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是個心寬的人,對于成了「活靶子」這事兒,也只是在親人跟前撒個嬌而已。
她這靶子樹到這,還得看人家有沒有本事射過來呢!她的家人不是吃素的,「一門三侯爵」也不是虛設的!
而她也沒想到,此時一匹快馬奔出京城,她在此事上的作為,已經放在了塞北肅王的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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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然及笈後就要出嫁,這嫁妝也得準備起來了,兩年的時間,也夠了。
所以這幾日,永平侯夫人孫氏就暫時搬到了永寧侯府,好方便與大嫂一起商量嫁妝單子,李氏也天天過來出主意。
舒然和舒雲禮也就在永寧侯府小住。
「呵,敢算計我家孫女,那家人也不打听打听……」老夫人張氏拉著舒然的手,一臉鄙夷的說。
如果能那麼容易讓人騎到頭上,舒家也不會有今天的光景了。
「祖母,我的好祖母,」舒然輕輕搖著她的袖子,嘟起嘴唇,「您說的好似我有多毒辣似的……」
「毒辣總比軟弱好!至少沒人敢欺負。」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對,應該教孫女些好的,又說道,「當然了,剛柔並濟才是最好的,也非一日之功,你還得練練呢。」
這孫女從小不讓人操心,行為處事也圈點,是啊……有時候有些較真得鑽牛角尖了。雖說平時與人為善,寬容大氣,但但凡觸及她的原則底線,那是一步不讓的。
但這世上,有些事情,即便人家把你臉都踩進泥巴里,你也怨不得半句。
在他們頭上還有那麼多位高權重的人……
「好啦好啦,孫女知道了,」舒然連忙給張氏揉肩,「您啊如今就安享晚年吧,那些事情少操心了。」
「晚年?」張氏知道舒然在逗她開心,故作生氣地說道,「我哪里老了?你說說,我哪里老了?」
「好好好,您還貌美如花,風韻猶存呢……」
「盡說瞎話。」
舒然陪著祖母說笑,又一起吃了午飯,伺候她睡下,這才出來。
「姐姐!」舒雲信見到舒然,立刻想跑過來,又想起先生叮囑的話,當下收了腳步,規規矩矩地邁著均勻的步子,朝她走來,然後一揖,「姐姐好。」
舒然忍住了去捏臉的沖動,伸手替他整理了下衣襟,笑道︰「哎喲,咱家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酸儒了?」
雲信听了「小酸儒」這詞,老大不高興,也顧不得禮儀地瞪著姐姐,偏偏眼楮圓圓的,臉上還有嬰兒肥,愣是沒有氣勢。
舒然被他萌得心都化了。
這樣的家人,她怎麼都要守護的。
「別欺負雲信了,」舒雲禮來找舒然,就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開口,「他不小了。」
「是不小了啊,都不能捏了。」舒然遺憾地說道。
舒雲禮有事和她說,便支開雲信︰「雲信,李先生布置的課業完成了麼?」
「呀!」雲信一拍腦袋,「還有些呢。」當下匆匆行了一禮,轉身一溜煙跑了。
李先生的戒尺,是相當疼的!
「看吧,這禮儀白學了。」舒然朝雲信的背影努努嘴。
「禮儀是做給別人看的,」舒雲禮指指前方,示意她跟自己來,「去湖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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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侯府的翠心湖,湖面開闊,偶爾一絲風掠過,帶起縷縷微波。
舒雲禮站在湖邊,看著舒然在湖中的倒影。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那個揪著自己衣袖不放的小丫頭,就已經十三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以後,她還會為□□、為人母,經歷各種風風雨雨,氣度和風華必定更勝此時。
他忽然有了一絲惆悵,所謂長兄如父,便是這樣啊!
「大哥,你怎麼了?」舒然在他眼前晃晃手指,「有什麼事?」
舒雲禮回神,燦然一笑,「想到咱們阿然要嫁人了,有些惆悵罷了。」
舒然不以為然地咬咬唇,笑道︰「哥哥這是笑我呢,我成親還早,倒是哥哥,大伯母也在忙著給你物色了吧?」
大晉女子成婚都較晚,十七八歲成親的大有人在,而且對兄妹之間婚娶的順序沒有嚴格限制,弟弟先于哥哥成婚的也很多。
所以她這次賜婚,十五及笈後嫁人,大伯母、二伯母也不用煩心三位哥哥的婚事,慢慢挑得了。
「不說我的了,說說那事。」舒雲禮連忙轉移話題,「有結果了。」
舒然眼楮一亮,「是誰?」
「蘇家,」舒雲禮緩緩說道,「靖海侯二弟的岳家。」
舒然一愣,是那個蘇家啊。
是……蘇家也算是個有頭臉的人家,雖然沒有爵位功勛,但因著與靖海侯府的姻親,加上族中能干子弟不少,那也躋身三品大員行列了,蘇老爺子更是去年入了內閣。
如此人家……怎麼會做這樣蠢的事情?
