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客棧，十五
十五，江殖
這個世界，不是什麼都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只能靜靜坐在那里，靜待命運的降臨。
我不知道我手中的蜃珠有什麼功效，只是很傷感這上古蜃樓月琴的遭遇，即使是她這樣的上古遺民也不能逃開這紅塵之中的命運之輪，而且最後落到了這番模樣，如果不是我誤打誤撞的刺中蜃珠所在，不知道她還要在那種無意識狀態下渾噩多久，而且，說不好我和那只小狐狸也會隨著往去的那些人一樣，在蜃氣之中，化為虛無。想到這里我不禁背後一寒，這命數之路，果然不是坦途。轉念之後，我又開始為泠寶莫名的擔憂，此次的路途，是否相易于？或許連這紅絲之路都密布荊棘，只等我的陷入，深深纏繞上來。
拉著不再說話只是眼楮紅紅的小狐狸，我們又一起走上這追尋之路，我也想不去理會她，可是她的那一雙清澈眼眸和那據說因為事前反噬的蒼白面龐讓我無論如何不能狠下心，只好帶上了她，一切等她恢復之後再說。當然，其中也不是沒有想要有她這麼一個見識妖怪比我多的人的緣由。
「喂，你看誒，那里的江面為什麼比這邊高很多呢，」坐在烏蓬小船中，閑著不老實的小狐狸開始注意四周的景象，卻不想看見了它。
「我不叫喂，說過了我叫上官炎諾，叫我諾也是可以的，還有到了那邊之後，記得不要胡亂講話，那可是江殖，很厲害的一種東西。」正在搖櫓的我看著這個小狐狸也不知怎麼說，她偷襲過我也和我並肩過，如今一起踏上了尋人之路，真的是命運多舛，路途難測、
「那小諾，什麼叫做江殖，」眨著兩個大眼楮的她又開始向著我發出如水秋波，狐狸果然是魅惑者，一舉一動都帶媚人之態，我無奈之下，只好放慢船速，開始講述那個故事︰
江面本來應該是平坦如一的，就算有些許波痕也大致是一般高低，但在有的時候江面會突兀隆起一片，像是一層墳墓一樣，矗立水中，我們叫他-江殖。
時間回到那一天，我因為紅塵客棧需要取用的材料來到了紅砂這個地方，地如其名，在這寬廣的江邊都是些紅色的沙子，養起了無數肥美魚兒。而且這奇特的氣候又極能養人，所以逐漸成為了漁家城鎮。
因為外出沒有銀兩之物，我只能借住在江邊的漁家，漁家之人的姓名往往帶水，這家人，卻是連姓氏也是，他們的獨子和我看上去的年紀相仿，于是在這逗留之日我們也成為了朋友。
「江流兒，你們這幾天打漁我看也是收獲頗豐，可是為什麼這日子還是這麼清貧？」看著一邊編制竹篾的他，我好奇的問到，按說他家這些時候收獲的魚早已經足以維持一個月的生計，可是面前的他還是面黃肌瘦，甚至這江邊的所有人家都是如此。
「炎諾，這事情不是我們一般人可以解決的，我們的收成，多數還是要還給江水之靈的，這樣才能保證江邊安寧，所以最後我們收成只能果月復。有時收成不好，還是要去挖上一些野菜呢」江流兒抬起頭，對我一笑，也許是我多慮了。他的笑容那麼蒼涼，似乎久居官商中的那種陰鷲目光，竟讓我不寒而栗。
「炎諾炎諾，明天就是年會的日子了，一起去麼？」一個俊俏的丫頭咚咚咚的跑進了小屋，歡快的腳步震的屋子的地板抖露出一層灰塵。風風火火的樣子，散亂的發絲被汗水黏在了臉上，一些晶瑩的玉珠映襯著常年水中日曬而 黑的肌膚，有凸顯幾分健康，如此一俏人兒，倒也是樣貌端的無雙，被喚作游兒，是隔壁水家的孩子，與江流兒可謂是青梅竹馬，不過近日因為對我好奇而來的更加勤，不過我還是看到她眼中對江流兒的一番深情。
「年會麼，看紅沙還需要一陣子才能收齊，明日也無事，就一起去吧，這下滿意了吧。」說到底我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也想知道這江民年會的精彩，說起來听聞這是個盛況驚人的聚會。
江上年會，竟以百船相連為市，從江邊出發走過者年會的船市，正好是個半圓的形狀，而這百船的甲板之上，早就已經鋪滿了各種新奇玩意，有江中巨鰲的月復甲精雕而成的銘牌，有千年江蚌的貝扇制成的精巧子母珠串，更有上古江魚魚骨磨制的魚骨梳，到是每件都精妙至極的讓人對這些江上漁民的手藝感嘆不已，更讓拉著我和江流兒的游兒驚嘆連連，像個精靈一樣帶著我們各處游覽，穿梭。而我卻發現，江流兒的目光多時集中在半圓船陣的最中央，那里正是這里最大的一艘船，古檀木鋪就的平台，更是彰顯其特別，只是沒有擺放商品之類的東西，只有一些祭祀一樣的東西。
