼著爐板的一面有點黃時,他將蔥油餅全部翻個身,在餅上刷上一層油。當餅的兩面都有點焦黃時,他將鐵板移開,隨後將蔥油餅一個個豎著靠在爐壁上,再刷上一層油,蓋上鐵板後開始做第二鍋。

這樣烤了一、兩分鐘,他把爐里的蔥油餅翻個身,再刷油。一、兩分鐘後他再移開鐵板,只見爐里的蔥油餅烤得焦黃油亮、蔥香撲鼻而且在吱吱地叫。他如火中取栗,快速地將滾燙的蔥油餅拿到了盤子里。我遞上兩只籌子,換來了兩只蔥油餅。海倫給了我一塊手帕,怕我燙著。

那蔥油餅外皮脆、里邊酥,油水足,海倫吃了直叫好。我告訴她,還一種韭菜餅,做法和蔥油餅差不多,就是少了一道烘烤,油水少一點。其味道也相當不錯,價錢和蔥油餅一樣。如她想吃,哪天我帶她去嘗,代價是要幫我跟阿婆討鈔票。海倫一口答應。

回到糟田螺前我又停了下來。海倫又拉我走開︰「你想吃就和阿婆去說。」

我才不吃她這一套︰「還是你去說,阿婆喜歡你呀。」

「我說就我說。」

想不到禮拜天江灣媽媽來上海時就帶了一大蒲包田螺,能是阿婆打電話去的。阿婆把這些田螺養在大腳盆里,在水里滴了幾滴麻油,說這樣田螺就會把肚子里的髒東西吐出來。看到這些田螺,就想起小時候阿婆給我們講田螺姑娘的故事。海倫還說她長大了要當田螺姑娘,燒飯做菜給阿婆吃。

阿婆放了桂皮、茴香、蔥、肥肉、醬油和田螺一起燒。中午放學回家,我又聞到了糟田螺的香味。我和海倫一人一碗,海倫怕大肥肉,便把肥肉給了我。阿婆卻一定要她吃一點,說不吃油水她舞跳不動。糟田螺燒得很香,也很鮮美,但肉頭老,嚼起來費勁,大概火候沒到家。

我把那碗糟田螺端了過來,用一根縫棉被的針把殼里的肉挑出來,下面肚腸之類的東西我是不踫的。海倫吃東西比我優雅多了。吃得慢就不說了,比如有被魚骨頭哽住了,她總是能將魚骨剔出來,把飯咽下去。而我就省事多了,多扒幾口飯把魚骨頭送下便是。但她吃螺絲和田螺卻和別人大大的不一樣,她是把殼里的東西全吃下去的。如果有小螺絲,她會吐出來。因為我們小時候看阿婆吃螺絲就是這個樣子的,阿婆說里面的東西都吃,海倫就照阿婆的樣吃。我告訴她螺絲肉後面的是髒東西,她就是不听,還說阿婆能吃她也能吃。後來想想她也有道理,平時我們吃毛蚶、蛤蜊、海蜒和烤子魚都是整個吃下去的,連五腸六肺包括沒有來得及拉出來的屎。

我一口飯還沒動,半碗田螺就下肚了。海倫吃一只田螺要扒好幾口飯,怪不得她吃菜這樣省。這點我正好和她相反,我是先干掉好吃的,她則把好吃的留到最後。比如吃蔥烤大排,我一口飯還沒下去,骨頭上的肉已啃得干干淨淨了。而海倫則要等到碗里剩下最後一口飯,才開始慢慢享用她那塊排骨,細嚼慢咽,好像這樣一塊排骨在她嘴里就成了兩塊。

吃好飯海倫便把省下的半碗田螺推到了我跟前,還學著阿婆的腔教訓我︰「多吃少滋味,少吃多滋味。」我不買她的帳︰「飯你天天吃,有沒有滋味?」

晚飯我又是半碗糟田螺,加上中午的,今天糟田螺我總算吃爽快了。

想不到第二天一早我的大便量多奇臭,而且特別的硬,弄得整幢房子都是腥臭味,阿娘又講我馬桶沒蓋好。我告訴她我的大便臭是因為昨天吃了太多的田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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