舒然腦筋極快地轉了轉,說出了猜測︰「不是嫡系吧?」
舒雲禮贊賞的點點頭,「是蘇老爺子的庶子干的。」
怕舒然不了解陳年舊事,又解釋道︰「是蘇老爺子最寵愛的庶子,也算是有點小聰明,後來給他弄了個外放的差事,想著在外面賺點政績,家里再打點一下,便在京有個一官半職。
他們算計的很好,那庶子也謀了個不錯的差事,只惜……經不住夫人的枕頭風,想擺月兌嫡系控制,便起了向太子邀功的念頭,本身又沒有什麼大智謀,听信一婦人之言,竟做了這等不著邊的事!」
他俊秀的眉頭皺起,眼中有著薄怒,真不知這些人腦袋怎麼長的!
一個大男人,雖說有時也需要妻子出謀劃策,也得辨得清好壞、分得清形勢啊!再說一個庶子的夫人,能有什麼見識?
看來「妻賢夫禍少」的話沒錯,看看這主母要是拎不清,得有多少麻煩。
她這樣一解釋,舒然就想起來了那天燈會上的蘇夢,不就是她家?
「這……蘇家是靖海侯二弟的岳家,這出主意的雖是蘇家庶子,但如果嫡系沒有向著太子的意思……」舒然字斟句酌地說道,「他又怎敢?」
蘇老爺子和他的嫡系子孫若是沒有露出向太子示好的意思,一個庶子怎麼會想起貪那從龍之功?
而若是蘇家有意,那靖海侯家……
舒雲禮听了,低頭尋思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你應該先問問我對那庶子一家的處置。」
「呀!」舒然一拍額頭,失笑道,「居然忘了這個,大哥快給我說說。」
舒雲禮好笑地看她一眼,第一這麼大了,還是孩子氣。
「邊走邊說,」他沿著湖邊慢走著,舒然跟在旁邊,提著裙子,不時踢一兩顆石子進湖里,「那庶子一家,官職被削,被貶回蘇家老家守家廟去了。」
舒然腳步一頓,「這麼嚴重?」
貶職還好些,削官還去守家廟,那是不能翻身了!
「能不嚴重麼?」舒雲禮掃她一眼,語氣悠然,「李家、靖海侯府,還有咱們舒家,都上書向皇帝鳴冤訴苦,且證據確鑿,你說那蘇閣老會扛得住?皇帝會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庶子抹三家的面子?」
這也倒是哦,在國事面前,這算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小事,為這等小事上書,原本是三家失禮了,皇帝也得賣他們一個情面。
「皇上賺了……」舒然嘟喃,姜還是老的辣啊!
「也不全是咱們三家的原因。」舒雲禮停下腳步,回身望著舒然。
那眼神,怎麼看都充滿調侃,她溫文爾雅的大哥何時會有這等表情了?
舒然心里毛……
「怎、怎麼了?」
舒雲禮直到把舒然看得想要落荒而逃時,才似是疑惑又似欣慰地嘆口氣,說道︰「肅王,也上了奏折,懇求嚴懲凶手。」
轟隆……
舒然被「肅王」二字砸的一陣眩暈。
怎麼、怎麼什麼事都能跟肅王扯上?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才生了三天!消息就從京城傳到塞北,然後還把奏折都傳了來!
「這、這……」舒然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他……」
「他有這份護你的心,我就放了一點點心了,至少不是個糊涂的。」舒雲禮說道。
當然,肅王行動為何如此之快,他暫時不願深想。
舒然心里說不清什麼滋味,愣了半天才說道︰「好神啊,你說……我們現在說的話,他不會晚上就知道了吧?」
舒雲禮好氣地彈她額頭一下,輕罵︰「想什麼呢!」
「呀,」舒然護住頭,大聲呼痛,「會打扁的啊!」
「活該!」
初春的風自湖面上吹來,不像冬風那樣凜冽,但柔和中還有一絲料峭的寒氣。
舒然剛剛混亂的頭腦清醒不少。
「阿然,」舒雲禮收了剛剛玩笑的神色,認真道,「這件事只是個開頭,以後……」
以後,不會再是這等跳梁小丑了。
當然,手段也不會如此粗糙。
「我知道,」舒然看著湖面里自己的倒影,緩緩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大哥,從小到大,你見我怕過什麼?」
舒雲禮當然知道,妹妹是個聰明而有分寸的人,其實不用多擔心,況且全家都會堅定地站在她的身後,人家要踫她也得掂量掂量。
只是……孩子再聰明能干,家人還是會擔心。
「大哥,以後有什麼我都會找你們商量幫忙的,不會一個人面對,這樣你放心了吧?」見兄長還是一副操心模樣,舒然伸手拉住他,「再操心就成老頭子了,擔心娶不到媳婦兒。」
「你……」
「好了好了,我娘不是在大伯母那麼,咱們去看看她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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