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狼孩
擔任排長,壓力大了,心事多了。真不知道團長是怎麼想的,我剛剛十八歲,孩子皮還沒有褪完,哪能這麼放心。我當個班長,差點全班陣亡,帶一個排,心里天天揣著小兔子,怦怦地跳個不停。我這麼個炮筒子脾氣,不會拐彎了,又沒有學問。是,這幾年跟著團長學了若干東西,認識了上千多個字了,簡單的便條什麼的,我自己不必別人代筆了。但與別人比差老鼻子了,還需要加把勁的。沒文化時,覺不出什麼,學會了點墨水,還真不賴,起碼點點名,看點簡單東西不太愁了。看來團長說的事,就應該好好听,不管怎麼說,人家是見過大世面的,說啥都在理上。當初,如果不是團長硬逼著學習,到現在不還是睜眼瞎一個。哎,團長啊團長,你真把我害苦了。我只不過是個毛孩子,是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孩子王。是,現在不行了,不但得不到別人的照顧,反而必須好好地照顧別人,這天下里,到哪里去找公平。團長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別人話我完全以當做耳旁風,他的話我哪里好意思不听,也不敢不听。真惹火了他,踹我兩腳都白挨了,「誰叫你不識相!」說不定他順嘴還要罵上一句。當就當吧,反正把百八十斤全打成釘,哪里有敵人就往那里釘就是,豁出去了。
笨鳥先飛,從班長到戰士,我挨個找他們交談,拉家常,說心事,講看法。嗨,這個辦法不錯,拉近了距離,知道了情況,明白了事理。這期間,還死皮賴臉地纏老首長老戰友,讓人家教咱兩手帶兵管人的道道。「小子,心眼不少嗎,知道琢磨帶兵打仗了!」踫上首長跨兩句,心里美滋滋的。找來張地圖,學著團長的樣子,一個點一個點地端詳,用只鉛筆連連畫畫,記啊,劃呀,左比右量,硬把我們部隊所處的地形地貌、交叉鄰近等情況往腦子里塞。因為,我記得團長說過︰「指揮員不懂地圖,就是個仗盲。」我就不信一張地圖有這麼玄嗎。別說,經過長時間的揣摩,多少弄懂了里面的一些門道。比方說,眼楮一閉,村村寨寨、山山水水,全在眼前,溝間距,河間距,村間距,一目了然。哪里適合打埋伏,哪里有利于搞穿插,怎麼走能最大限度地縮短距離,都在自己心里裝著。抽空忙閑,再到實地仔細看看,的確大不一樣。感覺自己就像騰空而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游離在其中,輕松自如多了。
「戰法,仗法,必須以高素質的軍人為依托。狹路相逢勇者勝,勇的有智謀,勇出膽識和謀略來。」團長經常說,「什麼是高,就高身手,高智商,高境界!」團長說的對,要勁沒有勁,要功夫沒有功夫,要計謀沒計謀,這仗怎麼對打?要腦子沒有腦子,什麼事就知道一根筋,如何斗過凶殘狡詐的鬼子?一听到槍響,就嚇破了膽,又怎麼能打得過瘋狂的倭寇?通過我的親身經歷,實實在在的戰例一次又一次地證實了團長的道理。他娘的,我雖是大老粗,但就不信了,只要按團長的法子來,抓緊勤學苦練,先練出個好身手來,還是能辦到的。不行,我帶頭練就是了。
大戰空隙,氣氛緩和,特別是晚上一個人躺著睡不著覺的時候,難免放馬腦子,想南朝,念北國,常常想起遠在後方醫院的陸文霞。她心情好嗎,是不是還懷念故鄉和快的童年,有沒有不順心的事?我不在眼前,誰又能開開玩笑,逗她開心一點?我給她的小玩意,特別是那把用彈殼做的木頭手槍,會不會不小心傷了別人,甚至是她自己?有幾次,我爬起,找著筆和紙,給她寫信,是寫一張撕一張,就是寫不下去,最後只好不寫了。哎,我夠笨的了,怎麼真需要向她吐吐真實感受了,居然什麼也不會寫了呢?想說的話一肚子,卻就是不知道從哪里下筆,把話說不到點子上。笨蛋,傻瓜,二百五!一個勁地在心里罵自己。不行,無論如何,必須給她寫封信,自己答應過她,不能說話不算數,不兌現諾言,失信于她,還算什麼男子漢?我憋足了勁,開始寫。
