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這幾位就是小侯爺了。」嚴冬向紀盛笑著,其實心中已經知道,紀盛一定是知曉了昨晚的事情,借此機會想要化解。
「就是他們,嚴冬,說句不好听的話,他們之中有人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我也就把爵位傳給他了,可惜都是些不成器的東西。」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紀盛倒也不避諱自己家中的難言之事。
「侯爺夸獎了。」嚴冬連忙推辭著。
「唉!嚴冬你也有爵位在身,而且你父親在世的時候,我和他也算是相識,我年長順開幾歲,你就叫我伯父吧。」紀盛說著,咳嗽了幾聲,又是一陣嘆息,關于自己的病,外界一直在傳,是故作假象,考驗自己幾個兒子,但是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真的是老了,像自己這樣年紀的人,已經很少有能夠走動的人了,甚至連仇家,也都死了差不多了。
「那小佷就卻之不恭了。」嚴冬也不矯情,王侯之輩,大多都是熟識的,一向也都按照輩分在傳著。自己叫紀盛一聲伯父,也是應該的。
並且嚴冬隱約的記得,小時候紀盛似乎還抱過自己,而之所以記得此事,是因為當時紀盛正值壯年,深得洪武帝的喜愛,可是就這樣一位威望日盛的侯爺,卻被自己拔了幾根頭發。讓人哭笑不得。
淮南侯是不是還記得這件事情呢?嚴冬想著,看向紀盛,卻看到當初滿頭黑發已然變白,臉上皺眉層疊,雖然眼楮依然有神,可是神采卻是時斷時續,儼然一副日薄西山的樣子。
酒宴上賓至主歡,其樂融融,已經戒酒的紀盛也是乘興喝了幾杯,甚至在嚴冬離去的時候,一再囑托他,要時常來府上,嚴冬點頭應著。
回到都尉府,本來嚴冬還想讓宋溪和楊輝向孫哲帶個話,就說事情緩一緩,畢竟那幾個年輕人是淮南侯的兒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也不能在當下就生出事端。
可是沒想到,孫哲早就把人給要走了,讓自己撲了個空。
夜晚,嚴冬也只好親自上門,順便認一認孫哲的府邸。
在得知那幾個年輕人的身份後,孫哲心中雖然怒火中燒,卻也只能壓下,淮南侯,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甚至他身為太尉主簿的父親,也惹不起,真要和淮南侯結上恩怨,估計也只有嚴冬能夠平安無事。
自從嚴冬去過淮安侯府後,壽春城內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嚴冬身份不俗,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冒頭,一切風波,都埋在心中。
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壽春城一切都那麼的井然有序,讓嚴冬有些不敢相信。
越繁華的地方,越是混亂,壽春這座城池,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城牆上,嚴冬趁著月色遠眺,此時梅雨時節已經過去,天氣雖然還是燥熱異常,但是傍晚,時常有微風拂過,提醒著人們,秋季,就快要來了。
這兩個月內,嚴冬很少插手軍營,乃至城防的事務也是‘漠不關心’,他知道,壽春之前的情景,只是假象,為了看清楚這座城池的真面目,他耗費了兩個月的時間,直到前幾日,嚴冬心中有了結論之後,才開始動手。
嚴冬發布的第一個命令,也是唯一的一個命令,就讓壽春城內一片嘩然。
「壽春之門,啟于卯時,閉于戌時,其余時刻,無郡守,都尉之令,概不出入。」
此令一出,都尉府和郡守府,每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這些人,並不是來辦理公文的,而是來勸說的,勸說嚴冬收回此令。
嚴冬對于這些當地的豪門大族,一概避而不見,甚至淮南侯相請,嚴冬也只是親手回了一封書信,說明用意,反倒是勸說淮南侯不要參與此事。
紀章看過嚴冬的信後,也是閉門不再見客,反倒是他的幾個兒子,整日里活躍異常,甚至紀章的大兒子紀柯闖進了都尉府,要找嚴冬理論一二,不過被杜毅拿下,又送回了淮南侯府,听說紀章听聞自己大兒子所為後,當著另外幾個兒子的面,將紀柯毒打了一頓,消息傳開,近日壽春才又平靜下來。
