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酉時之前,大軍必須渡過黃河。」左思成騎在馬上,迎著晨曦,看著長長的隊伍,正緩慢的向北方移動著。
昨日,北上大軍終于集結完畢,經過一夜的休整,一早,左思成即刻率軍出發,因為他已經得到消息,雲州,城破了。
雖然雲州城破和自己沒有一點關系,但是這筆賬,肯定是要牽扯到自己的頭上,也許公文上會寫,左思成率領北上大軍行動過于緩慢,救援不急,導致胡人攻破雲州。
而且飛騎軍私自出動的消息,也傳到了左思成的耳中,他本來還怪異,這兩天飛騎軍傳來的信件怎麼行文大變,原來是張掖郡守在那勇的逼迫下寫的。
左思成並沒有將此事上報洪武帝,那勇這兩萬飛騎軍,現在屬于北上大軍,也算是自己的麾下,自己狀告自己的麾下,說來,豈不是自己這個統帥無能。況且,左思成知道,飛騎軍擅自行動,一定是得到了何為平的囑咐。
想起何為平,左思成不由得苦笑。
何為平與左思成年齡差不多,同朝為臣,又都是武將,年輕時,難免會有交集,而且兩人又都是年少有為,在軍中功名赫赫,很多人都與之比較。
有了比較,自然矛盾漸漸升起,不過,在左思成看來,兩人之間,也不能算是矛盾,對于其他人的閑言碎語,何為平與自己都不太理會,兩人之間,甚至有點惺惺相惜。
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何為平與自己,最大的分歧,是在用兵上。
何為平用兵看似大開大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將奇謀用到了極致,但是何為平骨子里,卻是個極為守規矩的人,這些奇謀,都是何為平在盤算過後,確定會有奇效,才出兵,如果稍有變故,何為平就會立刻休兵,再作打算。
而自己則不同,雖然自己壽春一戰,名震天下,被世人認為是一個沉穩的大將,但是很多事情,也只有左思成自己知道,壽春一戰,自己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什麼方法,什麼手段,都使了出來。要不然,只以五萬人抵擋三十萬大周,大乾聯軍,怎麼可能呢。
就像那勇私自出兵這件事情,左思成自己能夠擋下,不上報洪武帝,但是何為平絕不會如此,他肯定是先上報洪武帝,而後再言辭懇切的為那勇求情。
雖然效果都是一樣,洪武帝都不會追究那勇,但是過程,絕非如此。而且,後患,也不盡相同,那勇這件事,如果有人上報,自己絕對會受到牽連,而何為平的做法,絕不會牽扯到他。
搖了搖頭,左思成不再想這些,飛騎軍私自出動,說不定,何為平早就為他們規定好了路線,這樣一來,自己也可以少費很多的心力。
現在,他只期盼,大軍能夠早點到底涼州,而武威,也能夠堅持更久一些。
「殺過去!」
那勇大喝著,一騎當先,朝前方的胡人沖過去。
自昨晚起,胡人就展開了對自己等人的圍剿,那勇心知肚明,卻趁著夜色,在武威地界內來回沖殺,可是現在,已經白天了,胡人不再像夜晚那般的無序,而是有章法的,將自己這兩萬飛騎軍逼迫著向東。
向東?怎麼可能,那勇現在已經得知,這二十多萬胡人中,有十萬是鮮卑王族,那勇有信心面對二十萬普通的胡人,但是絕不敢去沖擊這十萬鮮卑王族。也許,只有自己的將軍何為平,帶著所有的五萬飛騎軍,才敢這般。
「 !」
荒野上,兩道巨大的洪流撞擊在一起,頓時天地一陣顫動,雪花四濺,鮮血飛灑,雪白的大地上,無數黑點在廝殺著,在吶喊著,在拼命著。
「噗嗤!」
那勇的鋼刀在胡人中砍殺著,他看出來了,這些胡人,並不是鮮卑王族,想到這里,那勇不由得心驚,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來和自己拼命的,而是來阻攔自己的。
