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芷涵卻是笑了一下,「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自古來榮極必衰。若都綁做一根稻草上的螞蚱,又能逃得了哪一個?再者說了,當今皇上聖體康健,誰又知道以後是個什麼樣的天下?局勢定了倒也罷了,若是萬一有個動蕩呢?誰知道,咱們頭上的那片天,還是不是原先預想的那片天?」
王子騰一邊听著,一邊眉心又擰得深了一點,听到最後越是不說的部分,竟又舒展開了。他看著趙芷涵,半晌嘴角微抬了一下,道︰「夫人說得是,為夫定當謹記。」自當年在蘭州帶兵清理反民,趙芷涵的聲音與他報了險,他就一直相信,他的夫人是他這輩子的福星。
趙芷涵見他回答得誠懇,心里也是滿意,便夾了菜給王子騰,繼續用飯。
過了幾日,甄家夫人倒是真上門來了。趙芷涵心里一陣詫異,出去親自接人。畢竟王家現在無官無職的,這甄夫人能來看她這個王夫人,實在是叫人覺得意外。
趙芷涵把甄夫人接到上房,落了座,又讓丫鬟擺上些茶水吃食,生客氣了一番才道︰「前兒我家老爺還說夫人要來陪我坐坐,我想著不能叫夫人上門,畢竟家中守著孝。」
「都近一年了,不打緊,我也只是來坐坐,算不得娛笙歌的。這會子咱們就是坐坐,等三年之期過了,再吃酒看戲不遲。你對這里也是生疏,又是不好出門的,在家不要悶壞了的。我們甄王兩家有的交情也是不短的,只是如今老一輩都去了,只差不多都剩下我們這一輩。我家老爺與你家老爺見了,也是投緣歡喜,遂才叫我來的。」甄夫人道。
趙芷涵听罷點了點頭,笑著道︰「難得夫人有心,我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的能有個人陪我說說話麼?這麼盼著,夫人就來了。」
于是,就這般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不過都是些閑話,時間也就過去了。又因兩人都有個剛出生沒些年月的孩子,婦人間的尋常話題倒也不少。趙芷涵又有意無意說話總是順著甄夫人,這甄夫人便也愛與趙芷涵閑說,此後來王家的次數也就慢慢多了起來。
卻說王子騰和趙芷涵就這般清淡檢素地又過了一年多,眼見著三年孝期就要到了。這一日甄夫人又來王家,還帶了好些東西過來。趙芷涵見她面上喜意過重,幾乎是收不住了,便問她︰「夫人,有什麼好事兒,叫你這麼高興?」
甄夫人落了座,直了直腰,笑著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兒麼,皇上決定了下年春天下江南來。已是決定了,還是到咱們府上。我家老爺得了聖旨,早在家忙活開了。皇上下一次江南,那不是小事兒,要提早樣樣備好的。」
「那得是一副氣派大景象了,這一輩子能見一次,也是足了。」趙芷涵微睜著眼,看著甄夫人。甄夫人看著趙芷涵的樣子,頗有種虛榮心得到滿足的樣子,推笑著道︰「氣派的是皇上,與咱們有什麼相關?」
趙芷涵也是笑,「夫人客氣什麼,甄家能接駕,那誰家都能接駕麼?就算叫別人家接,那誰家能弄出來這麼大的排場?放眼江南這麼大的地兒,我看也只有夫人家了。」
甄夫人听言只是笑,笑罷又道︰「皇上來了,也是你們家大好事。再過些日子,你家老爺孝期就過了,當今朝中諸事平穩,等著皇上召回,那不知要何年何月了。只等皇上到了這邊,還有什麼事兒是不好弄的?」
趙芷涵自然听得懂甄夫人說的是王子騰復官的事情,想著王子騰定是和甄家把諸事都講妥了。等甄夫人走後,晚上回來趙芷涵還沒開口問,王子騰便先說了這事兒。趙芷涵只接了話道︰「這甄家當真有這麼有錢?已是接駕皇上三次了,如今又要接駕一次,再大的家只怕也早倒了。」
王子騰看著她︰「夫人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這事兒不過是面子功夫,花錢買個虛熱鬧。若問這銀子從何處來的,那必不是甄家的銀子,甄家就算世代攢下的家財都用上去,也是不夠這麼花的。這個不過就是,拿皇家的銀子往皇家人身上花便是了。」
趙芷涵想了片刻,道︰「皇上沒明里了給這個銀子,如何就能皇家的錢往皇家人身上花呢?」