「正午已至，請各位一同來祭台。」從中央大船突然傳來這麼一個聲音，引得所有人一同前往，也包括了我們三人，這時候我卻看到江流兒眼中的急迫，隱隱而過……
「眾位紅砂的鄉民，我們今天就借此年會之日，解除我們紅砂的詛咒。希先、望各位能夠配合我。」一個身穿麻衣手持權杖的老人在周圍幾個青壯漢子的簇擁下走在台中，大聲的呼喝道，我看了看江流兒，發現他眼中略帶狠意、這里面的故事，恐怕很是值得深思。
也許就是那個九成收獲要回歸江中祭奠江中之靈的事情使然，這個台子立刻圍滿了紅砂的漁民，我能從他們眼中讀到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那是在絕境之後的一種希望。而就在人潮持續涌動沖散我們三人，我環顧周圍準備尋找另外兩人之時，我只覺得頸部微微一麻，就雙目一黑的失去了所有的感覺。
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我的雙手已經被困在身後，大腦還是暈暈沉沉的，而且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這是禁止，是仙術級別的禁止。當眼楮開始適應周圍的環境時，我看見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哂然。這里似乎就是之前高台之下的船艙，帶著面前狹小空間中曾經堆積的各種貨物或者生物的氣味沖進了我的大腦，但是令我忘記刺鼻氣味和這難受的氛圍的，是江流兒和另一個被困住的女人。
「他們說她是這里的詛咒之源，說要殺了她，我又能怎麼辦呢，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漁民兒子，在所有人中我的話只能當作是江水中的鯽魚一樣。所以，只能讓你替她去了，替她完成那個所謂的祭禮。放心吧，她會繼承你的身份活下去，而你，我會每年為你的成全燒紙的。不要怨恨我，要恨就恨這該死的命運，」說著這話的他，活月兌一個惡鬼相，我突然發現這時的他竟是這般恐怖，一臉的猙獰就像是一個地獄中爬出的惡魔，不，甚至連地獄的惡魔都不能比上這個家伙現在的那個嘴臉。
這時不知是那女人所為，還是別的原因，我可以恢復說話了「你是江靈？」我看著那個面色蒼白渾身濕透，有點像剛從水中撈出的女子，一個轉念想到了她的來歷。
「你知道還真的很多，沒錯，她就是江靈。」江流兒惡狠狠的說道，卻露出不經意的興奮。就像是剛剛得逞的惡棍「她是江水選中的人，也是江水的靈魂，侍奉著不絕江水，生死不由自己。這是怎樣的可悲，你明白麼？你不明白」
江水所挑選的人，會成為江水的靈魂，她就是整條江的意志，也是整個江水的母體。江亡她也會亡，但是她亡江不會亡，只會更換另一個江水靈魂。而且這樣的人是注定不能有身份，不再是仙，人或者妖，他們只能是江水的代言者，不再六界五行。因為有著諸多靠江吃飯的人和那些天道者，他們的命運注定悲慘，甚至死亡也不是解月兌而是成為哺乳江水的祭品。
我看了看兩人緊握的手，和那女子不語的姿態，我明白了些什麼，隨著她一揮手，我再次不能言語。或許江靈的悲劇讓他們不由得想去月兌離，于是我成為了犧牲品，我沒有再去掙扎，只是任由他緊縛住我，，或許我也知道我阻止不了他們在命運的掙扎。
他們走出船艙已經有了一會，頭上傳來的人聲告訴我這次的結局不會太妙，他們只等待江靈的死亡然後慶祝了。我只能默默的听著，心中只剩下一片靜寂，也許這就是因為已知死亡的淡漠了。
艙門打開了，幾個道士模樣的人走了下來，為首的那個看到我的樣子雖然有點驚訝，但是混在中間的江流兒突然插上一句「妖物會變化」打消了周圍人所有顧慮。想必他們已經認為這個人是江靈變化騙人的。也有認識我的，只會認為我已經喪生于江靈手中，而她變化成了我的模樣，他們也只會為我嘆息一聲而已。終究這結局，都不會出乎意料的差。