看著周圍一個個飛騎軍奮力的廝殺,而那些胡人,也僅僅只能抵擋,他們,又何嘗是身經百戰,常年與匈奴交鋒的飛騎軍的對手。
猜出了胡人的用途,那勇知道,不能再和他們糾纏。
「全軍听令,向東北突擊!」
廝殺中的飛騎軍,听到前方傳來的命令,擋開胡人,調轉馬頭,直接奔馳而起,他們不管身處何方,境遇何地,都要听從將軍的指揮,這是飛騎軍的規矩,也只有絕對的听從號令,才能在戰場上更好的生存下去。
撇棄掉自己的對手,飛騎軍在那勇的帶領下,開始逐漸的加速,這道鋼鐵洪流一旦奔騰起來,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阻擋,而他們面前的三萬胡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去。
飛騎軍在胡人中朝東北方向而去,那勇如銳利的槍頭一般,鋒芒不可抵擋,而此時,飛騎軍也再次的集結好陣型。
面對呼嘯而去的飛騎軍,胡人不敢追擊。
而在交戰的雪地上,雖然躺著不少身著黑色盔甲的飛騎軍,但是更多的,則是胡人。
「 ! ! !」
過了許久,天地間出現一絲黑線,正在收拾同伴尸體的胡人看了一眼,而後又繼續的打掃著戰場。
當拓跋宏帶著麾下五萬鮮卑王族到來的時候,看著已經結束的戰斗,看著地上的尸體,拓跋宏怒火中燒,他刻意的派遣各個部族湊成的三萬胡人,擋在飛騎軍的面前,一來是為了攔住飛騎軍的去路,二來他知道,和飛騎軍交戰,肯定死傷慘重,所幸就派這三萬人前來,沒想到,最後弄巧成拙,卻是讓飛騎軍給跑了。
「追!」
拓跋宏不甘,直接下令,看都不看那些神色落寞的胡人,帶著五萬鮮卑王族,朝飛騎軍離去的方向追去。
大火燒了一夜,定中再也沒有一處完好的房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有些木質的房屋,還在燃燒著,但是大部分的火光,已經熄滅,不是百姓們撲滅的,而是定中實在沒有什麼好燒的了。
在火勢稍小的時候,嚴冬就帶著士卒開始救火,可是,這時候,該燒的,早已燒盡,而逃躥的百姓,只剩下一具具焦黑的尸體,原本大雪過後,潔白晶瑩的定中,此時已經變得漆黑一片。
一個個幸存的百姓開始走出密道,走回自己的家,尋找著自己的家人,可是他們失望了,自己的家,早已沒了,自己的家人這個時候,一具具漆黑的尸體,根本分表不出來那個是自己的家人,那個又是別人家的。
不久前剛剛失聲痛哭的百姓,這一次,又要悲傷,上一次,也許他們失去了家中的壯年,而這一次,他們失去的,也許是他們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戰火,最是無情,它不斷的折磨著還存活于世上的人。
嚴冬有些失神的走在大街上,看著兩旁坍塌的房屋,焦黑的木頭上,還冒著縷縷黑煙。
定中,是守住了,可是身為定中的校尉,他卻是失職了,當兵的,保家衛國。可是如今,定中雖然還在大漢的手中,可是定中的百姓,卻再也沒有家了。
這一場大戰下來,上萬人的定中,存活的,也只有三千人,大部分的百姓,都被大火給活活的燒死。
憤怒嗎?不!嚴冬心中已經沒有了憤怒,他的眼中,他的血液里,流淌的,都只有仇恨。他現在,終于明白,胡人和漢人,為何不死不休。
就是因為這一條條逝去的性命,就是因為此刻躺在自己面前的,一具具焦黑的尸體。
想要和平,想要安寧,唯有拿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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