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樂不移
長歌戚戚，唯夢依稀，心自如洗，與子相惜。
「又在唱這個？」我看著面前的男子，不由有些無奈。幾天前踏上分嶺之時，他拉了我一把，將我莫名拉出了分嶺，讓我能夠莫名的離開分嶺之上的歧途。之後有不顧其他的將我拽到他所居住的地方，要不是打不過他，我還真想將他打到溜走。
雖然我因為他的緣故可以不用去經過那兩個讓我必死的百距。但是如今，我只能陪他一起上路。總是听到他唱出剛才的樂，不過，我總覺得他差了什麼沒有說似的。
「你覺得呢，作為紅塵客棧的引路，你听到的故事恐怕已經讓你自己麻木了，我的事情，又能算什麼呢？」他停下來，頭一次地看著我的眉眼，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他會有點好看！！這一定是我的錯覺。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作為你等待的代價。或許故事完結，你的同伴就來了。」他緩緩的拿起手上的玉塤，輕輕摩挲上面的花紋。我想，故事，就要開始了。
「往生伶仃，孤命無依，寒風秋瑟，子又相合？」唱著歌的樂師，是行走于時間和空間的秘語者，一首歌謠便是一個故事，一個樂就是一段人生。所以出色的樂師都會游離各地，去听，去記錄，而這樣的樂章，才是最美的，才是人間的樂。至于什麼宮廷的樂，都是帝王將相的歌功頌德，都是糟粕。我一直在追逐我心中樂師的執念，走過無數路途，看盡世間之事，歷經人間之苦，也為人寫了無數的樂，但是，我一直找不到我最完美的一章出現，這就是梗在心頭的一塊骨頭，吞不下吐不出。
人人都說上天是公允的，他給了我那麼過人的才華，卻給了我一顆不完美的心，我只有在韶華之中不斷找尋，希望有一天能夠找到完美我的東西。」他轉過身去仰天嘆息，那玉塤卻在兀自的發著聲音，仿佛之前她只是打開千年樂章的序曲而已。而他面前，漸漸浮現了一個女子的影響，翩翩舞動，宛若傾城。這樣一幕場景，讓我不由得看呆了。
「如果時間回歸，眾生不再如初，萬千情劫，卻能幾番輪回？」似是天地為之嘆息，無邊的空間中，傳來的聲音莫名，讓我不由得期待他的故事繼續。這樣被天地嘆息的故事想來，必定會與我心中相與。
「我在游玩世間的時候遇見了她。很俗套的劇情，在幾個月的相處之後，我們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我似乎觸踫到了我所謂的完美之道，就是那樣的美妙樂章。但是在我以為我的完美之道即將成功之時，她離開了，帶著我的整個心，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也帶著我的完美，支離破碎。」
他在輕輕的顫抖，讓我看的到這對他的打擊是何等之大。
「故事未完，在之後的時間，我心若死灰，也是缺了最初追隨自己道路的心，整個人仿佛就是一尊行尸走肉，我看不到我樂的光芒，失去了追隨樂章的真理之心。所以我走上了仕途，進入了王朝樂府。這個所有樂師最唾棄的地方，因為這里的樂，沒有生機。
但是命運是一道無法控制的輪盤，當你覺得失去時。卻不知道會在何處悄然重遇，我以為我已經和她不可能再有緣分之時，我卻又在王朝樂府中遇見了她。或許，這就是宿命。
「宣，樂師，沈楓凌覲見。」東邊朝天歌中，一句嘹亮的宣見，就是宣布命運開端的號角。現在的我只知道，一切都在這一聲中改變，都從那一聲宣見中開始了宿命回旋。
「若夢恆殊，醒人醉生，魘誰心痕，落陽難頌！」在傳令的帶領中，我走到了一個美輪美奐的宮殿，八角飛檐，琉璃青瓦，每一磚瓦都在述說這里的高貴。但是我沒有在意這些，只是從中傳出的樂音，讓我心潮難平。
「你終于來了，楓凌。」端坐在窗邊的身形微然顫動，帶著霞冠的面龐在宮闈燭火中蔚然晃動。聲音依舊，只是這等場景不再是我心中所思量的而已。
「我來了，是在等你向我解釋這些，如今你可以坦然的面對過去的所有了麼？」我質問她，雖然我知道接下來等著我的可能是侍衛賜下的三丈白綾，或者是雕鏤精致的一杯鳩酒。就如同遺忘在時間歷史中的那些臣子一樣，死在這里。