「吾等奉天師命，引九霄神雷降世，我束縛妖魔，替往生行道。九天神雷網，疾」其中年長的道士胡亂揮舞之後，拋出一張泛著雷光的小網，頓時將我困在其中。想必他們只是仰仗這九敷神雷才能有這些成績，如今，真的異士被假的道人困住，只能听命。
「諸位，江中妖靈已經被我困住，可以任由各位處置了。」幾個道士這番話讓周圍的漁民開始騷亂，是啊，我是他們眼中的災難。必定除之後快。
所有的漁民都抄起了家伙，三股叉，魚刀……各種利器持在手中，一副欲扒皮抽骨的姿態，可惜我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靜待審判。
「住手，」就在所有人準備動手的時候，一個聲音阻止了大家，在所有人的視線下，水游兒走到了我的面前，像母雞護小雞一樣將我護在身後。「他不是江靈，他是上官炎諾。」
「游兒，別被她的樣子蠱惑，是那個怪物吃了他變化的，我知道你喜歡他，但現在這個是江靈，不是炎諾。」江流兒的話讓周圍動搖的人又開始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時刻準備刺入我的身體。
「江流兒，不要在胡說了，我知道一切了，你身邊的那個女人才是江靈，你們對上官大哥施了法術，讓他頂替江靈而已。」水游兒看到江流兒站出來，不由得淚水潸然，大聲的對他咆哮。
「游兒，你……你在說什麼，她是我今天救下的溺水的人，才不是什麼江靈，你一定是讓那個妖物蠱惑了，快，，大家殺了他、」
「江流兒，你和她在一起會死的，我不要那樣……你知道麼，大傻瓜，你一點都不知道。」水游兒的哭聲更加激烈，站在四周的漁民手中的武器緊了松松了緊，最後，都一起看向江流兒，等他的解釋。
「胡說，她怎麼會害死我，」江流兒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聲調也開始提高，「我看害死我的會是他才對，他是不詳之人，來我們這里只會帶來無盡的災禍。」
「江流兒，江靈是江水的靈魂，你和他在一起只會替代她成為江靈，我不要你這樣。」水游兒看著江流兒，仿佛已經看到了他的死亡一樣，讓江流兒不由的後退一步，抓住身邊的江靈「她說的，，，」
「對，她說的沒錯，不過最後會是我們一起成為江靈，這就是我和你說的同生共死啊。」沒有開口的江靈說話了，帶著幾分無奈和期待。
「不，，，不要，我不要成為江水的奉獻，你不是說他會替代你死亡麼，」江流兒跌坐地上，快速的向後挪動，驚懼的看著面前的江靈。
「我可沒有說，你不是說願意和我一起麼。你不是為了我什麼都能做，你在擔心什麼？」
「不是這樣的，，不是，，」
到了這時候，江靈向著江流兒走了過去，一步步的壓迫江流兒的神經，他慌忙抓過身邊的魚叉，對準的江靈的胸口。
「沒想到啊，」說罷，江靈向著江流兒一個縱身，江流兒嚇得閉上了眼楮。而這次的縱身沒有任何法力，魚叉像是切豆腐一般刺入了江靈身體，江流兒看著面前的人，不住的顫抖起來，直到水游兒上前抱住他才有知覺的回頭抱住她、那顫抖的身軀和不住游弋的眼神，顯示出來他現在那恐懼和糾結。
「江流兒，我江靈只恨自己看錯了你。水游兒，你是個好女孩，但是江流兒，他不如上官。」
「可是我愛著他，是我愛的人，好壞又何妨。我的眼中，上官哥哥只是哥哥。」水游兒抹去之前的淚水，堅定的說。
「水游兒，我不如你。上官，我的尸體拜托你了。至于你，江流兒，如果你對水游兒有任何不好，下代江靈還會找你取你性命。」說著，江靈漸漸的不動了，只剩下周圍的漁民和地上的兩人。除去束縛的我輕輕上前抱起江靈的遺骸，嘆息了一口氣。看了看依舊抱著恐懼無比的江流兒的水游兒，卻不知道心中究竟何種滋味。
這時江邊，傳來人的驚恐聲音，「江水發怒了。」大家向著江水望去，只看見江水急速隆起，高高的水幕像是一場浩劫，涌向了這里。
「江靈，去吧，回到江里，回歸輪回，也終結你那，悲劇的過去。」我向著面前的水幕拋出手中輕盈的遺骸。隨著江靈飛入水幕，而那浩劫一樣的水幕也漸漸化成一座墳墓一樣安靜的矗立在江面。我想，這就是江水之靈的墳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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