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雞
按原先的約定,下午放學後四班的男生在振宇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開到了前弄堂,幾個女生跟在後面,她們是來幫腔的。我們班好幾個女生也在一旁,為我們助威。今天我們兩個班要比賽「斗雞」。
在所有的游戲中,斗雞是對抗性最強,最刺激、也是最危險的一種。在某種意義上,它比踢足球更危險,因為足球比賽踢的是足球,踢人和故意撞人都是犯規,而斗雞的目的則就是要把人撞下來。
斗雞一般在天冷的時候玩,因為衣服穿得多,這樣不易受傷。盡管這樣,在戰斗中受點小傷也是常有的事。像什麼挫傷點皮,出點血,是家常便飯,不必大驚小怪。自己回家涂點紅藥水,貼塊橡皮膏,出來再斗。如果因為一點小傷就退出戰場,就會被人家罵成是「縮貨」。有一次,德明斗雞時受了傷,腿上挫掉了很大一塊皮,紅藥水和橡皮膏已不管用了。我們只好到興業路上的衛生站,那里的阿姨給他擦洗傷口,撒上消炎粉,再用沙布包扎好。處理這樣的小傷,衛生站是不收錢的。
玩斗雞時,先把右腿彎起來,擱在左大腿上,用左手抓住右腳腕,這樣就形成了一個三角。斗雞時,用彎起的右腿的腳饅頭來攻擊對方。
斗雞的主要攻擊技巧有︰撞擊,撞擊對方的身體的任何部位,前後左右都以。挑,把彎起腳饅頭插在對方的腳饅頭下,然後用力往上一挑,把對方掀翻。壓,用腿很命地把對方的腿往下壓,對方就有能月兌手。玩斗雞,一般是身高馬大的佔優勢,小個子則老是吃虧。
比賽方式有︰單挑,也就是一對一,看誰更強。混戰,先分成兩組,人數一般在五個以上,比賽時全隊馬人一起上,或捉對撕殺,或兩夾一,輸一個就少一個,看哪隊先全部陣亡。
比賽中最刺激的就要算「搶石頭」了,各地的比賽規則能有所不同。我們的玩法是這樣的︰先劃出一塊場地作為戰場。場地中間劃一條中心線,線中央放上一塊小石子,離中心線十幾米的地方劃兩條底線。
比賽時雙方隊員,都站在自己的底線後面,不能踏線,否則就算犯規。裁判一聲令下,雙方隊員就拼命地往前沖去搶那石子。搶石子的隊員這時最危險,當他彎下腰去搶石子的時候,對方的人只要輕輕一撞,他必然倒地,所以搶石子的時候需要自己人的保護。搶到石子後,他必須沖到對方的底線,到底線為勝。
我們的規則是石子不能換手,搶到石子的人必須自己沖到對方的底線。如果換手的話,則很快就會見輸贏,賽程就大大地縮短,不夠刺激。如他倒地的話,把石子放在他倒地的地方,讓對方的人搶。賽程中,雙方隊員如有體力不支或其它什麼情況,以靠牆休息,這時對方不能再攻擊,要等到他離開牆壁之後才能再次進攻。也以用手搭在自己隊員的肩上來休息,但這樣對方仍然以攻擊。
前弄堂特別寬敞,也很長。劃好場地後,雙方各出十人,采用五戰三勝制。我們按平時的戰術,稍作了一下調整,就上場了。
裁判一聲號令,我們十個人全線出擊,大銘更是一馬當先,像一輛重型坦克,開了過去。對方小阿三也在全速沖向石子,他輕巧、靈活、速度快。一看便知道他要搶石子。而大銘不能搶石子,他人重,彎下腰去能就起不來了。他是按照我的意圖,專門撞擊搶石子的人和掩護自己人搶。
眼看小阿三彎下腰去搶了,大銘一急,便來個惡虎撲食,撞了過去。哪知這小阿三給他設了個圈套,見大銘向他沖來,他便靈巧地一側身,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大銘撲了個空,他險些失去平衡,還沒調整好步伐,對方的人在後面輕輕一頂,大銘便倒了下去。