「過去過不去，只是會在時間中成為記憶，我只是無力對抗這苦澀的命運，不是麼？很多東西，不是我說出來就能夠改變什麼。」她慢慢站了起來，身著宮裝的她是那般的高貴，宮中的胭脂讓她不再平凡。而我只是一襲布衣，蓬頭垢面的散人。頭一次，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了距離感，似乎，像是那天塹一般，這距離不是身形，而是心。
無言的，甚久。
「哀家如今命你，為哀家做一首樂，作為哀家成為太後的賀禮。」她看了看我，仿佛是用歲月進行烙印一樣，在她眼中情意深刻到將近溢出之時，她轉過了身，只留下了這一道命令。
「諾。」在最後，我沒有再去問什麼，我知道，我們之間的緣分已經盡頭，只有樂之道才是我最後的追尋了。或許，這一樂，就會是我的終章。
我的樂終究讓她收走了，並沒有在她慶賀之時拿出來公之于眾，據說是刻在了鳳鸞之上，用風鈴時刻進行著演奏，當然，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些，每日我不再通樂理明樂章，只是飲酒訪客，在這碩大天地中，最是自由，也最是囚徒。
時光是一味毒藥，你會在沉迷其中的時候死去。這句話並不虛妄，塵世就是如此，當我們在人生中掙扎時，命運之輪隨時會降臨。
不去擴張領土的帝國，或許會在安寧歲月流芳千古，但是在這樣的紛亂時代，人心早已難測，不去讓自己變得更強大的只有等待被吞並的結局。我們就是如此的典例。
附近的國家相互結盟，立下同盟誓約，先攻破西南的大國，之後其內部又一次的統一將長戈放在我們這里。于是我們陷入了戰火，恰巧國家內患剛起，四處出現災荒之事，還有很多不軌之人在中操縱地方。很快的時間，他們就沖到了國家月復地，我想，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大劫，可能，也是我的大劫。
「這是對我的懲罰吧！」她站在我的面前，再也沒有之前的母儀之氣，有的只是懷念和眷戀，或者還有些許歉疚，我似乎也懂了什麼，但是沒有看向她的眼楮、「幫我照看麟兒？好麼?算是此生，最後的請求！也算是，不枉相識。」她領著一個穿著黃袍的小男孩，和她一樣美麗，還依稀有著些許的英朗。他的眼中充滿疑惑和恐懼，還有些許對于我的好奇。是一個有靈氣的孩子。
「對不起，恕臣無力分憂！」我是這麼回答的。我只記得，說完這句話之後，她淚如雨下，最後深深的看我一眼之後，失魂落魄的帶著小皇子離開了我這里。
「你為什麼？」
「是甚為不解對麼？」沈楓凌並沒有在意我的打斷，而是靜靜的撫弄手中的玉塤，眼中溫柔流轉，帶著眷戀和懷念。我沒有在說話，我想，接下來的才會是整個的答案。
「那一天，城門大破，所有敵人像是潮水一樣涌入這座城市，到處都是火光還有血色。很快就蔓延到了王城。我在烽火中高歌一曲，而另一邊，則是我在游歷多年間遇到的幾位蓋世武者，他們打暈了她並加以喬裝，帶著小皇子和她離開這里。我，則開始我最後的樂。其實我知道，沒有我的掩護，是不能爭取他們逃離的時間，我，必須爭取最後的時間。
火焰連天而起，燃遍了宮城外圍，漫天硝煙凝成的黑色魔頭，似在嘲笑，似在愚弄。近衛軍在這時已經疲態盡顯，只能且戰且退。他們人人帶傷，而內侍禁衛，大多都留在這鳳鸞四周護衛，他們知道這是最後的希望了，對于這個國家最後的希望。我坐在這鳳鸞中，掌中放著當初她贈與的玉塤，手指輕輕撫模過鳳鸞內扶手上用指甲密密麻麻刻下的當初我送她的最後一曲，然後我舉起了玉塤。
烽煙起三月，秋字連一片，舊時人罔缺，今日戀流年，人世三千圓，更迭只一念。
白發回首日，君骨風塵里。燃盡吾身，只為一人，一念成魔，為伊化佛
沈楓凌突然的停了下來，看了看我，收起手中的玉塤，眼中除卻過去的眷戀，還有一些似乎是對我的歉疚，我心中一動，看著他的眼楮︰「你是他們阻止我的存在？「
「為了她，我只有如此，不過最後送你一樂，也算是我自己的救贖吧。也算是，完成我的命運之路。對不起了上官」
「洗耳恭听」我看著他，那雙眼楮依舊如初。
「送君意，問本心，紅塵難月兌離。難無親，莫無道。且行且回憶。」
樂聲漸停，他的身形也慢慢消退在這世界中，只剩下在空間中留下的樂，我嘆息一聲，看著面前紅絲所向，繼續向前而去。我知道，未來，依舊等待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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