王子騰稍低了下聲音,「皇上沒明著給,私挪便是。這個事兒,皇上八成也都知道的,甄家仗著寵罷了。若是真論起罪來,那虧空國庫的事情,就是大事了,誰敢這麼明目張膽用呢?」
「那這銀子就沒人追究了?那甄家豈不是十分逍遙?」趙芷涵看著王子騰。
王子騰輕出了口氣,「若是太子即位,這事兒只怕捅不開,甄家還安享富貴。怕只怕,就像你早先跟我說的,不知頭上那片天到底是不是咱們預想好的那片天了。到時若是有什麼變動,那就說不準了。」
「太子即不即得了位,等元春進宮就知道了。」趙芷涵像是想到了什麼,月兌口就說。王子騰卻是听得一頭霧水,只問︰「與元春又有何關系?」
趙芷涵干笑了一下,「沒什麼,只老爺知道甄家這個險處,自己要有萬全之策才好。」
王子騰把趙芷涵的手攥進手心里,「我自有分寸,夫人放心便是。」趙芷涵點頭,這話方揭過不提。
之後,甄家為著接駕一事,頗為勞神,細細準備了好些日子。也不管該花不該花,總歸銀子花如流水,但凡吃的喝的玩的住的,沒有不是最好的。趙芷涵听著甄夫人偶爾來說的家中所花多少錢,又弄了些什麼東西,一來覺得新奇,二來便只想嘖嘴,如此奢侈,簡直是罪過了。
又過了些日子,王子騰出了孝期,家中舉辦了出孝儀式。因著皇上下江南之事,王家的事便算是不起眼的芝麻小事,也就算不得事了。王子騰出孝後,便開始幫著甄家準備接駕一事。這事兒頗為盛大,趙芷涵想叫王仁見見世面,便讓王子騰把他也帶著了。
出于好心,王仁還把自己做的一些木質機械的玩意兒給了甄家一些。大家都是沒見過這些的,不過以為是金貴的西洋進貢過來的玩意兒,便放在皇上歇腳的屋里。玩意兒有大有小,雕工也是一流,倒是很引人眼球。
這事兒足足準備了大半年的時間,方才迎來了皇上下江南一事。從得知皇上帶了些文武大臣,又有一批錦衣衛下人奴僕上千人離京開始,甄家就在耐心候著,不敢出絲毫錯覺。等皇上棄舟上岸後,南巡就真的開始了。
趙芷涵應甄夫人之邀,也去到了甄家。作為一名婦人,雖是見不了皇上,但能見一見如此盛世光景,再虛浮,也算值了。趙芷涵走在甄家新建的回廊院宇間,只感嘆皇權之貴,以及這奢侈背後的罪惡。
趙芷涵來甄家呆了一會,便上馬車又回去了。唯有王子騰和王仁在甄家幫忙,實則不過是想借機見到皇上。非在京城,能在皇上面前露個面,實在是樁大難事,也是個大機會了。
皇上在江南的這幾日,王子騰在家的時間屈指數。原來,早在甄家老爺的說動下,見了皇上,現只跟著游山玩水,巡覽江南風光。又有王仁做的東西被皇上看上了,皇上十分欣喜,特也把王仁留了下去,還欽點為宮廷御用木匠——皇家木匠。
于是趙芷涵一人呆在家里,享受外接虛浮表象下最實在的日子。三年過去了,鳳姐兒也成了十幾歲的大姑娘。而王仟,也成了會說會笑,調皮搗蛋的小男孩。當然,也是王熙儀最忠心的小粉絲跟屁蟲。王熙儀這個不愛識字的,也會時常教他念些詩,不過是《靜夜思》《春曉》之類。
直等皇上南巡結束後,王子騰和王仁才回到家中,足歇了數日,只稱太累。趙芷涵叫廚房買了好些吃食,給兩人大補了一番。歇過來後,王子騰只道︰「果然是花錢買的虛熱鬧,若是把錢拿去貧寒地區賑災,也是一大善事了。」
「久居官場,你還有這等心思?難得。」趙芷涵只看著他笑,皇家面子那是比災區眾民性命不知道要重上多少倍的。
卻說又過了兩月的時間,才從京城傳來了聖旨。一道聖旨是給王子騰的,官復原職,即刻回京上任。一道是給王仁的,自然是回京,做皇家木匠,專為皇上做些小玩意。王仁的俸祿較其他皇家木匠要高上許多,並且只是為皇上一人服務,也算是個美差了。
而在金陵的這幾年,趙芷涵除了窩在家中守孝,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便是置辦了許多祭田與屋宅。也是趙芷涵為王家為自己置辦得最堅實的後路,趙芷涵自然不希望有一日能用到這些祭田房宅,但留有退路,總是沒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文評論就非常少,現在估計要沒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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