德明心一急,便去搶石子,小阿三殺了個回馬槍,德明直接就坐到了地上,阿三趁機撈起石子。半分鐘不到,我們就損失了兩員大將,而且石子也在對方手里,陣腳有點亂了。我們八個人不顧一切地殺向小阿三,只听振宇喊了聲︰「掩護。」他們九個快速向小阿三靠攏,把他里三層外三層地裹在了中心,向我們的底線慢慢地移動。
這種陣式我們以前也破過,只是圍住小阿三的人太多,我們撕不開口子,沖不進去。他們十個人擠成一堆,相互有依靠,很難被擊倒。我們只能在外圍東一榔頭西一棒,根本踫不到小阿三的一根毫毛。就這樣,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簇擁著小阿三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我們的底線。他們是先聲奪人,兩分鐘不到,我們就希里胡涂地輸掉了第一局。
第二局,我們重整旗鼓,並吸取了教訓,要穩扎穩打,想東山再起。而對方也改變了戰術,他們沖到離石子約兩米的地方全都停了下來,互相勾肩搭背,以逸代勞,等我們去搶石子。
小黃老實不客氣上前將石子搶了過來,這叫先下手為強。大銘、勇強等立刻上前為他保駕,一起沖向對方底線。不料對方幾個大塊頭全部撲了過來。振宇死死地纏住大銘,身體小一圈的卻截住了我們幾個身高馬大的,而幾個身強力壯的卻牢牢地將小黃困在中間,想置他于死地。
我們亂了方寸,疲于奔命,喪失了警惕。他們這是用下馬對上馬,中馬對下馬,上馬對中馬的戰術,小人書里都有。我們沒能識破對方的詭計,和他們正斗得歡呢,小人書算是白看了。我們幾個都被對方纏住,月兌不出身去救小黃,這苦了他。小黃被幾個凶神惡煞的圍在中間,遭前後夾擊,眼看就要被他們逼到了自己的底線。他叫苦不迭,無計施,便把腳放了下來,投降了。
石子到了振宇手里。他一馬當先,奮勇地沖向我們的底線。雖然我們拼命堵截,但此時振宇只離我們的底線幾步之遙了,他左突右突,連沖帶撞,沖過了底線。
兩場下來,我們被打得有點暈頭轉向了,平時的戰略戰術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很顯然,他們是有備而來,作了周密的部署,始終掌握了場上的主動權。我們則是準備不夠,章法全無,不輸才怪呢。
休息時,我們針對他們的打法,改變了自己的戰術。第三局一開始,大家都拿命相博,使出了全部招數。曉萍、麗華和海倫等都在一旁為我們鼓勁,我們士氣大振,一鼓作氣,順利地板回了一局,總算挽回了東道的一點點面子。
第四局打得最精彩,大家是背水一戰,雙方隊員都奮不顧身,石子幾度易手,斗得是天昏地暗,殺聲震天,人仰馬翻。德明兩只小眼楮瞪圓了,滿臉殺氣,好像我們不是在玩斗雞比賽,而是和他們在作生死搏斗。但拼到最後,我們沒有出奇制勝的法寶,功虧一籌,丟了關鍵的一局。我們拚命的抵抗,使他們最後的勝利更加輝煌。
經過四局的拼打,雙方都累得氣喘吁吁的。于是大家就地坐了下來,邊休息,邊聊天,相互切磋技術。大家都覺得前後弄堂一起玩就是熱鬧,場面大,有勁。
休息了一會兒,我們又玩起了撐駱駝。說起撐駱駝,它有點像體操中的跳鞍馬和跳箱運動。但在弄堂里玩撐駱駝,沒有像上體育課時的大墊子,所以它有一定的危險性。
三十來個男生,玩撐駱駝的約有二十個人。一些矮個子、技術不過關和膽小的,都在一旁觀看。
先決定一個人來當「駱駝」。當駱駝的人開始是低頭抱膝蹲著,這是第一節,最容易,大家也只是象征性地拍一下駱駝的頭,雙腳一撐開就過去了。
第二節,駱駝彎腰雙手觸腳尖,此時有點像跳馬了。大家都能跳過,有人想表現自己,不用手撐,飛了過去。惡作劇也多在這一節,撐的人狠狠地一掌拍下去,也夠駱駝受了。塊頭大一點的,像大銘,如果把身體的重量全放在兩只手上,模子小一點的駱駝,就能被壓坍。