夜晚關閉城門,其實是上千年來傳下的慣例,只不過近百年來,大漢,大周,大乾三國雖是兵爭不斷,可也一直控制在接壤那些地方,這讓很多沒有經歷過戰禍的城池,都松懈了下來,就好比據壽春一百多里外的合肥,因為常年與大乾交戰,甚至城池二十里外,每晚都有士卒巡邏。
雖然壽春距離合肥有一百多里,看似很遠,可騎軍也就是幾個時辰的功夫。就算是普通的士卒疾行,一晚上也能趕到。如果那時候壽春城內再有內應,騙開城門,那壽春,幾乎是唾手可得。
嚴冬不信大乾的將領們沒有想過夜襲壽春,應該是大戰未啟,合肥這座堅城還橫在前面,就算拿下壽春,也守不住,唯有當大漢與大乾全面交戰的時候,才會夜襲壽春,起到改變局勢的作用。
嚴冬不是那種將希望寄托于對手身上的人,既然發現這些事情,他就要極力的避免和挽救,這就是為什麼嚴冬已經了解到壽春不是一個善地,還要固執的執行這個命令的原因。
得罪人?嚴冬不怕,身為壽春都尉,身為大漢昭侯,在這壽春,還沒人能讓嚴冬忌憚,即便是淮南侯,嚴冬也早就做好了撕破臉面的準備,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即便頭破血流。
「都尉,起風了。」祝君山提醒著,今日是他麾下的士卒當值,按照往常,他根本就不用來巡查,可是誰讓嚴冬前些日子頒發了規定了新的城防,他們這些校尉,心中雖有不願,卻也只得親自上陣巡查。
「微風而已。」嚴冬語氣平淡中夾雜著一絲責怪,雖然風勢越來越大,可是經歷過北方大風的嚴冬,又豈會在意這些風勢。
面無表情,祝君山听出了嚴冬的不悅,不再言語,心中暗道︰這嚴都尉,還真是有些難伺候啊。
「祝校尉,你來這壽春多久了?」嚴冬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重了,畢竟祝君山和自己還不熟識,再加上這幾天嚴冬感覺到,壽春中的大家世族雖然明面上沒有抵抗,但是暗中的小手段卻是連連不絕,對自己的命令抵抗很是激烈,心中也有些氣憤,不覺就加諸在了祝君山的身上,倒是有些不應該。
「回都尉,我是兩年前調來壽春的。」祝君山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我是壽春人,從小在壽春長大,從軍後才離開的。」
「哦?祝校尉之前在哪里從軍啊?」嚴冬打量起祝君山,要說從文官轉到武官容易,但是想要棄武從文,可就難了,不僅僅是功勛夠不夠,還要太尉府有人能打點才行。
「呵呵,在荊州,不提也罷。」祝君山神色一黯,一想起當年的事情,他心中不覺唉聲嘆氣,責罵自己。
看出祝君山有難言之隱,嚴冬扯開話題︰「祝校尉,你覺得這壽春如何?」
「相較于其他城池來說,壽春要好上不少。」祝君山提到自己的家鄉,話語中有些傲然,他從軍十余年,到過的城池不少,但是像壽春這樣的,也只有各州州治和極個別的幾個城池能夠比得上。
搖了搖頭,嚴冬站在一處垛口前,手扶在凸起的城牆上,輕嘆道︰「壽春是挺繁華的。」
「是啊,每年很多商人都會聚集在壽春。」笑著,祝君山突然覺得,嚴冬的語氣不對,明顯話中有話。‘壽春是挺繁華的’乍一听,像是在贊揚壽春,可一琢磨,分明是壽春也只有這一點入了嚴冬的眼中,那其他的呢?都不滿意?
嚴冬並沒有回身看祝君山的神情,在徐徐的清風下,他想到了很多,卻又突然放空,將自己投身于這火把下,昏暗的夜色中。
「噗通!噗通!噗通!」
正當嚴冬準備離開的時候,遠處寧靜的大地上突然傳來陣陣疾馳的馬蹄,仔細看去,只見點點火光在夜色中浮動著。
「都尉!」祝君山也看到了此景,忙向嚴冬請示。
「等他們過來。」嚴冬神色肅穆,看火光,來人並不算多,也只有二三十人,如果以往壽春這麼晚來人,還有所依據,畢竟城防的公文有漏洞,但自己的命令近些日子已經傳開了,怎麼還有人敢這個時候來呢。
雖然早早的就看到火光,但是真當來人到了壽春城下的時候,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來者何人,難道不知我壽春已經更改公文,夜不開城嗎!」祝君山在嚴冬的示意下,朝城門外大喝著。
「你又是何人,快請你們壽春的嚴都尉出來接旨。」
听著城下有些尖銳的聲音,嚴冬上前幾步,仔細看去,這不是魏賢嗎。
「開城門。」嚴冬朝祝君山說著,然後又朝城下大吼道︰「魏公公稍等,我已經命人開門了。」
城下的魏賢一愣,城牆上站著的,可不就是嚴冬嗎,忙道︰「是嚴冬啊,快點,陛下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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