文霞︰你好!我提為排長了,一切都好。吃飯好,睡覺好,和首長和同志們也好。你好嗎?是不是天天笑哈哈的?學習好,生活好,想事也好吧?你說過,會想我的,想嗎?我很想你,到了晚上就想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高興,很開心。你別亂想,我會去看你的,一定一定。問好!楚強。
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我寫了封信,里面還有好多錯別字,當時沒有覺。不管怎樣,第二天讓到根據地去開會的高營長給她捎去,反正高營長也和她熟悉。本來,想讓團長幫幫忙,給陸文霞寫封好一點的信,但就是不好意思張口,更擔心團長想歪了,笑話我,埋汰我。萬一團長瞎心思,想成是歪瓜裂棗什麼的,不就什麼事也說不清了。我們都十七八歲,雖然心里單純得像水一樣的清純,但在別人眼里,會不會想別的,只有天知道。在醫院時,我們就因為在一起說話時間比別人多一點,就有人取笑我們,就是最好的例子。
(十一)
「立即轉移!」接到命令,馬上集合隊伍,開始急行軍。爬山坡,鑽山溝,趟小河,悄無聲息的大部隊急行軍,一股氣出走去一百多華里。拂曉,部隊隱蔽在小山村里,奉命原地休息。走了大半夜山路,人乏馬困,戰士們背樹靠牆,甚至是在地上就東倒西歪地睡著了。我剛想也打個盹兒,卻被團長的警衛員叫了起來,跟著他來的一個高山坡上。
「三營擔任主攻,二營迎面阻擊,一營負責斷後。」團長布置作戰任務,「這次打埋伏,對手是山本大佐的一個大隊日本兵,還有一個偽軍警備團。他們裝備精良,來勢凶猛,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強敵,萬萬大意不得。作戰的指導原則是搶佔有利地形,立足于打好消耗戰,盡量多地消滅有生力量。堅決打垮,拖垮敵人,等待後續部隊趕到,再徹底消滅他們。實際上這次戰斗硬仗是一營,必須把口袋扎緊,決不能放走一個敵人。」他轉過身子,對著我說︰「你們排佔領對面山口,負責最後一道防線,必須像釘子一樣給我定死了,決不能讓一個鬼子從你們那里逃跑。為了加強火力,給你們再配上兩挺輕機槍。」
「堅決完成任務!」我「啪」一個敬禮。當我知道作戰意圖後,我早就開始觀察地形。還不錯,前些日子我剛剛琢磨過這方地形,確實是打埋伏的好地方。根據地勢,對面山口特別重要,地方狹小,只能隱蔽一個排的兵力。但,以在下面放後援部隊。不然,一旦敵人後退,像瘋狗一樣撲過來,即使「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玄乎。我知道團長給我們加兩挺輕機槍的用意,卻總是有些擔心。倒不是我膽小,也不是過分小心,怕承擔責任。不行,越想越後怕,必須向團長講講清楚這里面的厲害勁。
「團長,我有話說。」
「噢,有話大膽說!」
「一個排的兵力太單薄,那里至少配備兩個排,一個連最合適。雖然上面只能埋伏一個排,但以在山口右下角的山溝里放上一部分兵力。」我說出了心里的想法。
「細說說,為什麼?」團長笑著問我。
「把兵力放在那里,用,就增援山口,不用,就當全團的預備隊,那條山溝連接著兩邊的山崖,左出右進最隱蔽最便捷。」我分析地說。
「小鬼頭,不簡單。我正猶豫著是不是需要一個連呢。讓你一提醒,覺得十分有道理。對,就照你說的,部署一個連的預備隊。」團長高興得不得了。
「原來我是馬後炮,團長早就想到了!」我紅著臉,模了模後腦勺。
「英雄所見略同嗎!」高營長高興地說了一句,引來了團長、政委和其他在場的首長們的「哈哈」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