第三節,駱駝用雙手撐住自己的膝蓋,這時有了一定的高度,開始有人撐不過去了。撐不過去的人就當駱駝。最高一節,駱駝站直了,雙手抱頭,只把頭彎下去。撐的人助跑要快,利用速度起跳,將雙手用力撐在駱駝的頭上,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飛身越過。此時,大多數人都會敗下陣來,那些技術不過關,或者身體太重的人,要麼跳不過,要麼和駱駝一起倒地。不過到最高節時,不跳的人會在兩旁保護,來減少事故。
五點還未到,天就漸漸地暗了來。撐了兩圈駱駝,大家已經有點玩不動了。原先在一旁觀看的女生,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回家了。此時遠處傳來大人叫孩子回家吃飯的呼喚聲,大家趕忙把自己的衣服拍拍干淨,相互道別後,便匆匆回家吃飯去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對小黃說︰「明天六點半我來叫你,別忘記早一點起床。」我知道他有睡懶覺的習慣。
「你們要做啥?」曉萍問小黃。
「阿魏約了我明天去買米飯餅吃。」
「我也要去。」我和小黃做什麼曉萍都要軋一腳,她從小就這樣。
「那麼早來叫你,你小叔要罵的,他天天要睡懶覺。」
「啊呀,我起得來的。我六點半在後門口等你就是了。」
香甜口的米飯餅
想不到第二天六點半不到曉萍已等在我家後門了。「曉萍早。講好是我來叫你的。」
「阿魏早。我每天都是早起的。走,叫小黃去。」
人湊齊後,我們直奔大弄堂斜對面嵩山路上的南市區體育館,米飯餅攤頭就擺在它的旁邊。一出弄堂,就看見米飯餅攤頭前隊伍排得老長。在上海,米飯餅攤頭遠不像大餅油條那樣多
排好隊,小黃便要前去看做米飯餅。我也想去,曉萍不讓,說她一個人排隊有點怕,等小黃看好了,我們倆再去。不一會兒,小黃就回來了。我和曉萍走到鐵鍋前,仔細地看他們是如何做米飯餅的。
做米飯餅的是一大一小,應該是父子吧。那年紀小的比我們也大不了多少。這時,一鍋米飯餅剛好賣完,我們有機會從頭到底看一遍。燒米飯餅的鐵鍋和煎生煎饅頭的沒什麼差別,不過,它中央有個凹坑,用來放水產蒸氣。但它們燒的材料卻不同,煎生煎煤的用煤,而燒米飯餅的則用刨花。黃魚車上大缸里裝滿了雪白、有酒釀香味的米漿。
那少年用一大個勺子把缸里的米漿一勺一勺地盛到一個缽斗里,然後往鍋里澆點水,用刷子一刷,再用布一抹。那年老的用一把小勺子把米漿盛到鐵鍋里,再用勺子輕輕一敲,米漿就攤成和大餅一樣大小,一鍋大約能攤上十來個。鍋滿後,蓋上木蓋,還在木蓋的邊上用一濕布條蓋住,減少蒸氣溢出。他抓了兩大把刨花往爐子里一塞,用一根竹竿筒撥一下余灰,再吹一下,那死灰復燃了,火苗躥了起來。等兩把刨花燒盡熄滅時,一鍋香噴噴的米飯餅就好了。
米飯餅一面是白白和軟軟的,貼鍋底的一面是黃黃的、脆脆的。它有一種酒釀的香甜味,比大餅好吃多了。有人說它對胃有好處,怪不得有那麼多人愛吃米飯餅。米飯餅的價錢和大餅一樣,三分一個。我買了四個,小黃買了兩個,曉萍只買一個。然後我們到對面興安路上的點心攤,他們要買油條吃。曉萍買了三根油條,其中一根是老油條。她把一根油條塞到了我的手里,給了小黃半根。
「你為啥要給我油條啊?」
「你昨天斗雞最勇敢呀。」
「我怎麼只有半根啊?」
「誰叫你怕死投降的,再說你我每人一根半,很公平。」
「謝謝你噢,曉萍。」我拿起油條就往嘴里塞。
「哎,等一等,油條要用米飯餅夾著吃。」
「我喜歡分開吃,這樣不會串味道,你們也試試。」他們便照我說的吃了起來。
我們吃著口的早餐,高高興興地上學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